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林大殿冠南国

大越

有的人，虽然初识，却让人一见如故；有的地方，第一次去，却是那么的熟悉和亲切。榕城闹市中的华林寺，就是这么富有时空穿越感，让我仿佛一下置身于山西的某个寺庙中。

那天，我一步入华林寺大门，一眼看到大殿，那种莫名而巨大的亲切感扑面而来。



我一步步走近这座大殿，朝圣般感受千年犹存的唐宋古风。那硕大无比的飞檐，在层层斗拱的托举下凌空飞翔，与天为党。屋脊相对而卧的两只鸱吻，痴痴守护着这座大殿，千年不变。环列内外的十几根粗壮大柱，默默展示着矗立千年的巍峨风采。一根根大梁上处处斑驳的古人墨迹，无声述说着营建与修葺的履历……



其实，华林寺大殿让人敬佩的，并不是她的巍峨。大江南北林林总总的庙堂建筑，与之比肩甚至比她高大轩敞的，多了去了。华林寺大殿之所以傲视群雄，在于她的长寿——这座被誉为“江南古建筑瑰宝”的殿堂，是中国长江以南现存最久远的木构建筑。

华林寺，最早原名越山吉祥禅院，后名越山华林禅寺，位于福州市区屏山南麓。她始建于北宋乾德二年（964年），至今已有1000多年。在长达千年的时间长卷中，华林寺如同一个古朴雄茂的巨玺，钤印在福州中轴线的北端，斗转星移，傲视江南。

福州华林寺这座木结构大殿，之所以是南方第一，系因江浙沪皖广东江西湖南云贵川所有的木结构大殿，都没有它的历史悠久。

扳指细数，华林寺的大殿建造年代为北宋乾德二年，也就是964年，距今已有1060年了。她比几近“同龄人”的广东肇庆梅庵大殿早30多年，比浙江宁波保国寺早近50年，成为当之无愧的南方第一木构建筑。

而在我国现存所有最早的古代木构建筑中，按年代排列，华林寺大殿位居全国第七位！

根据华林寺甬道展示的金属镌刻图文，中国七大木结构古建筑如下: 南禅寺大殿（山西省五台县，782年）、广仁王庙（山西省芮城县，831年）、佛光寺东大殿（山西省五台县，857年）、天台庵佛殿（山西省平顺县，929年）、大云院大佛殿（山西省平顺县，940年）、镇国寺万佛殿（山西省平遥县，963年）、华林寺大殿（福建省福州市，964年）。

令人感叹的是，前六座木构庙堂建筑，均位于气候干燥的山西境内，当属正常；而华林寺这个大殿独处于湿热多雨的福建，历经千年，不朽不腐，不得不堪称古建筑一个奇迹。

这里会有个不大不小的疑问——千年以上的年份，是怎么精确到个位数的？原来，这是使用了现代先进的测定技术“碳-14法”来做测定。

20 世纪 80年代大修前，华林寺大殿的木材经碳-14科学测定，得出结果为：“受测样品时间普遍达1200年，时间最早者达1400多年”。科学就是科学，不服不行，有的即使差一年也得乖乖排在后面。像排名第六的平遥镇国寺万佛殿，仅仅比华林寺大殿早一年，就名列第六。

现代科学技术的权威测定，奠定了华林寺大殿傲立木构古建筑全国第七、南方第一的地位。

如同任何古建筑一样，​华林寺大殿也是千年磨难，历经兵燹，多次修缮。据文献记载，华林寺最早一次的重建时间是明宣德六年（1431年），之后又经清朝的顺治初年、康熙七年（1668年）、乾隆三十八年（1778年）、道光六年（1826年）四次重修，民国五年（1916年）再次重修之后，陷于数十年的兵荒马乱，不得再修。

关于道光六年的这次修葺，林则徐作为榕城最显赫之乡贤，曾获邀撰文，著有《重修越山华林禅寺碑记》。其刻于碑上，留存于今。余在大殿前亲见碑文，林公喜悦之情，跃然碑上。​

幸运的是，华林寺虽历经修葺，大殿的主要构件仍为初建时的原物，基本保存了唐宋建筑的风格。也正因为如此，作为南方古代木构建筑现存最古老悠久的活化石，华林寺大殿在中国建筑发展史上有着重要地位。其大唐建筑风格和模式，甚至远播海外，对日本镰仓时期“大佛样”建筑，都有着重大影响。



