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出公差”之见闻⑤ ，“ 后 勤 ” 故 事

梦里园林·孙震（原创）

老兵说事（566）

写在开头的话：

兵马未动 ，粮草先行。

后勤是军队建制内的重要组成部分，承担着物资、技术、医疗、运输等保障任务，是军队作战、执勤、训练和生活的重要支撑。‌

上过战场的人都知道，后勤保障决定了战士在战场上的战斗力和持久性，充足的武器弹药装备保证，充足的食物供应，充足的后勤支援，都是取得战斗胜利的重要因素。

（作者所在连队官兵战前合影）

1984年7月12日，陆一军收到中央军委赴滇参战命令，20日开始，27个专列向西南开进。其中，我们军直舟桥连一个连队的人员和装备是一个专列。

我们连四个排14个班，在全军部队里属于连队人员编制最多的。

军首长有智慧，把军直警卫连留在营区看家护院，让我们连人员担负军部首长机关警卫，舟桥备用。

（作者与连部战友在战场合影）

作战期间，我们连队的任务是，连部和一、二 、四排在落水洞担负军首长、军司令部、政治部机关“前指”警卫任务，三排在牛滚塘担负军后勤部首长、机关“后指”警卫任务，并适时担负机动作战任务。

我是连队文书，随连部在落水洞驻扎。期间，经常被军司令部、政治部机关首长喊去“出公差”。由于与后勤部机关相距较远，他们临时抓差不方便，我只去“出公差”过几次。

（作者服役期间的照片）

记得是1981年上半年，我当连队军械员兼文书（习惯称文书），参加了军后勤部军械处专业培训，成绩优异，被军政治部和后勤部评为“优秀军械员”，向全军通报表扬。从此，后勤机关首长对我有了较深的印象。

（老山轮战期间，黄助理员与下级机关干部在昆明出差时合影）

之后，军后勤部军械处每年向军区上报全军军械装备汇总，黄健民助理员都喊我去“出公差”：“小孙同志做事细心，没有差错！”

（作者在老山前线）

第一次到牛滚塘，那是刚上一线阵地不久。

我去那里给三排送子弹，发现在原驻军营房的楼前，后勤部搭了个小卖部，相当于军人服务社，可以买到烟酒食品等。

听三排的一位战友说，他老乡在那当售货员，生意特別好。一是去打仗，工资、津贴都增加了：我们战士是每月5元，偶尔还有军区、军里的慰问金，到了战场没地方用，只有托战友到这里买东西。二是这里有地方上十分紧俏、凭票证才可买到的平价“红塔山”、“阿诗玛”、茅台酒等。还可以买点鸡、牛肉、午餐肉罐头，改善改善。

战场上，会吸烟的，以前不会吸烟的，都会通过给养员代买，一是消磨时间，二是提神。

那天，我到“后指”机关绕了一圈，与熟悉的首长、战友打个招呼，也买了些香烟，回到“前指”招待战友，心里还在念着“后指”的好，想着三排的幸运。

在“前指”和一线，有钱没地方用，“后指”的“福利”太好了！

（舟桥连三排战友出征宣誓）

在前线战事最吃紧的时候，军后勤部指令我连三排抽调人员装卸炮弹，最紧急的一次是11人几个小时装卸了13卡车炮弹，每个人的肩都磨破了皮，到最后是累得趴在地上喘不过气来。

在后勤保障战斗中，我的战友们吃大苦耐大劳，一次次出色地完成炮弹装卸、食品前送、后勤机关战地保卫等战斗任务。

他们人少，与后勤机关在一起，离麻栗坡县城近，采买方便，机关偶尔给点伙食补贴。烧菜的是老志愿兵，手艺好，比机关伙房做的味道要好很多，我是有过体验的。

（作者与连队战友在老山前线）

到机关“出公差”，我时有错过连队就餐时间的情况。回到连队，我用自己在后勤“出公差”时购买的午餐肉罐头，加点大蒜包饺子，用媒油炉煮。这是我的独门绝技，很简单，也很美味。

（出征前喝壮行酒）

战场上，我们的战友出征，首长都会去给他们敬酒壮行。那时，茅台酒在前线并不稀奇，我军当时采购了数量很大的瓶装茅台，犒劳出征的勇士。也有坛装的茅台，放在机关餐厅用于接待，才摊到几块钱一斤。担负军后勤部警卫的我连三排的战友，没少帮忙装卸。

