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遇见您——听邓丽君《我只在乎你》

古月今尘

前些天，就在我给我们的新民警上课时，望着台下一张张朝气蓬勃的年轻脸庞，才惊觉自己离开校园已经整整三十年！

回首往岁，一路上教育我、引导我、关心我、帮助我的无数恩师，仿佛就在昨天一般历历在目。然而，我最感怀的还是我的小学启蒙老师李先全老师。

一直想给李老师写一篇纪念文章，却每当提笔，就心如刀绞，不能自已，只得作罢。眼见又一个教师节即将临近，才下定决心坐在电脑前，却又为文章标题犯了难。因为，也就在我得知李老师于壬寅年腊月二十二因病去世，永远地离开我们之后，我耳畔萦绕的不再是我曾经在心底为她轻唱过千百遍的《每当我轻轻走过您窗前》《长大后我就成了你》，而是一首邓丽君的《我只在乎你》：“如果没有遇见你，我将会是在哪里；日子过得怎么样，人生是否要珍惜？”就这前面两句，一直在我心中反复吟唱。并非亵渎这份师生情，而是我实在找不出其他的话语，可以替代可以衡量可以浓缩李老师在我人生中的地位和分量。我知道，如果没有遇见李老师，我真不敢想象我现在究竟在哪里又在干什么；如果没有遇见李老师，我真不清楚我的日子过得怎么样；如果没有遇见李老师，我也真不明白我的人生究竟有什么意义。

还记得，我的小学一年级上学期是在父亲异地教书的一所村小就读的。到了下学期，父亲调回家乡，我也随之转学回到父亲任教的完小，进入李老师担任班主任的班集体，而父亲却全身心投入到他所带的初中毕业班，根本无暇照看我的学习。在村小时，所有课程都是一个老师教的，加之我年龄小，又是复式班，没有学到多少东西，到了新班后完全跟不上进度。尤其是语文，吐字发音都极不规范，普通话不像普通话，四川话不像四川话，连川普都算不上，课堂上无论读课文还是回答问题，一出声同学们就哄堂大笑，在李老师教鞭敲击讲台的弹压下方才平息。久而久之，原本活泼的我变得自卑而沉默寡言，也不大合群了。这些，李老师其实都看在眼里，记在心头，不，是急在心头，只不过年幼的我不知晓罢了。

同桌是一个留级生，我现在只记得起他的外号，叫“匹诺曹”，数学成绩比我好，李老师就安排他辅导我的课外作业。谁知啊，我连简单的个位数加减法都要出错，不耐烦的同桌便掐我的胳膊揪我的耳朵，还骂我是笨蛋，我也因为怕他而不敢告诉李老师。是的，是的，我就是一个笨小孩！有一段时间，我都害怕去上学了。好在，李老师及时发现，不仅严肃批评教育了他，还立即为我调换了同桌。

就在我暗暗敬佩李老师明察秋毫而下定决心要好好学习时，李老师却对我开启了“剑走偏锋”模式。在多次检查课文背诵后，李老师发现我的记忆力出奇好，就经常点名让我当堂背诵课文。当我用蹩脚的普通话流利地背诵时，李老师一直用微笑的眼神鼓励我。话刚落音，李老师会春风满面地带头鼓掌，于是班上曾经的嘲笑声变为热烈的掌声。渐渐地，我的语文成绩上去了，我也终于觉得自己在班上可以抬起头了。

