麦香五月

鬼老者

一次户外徒步，在乡村的原野邂逅一片麦田。此时，地里的麦穗已渐次泛黄。望着眼前的景致，不免勾起儿时曾经的许多过往来……上世纪六十年代，我出生在农村。生于斯，长于斯，亲身经历了麦田的每一次播种和每一次收获。冬去春来，循环往复。年复一年，麦田伴我长成了一位十四岁的少年，那一年，我离开了麦田！带着那些充满温馨和童趣的画面，我走了！离麦田越来越远——越来越远！如今，翻开那些尘封已久的画面，依然还是那么清晰，那么感人！头年霜降前后，大人们便开始用犁铧翻耕土地，然后用锄头将土块打碎，按一定的行间距离，将翻过的新土堆砌成一垄垄的形状。田垄间，疏密有致。然后，播撒上麦种和一些农家肥，再将土覆盖上，小麦的秋播就告结束。大人们一边劳作，小孩的我们就在后面屁颠屁颠地跟着，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年纪尚小的或端茶递水，年纪稍大一点的或跟着做一些简单的农活。田野上，随处可以看见“童稚携壶浆，相随饷田去”的画面。一场瑞雪，田野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那一行行满是新土的田垄，已然看不见了！瑞雪盈亩，素裹银装。随之而来的是那难得的冬日暖阳。冰雪开始消融，雪水浸入泥土，孕育着地里的种子。生命便在那一刻开始萌动，勃勃的生机便在田垄间一行一行地铺展开来，遍布在乡村的田野上。 来年的二月，一阵风，麦田便被吹出一片盎然的绿意，“绿浪”随风不时地翻滚着。小伙伴们便开始趁着这二月的风，放飞手里不同样式的风筝。在麦田里，小伙伴们沿着田埂，一会儿站着，一会儿坐着，一会儿在风里奔跑着；风筝也在空中不停地抖擞着，一会儿好似停歇，一会儿猛然追逐着天上的流云去了……地里的麦苗，也在孩子们的欢笑声里一天天开始拔节孕穗。 时间不经意间便来到五月，风依然吹着，阳光依然洒在田野上。曾经葱茏的绿意，在时光的流转里慢慢褪去，随之蜕变成一抹金黄的色彩。在某一个有风，阳光灿烂的日子里，走进麦田，映入眼帘的景致，是漫山遍野“望不尽的麦浪闪金光”。这时候，游玩在田埂上的小伙伴们便开始释放他们顽皮的天性，相互间开始捉弄起对方来。走在后面的小伙伴，摘下一支麦穗，将麦穗倒拿着，趁前面的小伙伴不注意，从前面的小伙伴裤脚底下悄悄放入，猛然紧紧抱住前面的小伙伴，不让他去掏裤脚里的麦穗。然后，不停地抱着、跳着，麦穗便开始随着前面小伙伴的裤管往上窜，那尴尬而又欢快的场面，引来小伙伴们一阵阵开心的笑。不过，小伙伴们相互间的嬉戏打闹和这样的恶作剧，并不算是最开心的事情，最开心的，莫过于“烤麦串串”了。 趁着大人们不注意，小伙伴们便悄悄溜进麦田，选择那些八九分成熟的麦穗摘下。然后，找一处僻静的地方架起柴火，将偷摘的麦穗不停地在火里烧烤着。一阵噼噼啪啪的声音，瞬间在火堆里爆响开来，那声音，仿佛天地间最为美妙的音乐。待到麦粒差不多熟透的时候，将麦穗拿在手里，一只手捏着麦秆，另一只手用两手指掐着麦粒，顺势一扒拉，麦粒便落入手心。丢掉麦秆，用两只手掌相互不停地搓揉着麦粒，待壳脱尽，摊开手掌，用嘴轻轻一吹，麦壳便在眼前徐徐地飞舞着。黑糊糊的麦壳，仿佛天地间最美的飞絮，洋洋洒洒，最是好看。待麦壳落满一地，小伙伴们最为兴奋和幸福的时刻到了。一个个张开小嘴，猛的将手里珍珠般晶莹剔透的麦粒，一股脑儿地送入口中，大口大口地咀嚼着，唇齿间不一会儿便溢满五月的麦香。那香，用不着细品，也用不着回味，因为太过浓郁！五月的某一天，风依然吹着，阳光也依然洒在麦田的原野上，大人和孩子们陆陆续续地来到麦田。大人们弓着腰，用一只手将麦子的秸秆搂进怀里，另一只手用镰刀在麦根用力一划拉，麦收的季节终于开始了！ 小孩们紧跟在大人们的后面，也一样的弓着腰，有时候也蹲着，努力地捡拾着掉在地里的麦穗，当地人称之为“捡麦崽崽”。“粒粒皆辛苦”的含义，那一刻，比老师在课堂上讲解的来得更为深刻！深褐色的麦子收进家里，大人们便拿一些去磨坊磨成灰面。接下来的日子，或做成馒头、或烙成韭菜饼、或做成面耳朵、或擀成面条……总之，五月的季节，空气中总是弥漫着麦香的味道！不过，这样的日子太过短暂，没几天就匆匆的过去了。一年中，除了收麦的五月，麦香的味道，只能在有重大节气和某些重要的时刻，才会从家里飘出！那时候，曾经有老师在课堂上问：“同学们，你们长大后都有什么理想？跟老师说说。”有的说想当科学家，勇攀科学高峰；有的说想当医生，救死扶伤；有的说想当老师，教书育人……看着坐在教室一角的我默不作声，老师走了过来。“同学，你呢？”我有些怯懦的说：“我的理想是每天都能够吃上一碗面条……”“为什么呢？”老师脸上流露出惊讶表情。“那麦子做的面条……真的好香！”……五月的某一天，经过一处乡村的麦田。风依然吹着，阳光也依然洒在麦田的原野上。小时候的情景慢慢浮现眼前。那些年，童趣的天真无邪，真的很是温暖！那些年，五月的麦香，真的很浓——很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