（傅全有军长与后勤干部一起研究战场后勤保障工作）

别以为军部后勤的同志在二线，既不危险，又还轻松。机关干部是经常冒着枪林弹雨到一线组识、指挥后勤供给；给保障分队、军工战士鼓劲，了解一线战场实况，一样危险。

（担负后勤保障任务的军工）

“打仗，最苦最累最亏的，当数军工”！时任军后勤部战勤处长的高东海首长分享过一段战友亲历的故事：

某无座力炮连一个排和连部担任“军工”，负责团里的弹药装卸搬运，没日没夜的给一个炮兵阵地送炮弹。

炮阵地设在山头上，运炮弹的汽车只能把炮弹卸到山角下的简易公路旁。公路距离阵地有大几百米，没有路且全是陡坡。一箱炮弹七八十斤，战士们是扛着炮弹抓着野草爬着往上送，炮弹箱坚硬的棱角卡到脖子上疼的头上的青筋都能鼓出来。

战士们每天都有扛不完的炮弹，实在是受不了，说宁可落下一颗炮弹被炸死，也不想再当这“军工”了。

在任务特别繁重的时候，指导员想出一个主意：找民工来扛，当地人比战士们有耐力更适应负重爬坡。

当地民工喜欢大米，指导员就同炊事班商量，用连队节余的大米换劳力。民工每扛一箱炮弹上阵地，就给他一茶缸大米。

后来民工得到的大米多了，改要食用油，他们就用小油壶发油，几箱炮弹一壶油。

再后来，给过军帽，给过军服，直至给钱。民工每扛一箱炮弹给他一块或者八毛钱。

战士们津贴用完了，钱不够，任务要完成，就让家里寄钱。自家的孩子在战场上打仗说是需要钱，这事搁到谁家谁家都会想着法子赶紧往前寄……

当军工，不算一线连队。一线连队罐头、压缩饼干吃不完，军工分队没有，吃不到。军工就找一线连队中的战友要，结果是派人去把送往阵地上的罐头饼干之类的，再背回来点吃，当军工真苦！

（送弹药的军工）

往事只能回忆，精神不会磨灭！

在我军几次大战前后最紧要时刻，军首长命令身边的警卫人员，轮流上一线当军工。我们五次去最前沿阵地抢构工事。上阵地时还要运送弹药、罐头食品等后勤保障物资上去，连队有两名战友被地雷炸伤。

我们当军工干了一线的事，做警卫算是二线的兵 ，尽管辛苦尽管累，到了评功评奖阶段，那才叫亏！我们连战评立功比列为10％，比一线35％少很多。少得可怜的评功指标，还要让伤员、让烈士，党员让群众、二线让一线，全连一百多官兵主动让功。

想想牺牲的战友、负伤的兄弟，军工战士心甘情愿。

战争以成败论英雄，有时也以代价论英雄。越残酷越激烈的战斗，越能成为不朽的篇章，一直被传颂。但是，我们不能忘记，还有更多的为保证战争胜利而默默奉献牺牲的无名英雄，执行战斗任务的后勤官兵。

（军后勤部军械处赠送给作者的参战纪念品）

到了战场，后勤部机关首长，也没有忘记抓我这个文书的“公差”。

1985年3月下旬，我军完成了四次大的战斗，轮战进入后期。我军判断，被打趴了的越军，轻易不敢大规模进攻了。

后勤部机关首长让我去誊写军械物资统计资料，战场上武器装备战损严重，不像在后方，任何损坏枪械的人，免不了要受处分。

（统计压缩干粮）

3月24日，后勤部机关首长打电话通知连队，让我再去后勤部”出公差”几天。连长笑着说：“你好像就不是连队的兵了，机关成了你的＇家＇！”

25日吃过早饭，我坐汽车到达牛滚塘，到了军后勤部才知道是军需处让我帮助汇总战场物资进、出、存。这种统计汇总表格，没多少技术含量，只需要心细，数字不出差错；字好，不潦草、工整好认。而这两样，正是我经常有机会“出公差”的“本钱”。

3月26日。电闪雷鸣，大雨倾盆，指导员一早就安排汽车送我去“后指”，继续未完的工作。

军需处物资多，驻地又有服务社，我随口问：“这些东西怎么卖？”

