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弟的求医路 <p class="ql-block"> 母亲于1968年农历七月初六永远地离开了我们,姐姐在婆家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家里只剩下我和两个弟弟。大弟弟小时候得过小儿麻痹症,一条腿细走路有点跛,不能承担过多的体力劳动。</p><p class="ql-block"> 母亲去世不久,在武汉工作的姐夫,听说当地的某部队医院能彻底治疗此病,刚收完秋,就让大弟弟到武汉治疗,结果经军医治疗了一冬也未见奇效,听弟弟说:每次治疗后,他都是大汗淋漓,双腿软的都抬不起来,上公共汽车都是姐夫背着他才能上去。</p><p class="ql-block"> 一冬的治好无望,弟弟也失去了信心,坚持在六九春节前的年三十赶回到家里。回来时姐夫在那给买了掌鞋用的所有工具,姐夫也没明说,怕弟弟心里难受?应该是不能干重体力活,那就以掌鞋为生吧。</p><p class="ql-block"> 看到仍跛脚和情绪沮丧的弟弟,又看到姐夫带回来的一套掌鞋工具,我难受极了。</p><p class="ql-block"> 难受的是:我在一中上学期间,每周回家都要路过县城,在县城老邮电局门外的屋檐下,一个瘦高的男孩,旁边靠着能撑在腋窝下的木制拐杖,总看到他低着头在掌鞋架上认真地一锤一锤地钉鞋掌的样子,一想到此种情形,我就阵阵身冒冷汗。我绝不能让我的弟弟,风餐陋俗地流落街头的度过一生,我要让他体面地生活下去。</p><p class="ql-block"> 怎么办呢?</p><p class="ql-block">当时,我们村按国家倡导的公共医疗要普及到每个行政大队的指示,两年前就成立了农村合作医疗所,医疗点就设在我们张家祠堂的四合院里,一个中医,是跟随他中医的父亲学了两年的年轻人,一位西医,是在济源卫校刚毕业不久的男士,还有一位中药药剂师负责抓药、到山上采中草药及草药的晒凉、切片等工作。</p><p class="ql-block"> 为解决大量涌现出的医疗所而缺乏医生的问题,济源卫校又办起了赤脚医生学习班,1968年秋收后,大队派去一位女士到卫校学习,大队委派的,每天记十个公分,算带薪学习,回来一定要在大队卫生所工作。</p><p class="ql-block"> 大队派去的这位女士学习,不知只是为了解决妇女接生问题,还是大队心痛那每天的十个公分,1969年的春节后就不让该女士再去上学了,因为这个学期已学完妇科的接生课程,回来后她就直接到医疗点负责接生工作了。</p><p class="ql-block"> 当听到这个消息时,我高兴极了,立马有了想让弟弟顶这个指标到卫校学习的想法。但要去上学必须要有大队的介绍信,否则卫校是绝不会接收的,那如何才能让大队同意他去上卫校呢?只有去央求大队干部来试试看。</p><p class="ql-block"> 需要说明的是,当时我们班里考上济源一中的只有我们三个女孩子,另外两个在我们大队算是“高干”子女了,小竹的老爸在土改后就一直担任大队支书职务,引弟的老爹是大队长,我是一个没有了父亲的老百姓的孩子,但是我们三个是铁杆的好朋友,我学习好,村里人自然也高看我三分。</p><p class="ql-block"> 我首先找到了小竹,说明了我的来意后,我们一同找到他爸,央求老支书给弟弟一个学医的机会,老支书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好支书,平易近人,但他听后却顾虑地说:“老憨”只有小学文化,在学校又属于调皮捣蛋的学生,万一他学不成怎么办?对弟弟的优缺点我了如指掌,我说:老憨(人们对弟的习惯称呼)虽然在学校不被老师看好,我经常检查他的作业,他的算数成绩一直很好,几乎没有错题,他脑子快,这次连武汉军医都治不好他的腿,对他的打击很大,他已经十六岁了,相信他能学好的。</p><p class="ql-block"> 老支书犹豫了一会儿又讲:他去学习大队不会给他计公分,因为医疗点已有内科医生了,毕业后也不一定能到大队医疗点工作。我说,我们不要公分,我在家劳动能养活他们,只要能让他去学习,至于回来如何安排,一切听大队的。老支书犹豫了一会儿又说:那还要通过大队支委研究通过,我一个人说了不算。我说:好,但过了正月十六学校就要开学了,尽量在开学前能开会决定下来。老支书说:不会耽误的。</p><p class="ql-block"> 中间我是否也找到了引弟,让她老爸也帮忙在会上说好话,不记得了。我堂六哥当时是大队支委成员,我没有找他说情,我心想六哥也是从小没了爹妈的,看在本家的份上,我想他不会反对的。五个支委有三个同意,那就能通过,我满怀希望地期待着。</p><p class="ql-block"> 果然在正月十五前召开了开支委会,那天,小竹提前告诉我晚上要开支委会,其中要研究表决老憨上卫校的事。好像那个时候村干部开会都是在晚上,因为白天他们都在地里干活。</p><p class="ql-block"> 那天晚上,我和小竹就悄悄地蹲在大队院墙外的墙根下,拼住气也听不到屋里的开会声,我们只有瞧瞧地等待会议的结束。</p><p class="ql-block"> 很久很久,大队干部出来了,会议结束了,我俩生怕别人看见,赶紧溜到回家的路上,瞧瞧等小竹老爸出来问消息。</p><p class="ql-block"> 我俩在不算太宽的的胡洞路上,急切地迎着老支书,打探会上的研究结果,老支书沉稳地说:支委同意你弟去上卫校,但条件是:大队里不给公分,毕业后不一定能到大队医疗点工作。这是我所答应过老支书的结果,只要弟弟能去上卫校,我就深深地感谢老支书了,那时,我很想给老支书鞠个躬。