这才仅仅是开始，惊掉大牙的事情还在后头。进入二年级的一天，李老师带我走进办公室，指着她办公桌抽屉里的一堆小人书问我：“胡晓，你喜欢这些连环画吗？”我不假思索地答道：“喜欢！”李老师接着问：“你想看吗？”我有点迟疑：“想看……”李老师接下来的话让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如果你能够把学过的课文讲了些什么都告诉我，我就借给你看，行不？”于是，我就凭记忆，把已经学过的课文和老师讲解的内容分毫不差地复述了一遍。结果，我从李老师手中接过了梦寐以求的小人书。当然，为了能尽快借阅下一本，无论课间休息还是放学后，我都见缝插针地利用其他同学游戏玩耍的空档如饥似渴地浏览、细读，然后就是逐页背诵文字，并且按照自己的理解总结小人书讲了什么故事，生怕过不了李老师的检查关。不多久，李老师办公桌抽屉里的小人书都被我借阅一空了。奇怪的是，我的语文好像没有花多少功夫，成绩却很快便冲上班上前三名，而数学也有了很大起色。李老师又告诉我，学校图书室还有好多好多图书，只要我语文能够每次都考第一名，就帮我借。我居然也做到了。这些小人书，有四大名著以及《封神演义》《说岳传》，等等，令人眼花缭乱，很多都是我们小学生看不到也看不懂的，我竟然看到了，还做到了用三言两语写出读后感。每当我取得好成绩时，李老师总是一边微笑着轻轻地摸摸我的头,一边语重心长地告诫我：“继续努力，千万别骄傲哦！”

期末，在喜滋滋地领到成绩通知书时，李老师又微笑着告诉我：“下期开学时，如果你能够把所有的新课文全部背诵出来，写出读后感，并完成所有的课后作业，我亲自检查后，你就可以在上语文课时看课外书。当然，如果成绩下降，语文考不到第一名，数学考不进前五名，我说的就作废。”那时候，语文课本都是一成不变的，于是我找到老课本在寒假废寝忘食完成了“规定动作”，自然李老师也兑现了她的承诺。然而，我没有想到的是，她给我开的“小灶”或者说是“绿色通道”，用今天的眼光来看都可以说是极其前卫，在当时无异于“离经叛道”，受到了很多同行的质疑，拔苗助长啊，爬啊走啊都没有学会就要学跑学飞啊。好在，我没有令李老师失望。

上了三年级，我们开始写日记和作文。李老师对我的要求是篇数和每篇字数都要比其他同学多一倍，奖励政策不变。可喜的是，我还当上班学习委员。也就在这年六一儿童节前夕，我光荣地加入少先队戴上了鲜艳的红领巾，我的作文《家乡的四季》也被评为乡里全年级第一名刊登上了学校的《学习园地》，这也算是我发表的“处女作”吧！还记得，李老师就那么微笑地看着我作为优秀少先队干部上台领奖，微笑地望着我们全班同学，微笑地戴着大红花领过“优秀班集体”和“优秀班主任”的奖状，微笑着代表优秀教师发言——“我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我的孩子们，能够走出大山，去山外的世界看一看！”

原以为我的学习会一直在李老师微笑着的鞭策下继续，李老师却在我们四年级上学期跟她的爱人王克伦老师一起调走了。离别那天，我们全班同学唱着《每当我走过您的窗前》送了很远很远，大家齐声喊出了我们共同的心声：“李老师，李妈妈！”忘不了，她再三叮嘱我：“好好读书，书中自有做人做事的道理。”“还有，千万记得买一本学生字典。”因为，我的发音不标准，对课本以外的生字还总是喜欢“认字认半边”，读错了很多的字音。遗憾的是，由于家庭经济拮据，我终究没有向父母提出买本学生字典的要求，直到父亲主动给我一本他用旧了的新华字典，我才纠正了这一坏毛病，不再把《三国演义》里的“宦官专权”读成“臣官专权”。当然，这也没有影响少年的我阅读更多的书籍。此是后话。

无尽的泪雨，无尽的思念。李老师，您就是我人生的点化人、启发人和引路人，是您引导我走出了大山。没有您，就没有学生我的一切。突然想到，壬辰年腊月二十五，李老师七十大寿时，我曾作为唯一的学生代表现场致祝寿词，可惜手稿已经遗失，痛哉！惟愿李老师在天堂安好，来世还请您做我的启蒙老师！

（曾发表于《重庆法治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