首长说，想买，等撤离战场休整时来找我买，到时带点回家探亲给亲友作礼物，让他们尝尝味道。

（后勤运输）

其实，那些压缩干粮，午餐肉，鸡、牛肉和水果罐头，易拉罐啤酒，都是好东西。

在哪个年代，很多人根本就没见过，普通百姓家也很难吃得上。没吃过压缩干粮的，一定感到新奇，偶尔吃一次，咬碎了，又香又甜，很有滋味。只是他们不知道在战场上啃压缩干粮，一顿两顿可以，一个月两个月，那就很不好受了：坚硬的饼干难以咀嚼、吞咽，味同嚼蜡，又不得不靠它维持生命。

（作者在老山前线）

在后勤“出公差”期间，我与机关干部聊天，不解地问：打仗出发前，机关人员增发了服装，连队没有，我“斗胆”请教于助理员“为什么？为什么机关干部发被服，基层连队不发？”

助理员答：干部有老婆，你们有吗？干部把棉被带走了，老婆盖什么？

我说，机关好多参谋、干事、助理员或没结婚，或爱人没随军，不也发了吗？那连队干部怎么没发啊？

有个小战士趁机打趣道：如果不发服装，干部会赤条条上战场？

助理员尴尬地一笑，嗔怪：“新兵蛋子胡扯什么？！”

（作者在老山前线的战时供给证）

我们连队是我一军轮战部队中最后一个离开前线战场的分队。1985年5月31日中午12点交接军前指哨位，吃过午饭，撤到文山城区休整，依然是担负警卫工作。

6月7日，我托三排战友孙绍孔在后勤购买几瓶茅台酒，那时我不喝酒，纯属于好玩，想买些带回家嘚瑟一下。我一个月的战士津贴29元，一瓶茅台12块多，就够买2瓶半的。比如桔子罐头，市场价1.7元一瓶，后勤供二线价1.53元，战时一线供应价0.5元。还有蔬菜罐头，也就两三角一个，都很便宜。

经处长特批，我买了3桶压缩饼干，2箱酸菜罐头、1箱鸡罐头，这些，应该是首长对我个人的一点犒劳吧。我们连队有30多台汽车，装点东西很方便，这也是其他连队的条件所不具备的。这些东西，探亲时作为礼物送人，时髦又实惠。

连队有一位战友一次性买了一箱子平价的阿诗玛、红塔山香烟，准备退伍带回老家。

近水楼台，我们军直连队的确沾了后勤的光。

（军前指驻地）

我们军部有个渔场在太湖边，鱼大鱼肥，原生态的自然环境长成。1985年春节前，渔场捕捞的鱼用铁路冷冻车厢运到了昆明，从昆明到麻栗坡的运输怎么办？云南的天气暖和，路上会不会坏？首长们想想，决定把鱼在昆明卖掉，变分鱼为分钱，让部队自行在当地采购。

渔场场长杨兴文介绍，为了集中捕鱼，渔场战友在寒冷的冬季从早到晚水上作业，手被冻得裂开口子，想着让前线战友能吃上自己部队养的鱼，一个个干劲十足。人手不够，为了赶时间，最后还动员了当地老百姓帮忙。

我们虽然无法尝鲜，但心里却是暖暖的。

（作者在老山前线参加庆功大会时的工作证）

1985年6月12一14日，我作为云南边防部队“老山八里河东山对越自卫还击作战庆功大会”的工作人员，与连队35名大会警卫人员参加会议。

我连炊事班抽调人员参加大会后勤保障，他们为参会人员烧饭做菜。几十人为几百人服务，十分辛苦。大会庆功宴上，军长傅全有（后任总参谋长）专门来到“后厨”，亲切看望、慰问炊事人员，感谢他们的辛勤劳动，并对随行的后勤部机关处长说：“炊事班的同志们辛苦了，你们去拿坛酒来，犒劳犒劳战士们！”

“是！”处长一路小跑，到临时库房抱了一坛酒，据说是45斤，打开盖子，茅台酒散发出扑鼻的香气，炊事班的战士急吼吼地叫着：“谢谢首长！谢谢首长！”三天下来，那坛醉人的美酒被一扫而光。

现在想起，仿佛还能嗅到那浓郁的酱香型白酒的香气，还能醉人！

【图片：选自作者战时所在部队《威镇南疆》画册和作者个人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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