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场“汽车兵”

耕 文

　　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坊间流传一句顺口溜：紧步兵、松炮兵、吊儿郎当汽车兵。“吊儿郎当”在这儿并非贬义！它折射出汽车驾驶员的职业特点和优越感。 那时部队装备以国产“解放”牌汽车为主，驾驶员坐进驾驶室，打眼望去：一颗红星头上戴，革命红旗挂两边。一看便是正规军，那叫一个帅。汽车兵的军装，胸脯以下被车门给遮挡住了，于是汽车兵也就不多在意自己的着装了。汽车兵不但要开车，还得修车，军装自然不会太整洁；汽车兵平常精力大多用在了技术训练，检修维护车辆上，军姿队例自然比不了步兵。咋一看，给人一种所谓的“吊儿郎当”的感觉。

　　坐落在内蒙古锡林郭勒盟草原上的军马场，也有自己的“汽车兵”，他们没有领章帽徽，不是现役军人，自诩“装甲（假）兵”。

第一代几乎是清一色复转军人，有的还上过战场，经受过枪林弹雨的洗礼。汽车大多是朝鲜战场缴获的美制“吉姆西”，也有前苏联的“嘎斯一51”，还有少量的大“解放”。车不多，人也不多，但却是军马场与内地勾通的桥梁，身份自然也高，很受人尊敬。谁要穿上件时尚衣服，谁家要吃上点儿应季的蔬菜，差不多都是司机师傅们从坝下张家口市捎回来的。每当汽车一返场，不等停稳大家便拥了过去：有嘘寒问暖的，有取捎带物件的，有打听新鲜事物的。那场面既热闹又温馨，俨然像一家人，真有点时下粉丝追星一般。

　　为加强军马生产的需要，多养军马，养好军马，军马场成立了汽车队，瞬时间鸟枪換炮。车是前苏联产的“吉尔一130”台台簇新锃亮，再瞅那人：一个比一个精神。在那“一是权、二是钱、三是听诊器、四是方向盘”为择业准则的年代，能开上汽车等于捧上了名符其实的“金饭碗”，是有的人做梦都不敢想的噢。更何况是在交通闭塞的军马场。虽说马场“汽车兵”没有“三块红”，可着的是正儿八经的“国防绿”，开的是挂军牌的在编车，心里甭提有多美啦！再看那车：虽说是“社会帝国主义”制造的，但货是实在货，装备没有阶级属性，谁掌握它，它为谁服务嘛。

“吉尔一130”车身高、车体宽，若个头矮想进入驾驶室还真有点费劲。8个汽缸呈V字排列，去掉了像“解放”车那样的“长鼻子”，无接缝全视野的钢化挡风玻璃，大头白鼻子好不气派。“吉尔一130”若和国产“解放”停放在一起，整个一个“瓦西里掩护列宁”一一遮得看不着了。人性化的驾驶室既宽敞又亮堂。海绵填充的驾驶座椅，那叫个舒适。想抽个烟解解乏，车上配有点烟器。天寒地冻有热风拂面，暖洋洋的那叫一个舒服。战友们探亲回家若能有机会坐到驾驶室里，不但是一种享受，也是一种排场，很风光的。“吉尔一130”车速快，理论速度可达140迈以上，大“解放”和它一起行车，用老百姓的话讲：屁也闻不着。自打装备了它，马场汽车兵再也不用宝昌滞留一宿了，可谓朝发夕至，千里张垣一日还。

在千里锡张公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中，大头白脸的“吉尔一130”真是“羯子的粑粑一一毒（独）一份”。只要“吉尔一130”一上路，不用打听不用问，连小孩都会告诉你：军马场的。能当上司机，能开上这样的好车是多么的荣耀。不说是千里挑一，也得是百里挑一，三代是要查一下的。那时的马场汽兵不亚于今天开宝马的。小伙子们羡慕，大姑娘们青睐。那份得意，那份愜意就别提了。

　　军马场的第二代“汽车兵”由纯一色的北京、天津、大同、锡盟知青组成，年龄大都在十七八岁上下。正处在豪情滿怀，壮志凌云的人生“初级阶段”。只晓得：人生得意须尽欢，记不住：得意切莫把形忘。你瞧瞧，还真有记性不好的。某年某月某日，某汽车连某君，放单车去往张家口市执行任务。放单车是一种信任，老哥心情舒畅，开着自己心爱的“吉尔一130”上路了。左胳膊搭在车窗上，右手握着方向盘，啍着小曲顺着锡张公路向南疾驶……。

抬望眼，正前方一辆“北京”吉普飞速奔跑。“北京”吉普，好生了得。用现在的话说，那是我国自行研发的具有自主知识产权的新生代，刚刚配发到师一级。

这老哥，不晓得那根筋搭错了，还是脑袋让驴踢了。轻狂战胜了理智，头顿时又热又大：超！一踩油门就追上去了。超车本属再平常不过的交通动作，大路朝天各走半边嘛。偏偏这老哥玩起了现代飚车，超过去后慢下来，等“北京”吉普超过自己了，再给脚油超过去，马三立的相声：逗你玩。一时间，荡起的尘土把“北京”吉普罩了个严严实实。

　 “北京”吉普里坐的可不是一般人物。当年“社会帝国主义”在蒙中边境陈兵百万，老人家发出号召：要准备打仗。锡林郭勒盟乃战略要地，战争一旦爆发接敌必早，况且又是北京的第一大门，军委应势成立了“锡盟前线指挥部”。统一指挥防区内的军事行动，从这点来说，后字二0二部队军马局也是受其节制。

车里坐的正是某野战军副军长，锡盟前线总指挥。你说这招谁惹谁了，偏偏遇上这么个楞头青。总指挥肚里再能撑船，也不容凭空遭人戏弄啊。他怒发冲冠，命令司机超过“吉尔一130”逼停在公路上。只见总指挥一脸怒气下了车，手指着某君，操着标准的蔚州话，严厉地批评道：“你开着个苏修的车，在中国的土地上横冲直撞！”…一抬眼瞥见驾驶室有坐着一位女同胞，气更不打一处来，训斥道：“你拉上个妞儿就晕头涨脑，连姓甚都忘了，你别开啦！”参谋人员上前询问部队番号，总指挥把手一挥说道：“别问了，（俄）知道，是马场的！他们局长（俄）认得”！这位仁兄一听便傻眼了。总指挥毕竟是总指挥，大人大量，加上紧急军务在身，时间宝贵呀。最后指示道：今后注意！好在某君此举不碍大局，小小的瑕疵怎能掩得住碧玉。

　　孰不知我们风光的马场“汽车兵”也有自己的酸甜苦辣咸。白银库伦草原夏天短冬日长，进入深秋冬天也就来了。“汽车兵”们就得牢记一件事：放水！收车后要把冷却发动机的水放掉。为的是防止因水冷涨的物理属性将发动机撑坏，倘若不幸发生，便是大事故，那可就吃不了兜着走喽。有的人离开草原多少年后，还在梦中惊醒，甚至喊出声来：哎呀，忘了放水！

军马场的“汽车兵”决不是吊尔啷当的，他们为军马事业的发展，日夜奔驰在千里运输线上，酷似当年青藏公路上的正规军。他们沙里走雪里行，饥一顿饱一顿，有胃病的不在少数，他们发挥着桥梁作用，担负着运送军马场的给养供应，热情为战友服务从不嫌麻烦，好似雷锋一个样。他们风里来雨里去，洋溢着军马战士的豪情，为我们知青添了光加了彩。

好样的！我们军马场的“汽车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