</p><p class="ql-block"> 虽没有路灯,但高高悬挂在碧蓝天空中的明月给我带来了希望,我仰天畅想:弟弟终于可以学医了,他若有了一技之长,就不会再流落街头了。</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我到大队会计处开了介绍信,又借我堂小叔的二八自行车,带着我弟到卫校报到</p><p class="ql-block"> 卫校设在居家二十多里路的克井职工医院,过了县城就是一路上坡的大马路,那是济源通向太行山脉的唯一一条大路,一路沿上是耐火厂、矿山机械厂、煤矿等企业。我在学校时,学校组织学生到正在沿太行山修建的引沁济蟒渠工程,为修渠的民工洗过衣服;春天学校组织到孔山上植过树;还和二弟去煤矿拉过煤,都要经过该条路,所以对此路并不陌生。</p><p class="ql-block"> 我骑车带着弟弟一路走,一路忐忑,虽然我知道卫校的位置,可是一次也没走进去过,学校能接收这个半路来的学生吗?越往学校走,心里越打鼓,突然想到了在克井公社当副乡长的征祥哥,征祥哥是我们同族排行的二哥,二嫂那些年在农村住时,我们两家关系很好。</p><p class="ql-block"> 我送弟弟在卫校的门外先等着,我说:怕学校不能顺利地接收你,我们冒然去学校报到,如果学校拒绝接收半路来校的你,我们再去找咱二哥来说情,那会很被动的,我先骑车去克井公社找咱二哥,看二哥能否先给学校说一声,咱再去报到。</p><p class="ql-block"> 我又一路上坡骑车来到六七里外的克井公社,打听到二哥的办公室,正好是下午要上班的时间,办公室的门开着,看到二哥正在门口的脸盆架前洗脸,我叫了声二哥,二哥惊诧地转过脸来,问我咋跑到这里来呢?我简单地说明了来由,谁知二哥毫不犹豫地说:我正好负责公社文教方面的工作,走,我和你一起去学校。</p><p class="ql-block"> 二哥也骑着半旧的二八自行车,一路下坡,我们很快就到了卫校,二哥直接找到卫校校长,简单地介绍了我们的家庭情况和来意后,就又赶回公社忙去了。</p><p class="ql-block"> 二哥的交代,校长自然是没有任何拌磕地同意了,我赶紧拿出大队的介绍信,并说出了弟弟迟来学校的缘由,校长也是一位非常稳重的中年人,还同时兼任着济源中医院院长的职务,听完我的讲述,院长很诚恳地说:我同时能接收你们姐弟俩人都来这里读书,而且都不收学费。他接着说:你像阿庆嫂一样的能周到地考虑问题,那么聪明,我要为济源多培养一个好赤脚医生。</p><p class="ql-block"> 校长的诚恳挽留,我百感交集,我是一个多么想进一步深造的孩子,但是条件能允许吗?我眼噙热泪的低着头说:谢谢校长的好意,我不能在这上学,家里还有一个上小学的弟弟,我需要在生产队里劳动挣公分养活我们仨。</p><p class="ql-block"> 半个多世纪过去了,那天,校长坐在办公室外的走廊上,太阳已偏西的把斑驳的树影洒得满地都是,周围还坐着几个人,我站在那,校长那期待地望着我回复的场景,如今仍如梦如幻地浮现在眼前,人生如梦啊!</p> 与马车并驾齐驱的险 <p class="ql-block"> 把弟弟一切安置好后,已到半下午,晚冬的天还很短,离家还有二十多里路程,我要赶紧往家赶。</p><p class="ql-block"> 那时的马路上人很少,自己还不知道行人应右行的常识,可能是路中间平整一些,一路下坡,我毫不费力地在路中间快行着,正在下一个比较大的坡路时,突然两旁并列冲过来两辆马车,把我夹在了中间,两位年龄较大的马车夫发现我时,赶紧拉紧马的缰绳,想让马车停下来,但马车仍飞快得停不下来,右边的那位车夫边拉紧马缰绳,边大声喊:闺女赶紧停下。我是不知道如何捏闸,还是忘记捏闸?一点儿也放不慢速度,但我心里很清楚,两边的飞速着的马车离我约二三十公分的距离,我若下车,那生硬的车技,又在高高的二八自行车上,如歪倒在任何一边,都有可能被马或马车压倒、踩伤的可能,我两手紧紧地掌握着方向,脚牢牢地踩紧脚蹬拐,不偏不斜与两辆马车“并驾齐驱”奔着,大约走出二三百米远,两辆马车被车夫拉着马缰绳停到了路两边,我也在马车的前方停到了右边的路旁。</p><p class="ql-block"> 那位年长的车夫气喘吁吁地对我说:闺女你刚才把我吓坏了,我们是一路跑着从煤矿拉煤回来的,一路没人,马像惊了一样一路奔来,你咋能也跑到路中间呢?要不是我俩紧紧勒住马缰绳往路边跑,闺女,如若你骑车歪一点,闯到任何一辆车,后果不可想象,闺女咋办呢?</p><p class="ql-block"> 我弯着腰喘着粗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后怕的两腿发软。</p><p class="ql-block"> 事过五十六年了,那惊心动魄的场面仍如眼前。</p><p class="ql-block"> 我庆幸两辆马车把我夹在中间时,我的沉着冷静,我没有像”于连”那样惊慌地摔了下来,我能不偏不斜地骑好几百米的滑坡路。</p><p class="ql-block"> 可能是远在天宫的老娘在护佑着我,在人生的关键阶段,不管是为人为己,我也能不失时机地边握好方向,好无遗憾地正走在这七十五岁的人生路上。</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2024-9-26 完稿</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于珀斯</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淑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