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诗 : 雁鱼书音

塞外布衣人

鸿雁在云魚在水， 惆怅此情难寄。 ——晏殊:《清平乐》 故乡太遥远了，遥远得就像一个谜。它时小时大，小得来似如一枚邮票，大得来则像一片汪洋。 故乡是沙漠中突然出现的深泉，暗夜中倏然飘绕的篝火。它维系心灵，任由思绪游弋，总是飘然而至又飘然远引。 然而归根结蒂，之于常人，它又仅仅是一纸书笺，系着南飞北转的大雁，掠过大漠，穿越戈壁，裹天山之韵而引向邈远。 　　《红楼梦》把故乡推得很远，推到了灵河岸边的三生石畔，推到了超验世界的大沉寂，推到了白云深处外的更深处，让人认识到生命虽源远流长，但在时空的宇宙里终不过如同匆匆的过客。 或许正是这样，具有精神附丽的故乡才让人反复思量，才让人缱绻于岁月的美好，才让人回味许多的往事，始终是那么的不思量，自难忘…… 　　小时候在沱江边游泳，水清澈得像一面镜子，映衬着赤裸的身子，就像蓝天白云映衬着原初的精灵；如果真有精灵，就应孩裸露全身，绝无半点的虚掩和修饰。 质本洁来还洁去。设若亚当和夏娃不偷吃上帝的禁果，人身或许就停留在伊甸园里了。那是神话。现世的精灵就是赤身裸体，惟其赤身裸体，就能穿透所有做人的谨慎和虚伪。但这仅是遥远的回忆。 　　精神的故乡，不仅之于布衣草民，它还跨越了所有的偏执，直通灵魂的渊薮，给所有人带来无尽的乡愁、思念与惆怅。 《长恨歌》、《四郎探母》、《俞伯牙与钟子期》、《背鞭逃国》、《双城记》等等中外篇什，如果暂时放开阶级层面的价值评判，暂时不问你是有产阶级或无产阶级，你是王公贵胄或庶民百姓，甚或“逃国”或“归降”，它在心灵契同上或精神幽微处，无不彰显出原初的本质的意义。 这是一种以心传心的禅悟，是“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的顿觉，你瞬间感觉到了，但蓦然回首，又倏尔而逝。 君不见，“底事太难堪，惊侬晓梦残。”李淑一一阕悼念亡夫的《菩萨蛮》，竟使得伟人辗转悱恻，夜不能寐，同样挥笔写下了悼念亡妻杨开慧的《蝶恋花. 答李淑一》。这无疑昭示，心灵感应的琴弦一经拨响，再坚强的神经也会柔软，也会—— 此情可待成追忆， 只是当时已惘然…… 　　你倍感孤独，大约是在第一次远离故乡的西行列车里。那时候，外面盘绕着秦岭大川，一切飞掠而过，你的心也如景物般被撕扯。 你蜷缩在座位上，任思绪咀嚼孤独的寂寞和悲凉——或许是最初浸入灵魂的寂寞和悲凉。 藉此，就凝聚成了生命所不能承受之重的回忆，成了怎样也摆脱不掉的恋乡情结，与弗罗伊德的“恋母情结”一样，是一种只能靠梦境或回忆来思辩的形而上；也如“幽咽泉流水下滩”那般，既清晰得来丝发毕显，又遥远得来迷离怅惘。但无论如何，孤独也是一种特殊的心语，是促使你固守精神家园的无形的力量。 　　想到赤诚和剔透，就自然联想到晶莹的飞雪。在边塞北国，雪应该是人们终身的伴侣。 季令循环。有时候不知不觉间，雪花就飘洒起来，仿佛上帝之手，一夜之间就给苍茫的大地披上了一层银色的面纱。 在似梦非梦里，我常常凝望被冰雪覆盖的成吉思汗山峰顶，很想诉说点什么，但一张口又觉茫然和空虚。那是上天遗留给人世间的无法破译的杰作，凸显出大自然与生命原初的意义。 人们常爱说什么玉洁冰清，那也许是指小家碧玉或玲珑晶莹。 这没有什么不好。闺阁吟咏远胜却矫情无数。 然而，当你时时面对严峻冰峰思索的时候，时时看到像埃及金字塔般的峰顶直叩苍穹的时候，就觉得那些东西太过姣小而具体了。如果䇯立的冰峰在飞雪濛濛中把你带到形而上或神秘莫测的星际里，并向你诉说最原初的混沌和单纯的时候，你或许才会从心底感悟到一种深邃、博大、厚重和晶莹…… 　　浩缈无涯的戈壁，白垩纪时期曾经是大海，这无疑是一个沉重的谜语。 这是阐释不清的过去，仿佛辩证法让过去和现在的两极都连着大自然，逼近了死亡也就靠近了生命，永是无穷无尽的往返，不得不使人视死如归，视生亦如归。 那么，生命的恒远就诚如戈壁，它象征或包容生命与自然为一体，都是生存时空中的唯一整体。如果海浪和地震冲毁震垮其中任何一部分，都会影响到整体的安危。看看静穆永恒的戈壁，就会明白这样一个道理: 别去打听丧钟为谁而鸣，它为每一个人敲响！ 　　太阳落下去又升起来。 其实，它何尝落下去又升起来？古希腊哲学家依努斯耶说过:“西沉的永远是同一个太阳。”是的，沉下去的是一个太阳，升起来的绝不会是第二个太阳。 因此，谁也别去叹惜逝去的青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意境最耐得住品读。只要心中的太阳不落，只要人类的精神与太阳同在，春天总会与你同行。 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 走过童年的乐趣，走过少年的诗意，走过青春的浪漫，走过夕霞的余辉，也走过人生的筚路蓝缕和砥砺艰辛，但难以走过的是梦中太阳永远普照的绿草地…… 　　原创制作 : 塞外布衣人 图片 : 来至网络 （作品37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