都说盛世修典，其实，盛世也会让人想起祖先曾经辉煌的一切，也会有钱修缮那些年久失修的物件。华林寺大殿，到了改革开放的20世纪80年代，躬逢盛世，迎来了又一次重大修葺。

寺内原有御书刻石、环峰亭、绝学寮、胜会亭等已毁废，无从寻觅，仅存大殿。这次大修工程除了重点修缮与加固大殿，还在寺内新建了东西二座配殿，新修了风雨走廊、甬道。自然，建一座华林寺大门，也是必须的。经此大修，华林寺可谓焕然一新，也可以全新而像样的面貌，笑迎天下客前来观瞻了。

　　环视寺内四周，这座冠绝江南的千年古寺，却没有多少古今名人的题刻楹联。按说，福州的历史上不乏名人，络绎不绝，你来我往。据我所知，仅有宋一朝，就有蔡襄在这理政；“唐宋八大家”之曾巩，也曾在福州任职，怎都没在华林寺留下足迹？大名鼎鼎的儒将辛弃疾，曾二度当过福州军警总头目。辛弃疾对福州西湖喜爱有加，题诗作对，却也没在这巍峨的越山华林寺留有片纸只字。

在不太显眼处，我终于看到林公曾为华林寺撰写的一副楹联：

似闻陶令开三径

来与弥陀共一龛



林则徐对家乡是如此深爱，以至于在道光年间的一个华林寺大修工程中，他欣然命笔，撰写了《重修越山华林禅寺碑记》一文。今见之碑文，敬摄于此。

福州明代著名藏书家、文学家、博物学家谢肇，到华林寺游览后赋诗一首:《集越山庵》：严城高控万松间，草结团瓢竹掩关。一片落花林外路，数声啼鸟雨中山。僧来共证三生果，客过时偷半日闲。霸气消沉王气尽，寒云空逐夜钟还。

背靠越山，松涛万顷，竹林掩映，僧客云集，夜半钟声……明代的华林寺，当为福州一大胜境。

依循惯例，我们顺着走廊先来到东配殿。东配殿内有林林总总的文字、图片，将华林寺的历史过往做了扼要的介绍。

其中，说到大殿的木材用的是一等材。何谓“一等材”，我在室内室外查看，都不知为何物。“一等材”，应是木材中的上品吧，莫非金丝楠木，也须是花梨木、香樟木？

待我在大殿里见到摆放的柱头、木枋实物样品时，看了每个摆件下的文字简介，可知这些都是最近这次大修、也就是八十年代福州市政府耗用巨资重修，而特意保留下来的千年木作。亲手抚摸，似有南方常见的杉木之感。

按照宋《营造法式》规定，只有九间或十一间的高规格大殿，才可以用到一等材，而面阔仅三间的华林寺为何却用了一等材，成为中国古建筑中的一个孤例。

东配殿内的图文介绍中，有华林寺大殿雄倨于福州中轴线最北端一说。中轴线，这就牵扯到风水学了。

我们若是仔细看福州市区地图，就会发现自华林寺而起的鼓屏路，并不是人们印象中笔直的道路，而是斜向东南。这条继续往南，继而称为南街和八一七路的马路，一直都是斜向东南的。

为什么是这样的走向？这就回到上面说的福州中轴线了。古人向来十分看重风水，而一个城池的中轴线，就是风水师苦心孤诣要寻找，然后予以确定的“大政方针”。从下面这张五代时期留存的福州城图，就可看出中轴线的明确走向: 自最北端的华林寺大殿起，穿过大明宫内的紫宸门，越过镇闽台，至宁趋门止。

以这张“五代福州城图”对比今日榕城，我们可以知晓一些有趣的古今对比现象。比如，兴建地铁一号线时为何在屏山站地下出土了大量两千年前的文物，如大量的汉代瓦当等等；正对着中轴线的南部，坐落着文曲星掌管的孔庙；这条福州的中轴线，正正的从九仙山（于山）和乌石山（乌山）之间穿出……

这么看来，我们也就明白了今天的鼓屏路至南街，并不是福州的中轴线。历史上的中轴线，是从最北端的华林寺到今天的冶山春秋园、朱紫坊到孔庙，终于古田路这一条线。后人在建设这条纵贯南北的大街时，为了保护朱紫坊和孔庙等，特意绕过了它们。

有云:室雅何须大。这千年华林寺留下的虽然仅是一座大殿，但比起那些占地广大的庙宇，一座大殿，冠盖江南，远至华南，其寿第一，足矣。

华林寺有一个“镇寺之宝”，就是这座傲视群雄的巍峨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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