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海市蜃楼

王栩

文/王栩

今天起，卓值岗的地儿在南门。那边地僻、人稀，不当道。陈头巡岗也少去。

卓对新岗位很满意。李头心里有他，卓明白。

传言说，陈头要调了。传言的真假，不论。卓换了岗，大概率是个信号。

卓想离开北门，跟李头磨了许久，不见动静。这下终于如愿，李头动作不小。

卓和李头是连襟。能进来，不错了。李头每每训斥卓，卓哈腰带敬烟，犹如老婆抱在怀里的京叭。

北门人流大。陈头巡岗，盯得也勤。上完一个班，腰膝酸软，也得硬站。卓吃不消，就把清闲的南门岗惦记上了。

李头训归训，对卓的心思显然上了心。趁着陈头外出培训，给卓调了岗。陈头回来，见北门值岗的是自己的二舅子，朝自己拉长了脸，老大不高兴，倒也没说啥，转身去了南门。

老远瞅见卓蹲在墙角烧烟，陈头故意大声咳嗽，还好，卓反应快，听声音就知道是陈头。赶紧的，掐了烟，抻抻衣角，站了回去。

陈头走近，还没张口，先瞥见了值班室里的李头。李头正啜了两口碧螺春，卓专为他泡的，一抬眼，与陈头四目相对，也不慌，起身放下茶杯，慢条斯理的踱了出来。

李头摸出华子，让了陈头一颗，余下的，连同盒子丢给卓，“接着。别乱扔烟头啊。”这才迎着陈头，把话说开了去。

“老陈，同你商量个事。卓，这人看着磕碜，放在北门的形象岗，不合适。我估摸着，把他和小赵换换。小赵，人家小伙子多精神，往北门一站不丢咱的人。你说是不？”

“我觉着好。你决定的事，我没话说，你看着办就是。”陈头扭身就走，走了几步，手一扬，一颗还剩大半截的华子跌进了路边的草丛。

李头走上前去的这几步，一直看着陈头的背影。草丛里寻出陈头扔弃的华子，李头捡起它，丢进一旁的垃圾箱，才重重地“哼”了声。

这一声，卓听在耳里，乐在心头。卓自有他的小九九。陈头调了，李头九成九会升。不升李头升谁。吓！卓心里那个美，好似不再熬更守夜的日子到头了。卓想的太多，除了不上夜班，还想到了他日也有被人叫卓头的一天。

李头告诉卓，刘总监来了。只待三天。三天后，账目干净，就筹备陈头的欢送宴。此刻，一瓶五粮液下肚，卓和李头都大了舌头。卓爱听李头的保证，这个连襟成了正主儿，不会把他晾在一边。

保证归保证，卓对空头支票不上心。他要见到真章，实打实给李头的保证添捆柴。

让火烧得更旺，卓办得到。

这顿饭在李头家吃的。卓带去的酒只开了一瓶，还有五瓶没动。卓把装酒的礼盒一脚踢进厨房。把火烧旺的目的已经达到，卓该告辞了。

一箱五粮液，两只京叭的价。老婆心疼，卓不心疼。有舍才有得，自家的路走好了，两只狗算啥。

卓如愿以偿当上了队长。

队长不熬夜。队长成天跟在头儿的身前身后瞎转悠。陈头要走了，大事小事全凭李头拿主意。卓只认李头，浑身上下干劲有的是。

卓的嗓门大了。学会了与人说话时，挥舞手臂，拨拉着手指。李头面前，卓还规距。其他人，卓谁也不放在眼里。

陈头的欢送宴会足足筹备了半月有余。终于开席了，大家都去，少不了卓的一份。

吃坐席，卓是乐意的。欢送嘛，表示陈头的走，定了。这是其一。其二，李头的升，也定了。卓美滋滋的谋划起了自个儿的将来。

家里那只京叭，下了六个崽。为了不熬夜，上月卖了俩。剩下四个，又伺候了一月，正好长壮实了。算算行情，应该拿得出手。

卓转动着手里的酒杯，谁来敬，他都干。酒酣耳热之际，不忘把谋划在心里又过上一遍。喝酒、想事两不误，尤其不误翻手机。

手机上传来新图片。老婆发的。老婆去旅游，看海。老娘们一个，有啥不放心的，她爱去就去。手机上的老婆挺惬意，趴在海滩上，两只光脚板翘高高。老婆的身姿美，老婆的脸不美。卓看着欢送宴会上那几个人美声靓的小姑娘，对手机上的老婆没了兴致。

老婆的语音还没听。卓兴味索然的点开，耳边立时炸响老婆粗哑的吼叫，“老卓，我看见海市蜃楼了。我拍了照片，发给你看看。”

看什么看。这老娘们，啥玩意儿把你高兴成这样。老婆的惊惊乍乍卓瞧不上眼，可还是把图片逐一打开，匆匆瞄了瞄。

有人到这张桌子来敬酒。李头，卓认得。老陈，卓自然也认得。这人眼生，卓不认得，想来是那刘总监。卓端起杯子，别人浅浅地抿，他一口闷，满桌叫好。卓很得意。

李头看了卓一眼，招呼上陈头，跟上眼生那人，走向下一张桌子。

“那是新来的袁头吧？”有人小声打听。

卓听岔了，一时间“袁刘”不分，接上话自顾自地嘟囔，“刘总监的面相忒斯文，一看就有大学问。”

“哪来的刘总监，那是新上任的袁头。”

说这话的是小赵，开席到现在，没和卓碰过杯。没啥，卓根本不想搭理他。听了小赵的话，卓把他打量了又打量，好像从小伙脸上打量出一抹得色。你小子得意个啥？卓那个被酒精灌得晕晕乎乎的脑袋此刻想不明白。

卓想明白了，是袁头上任的第三天。

袁头烧了一把火。这火烧得烈，队上，凡年满五十之人一律清退。清退之人寥寥，有卓。卓慌了神，去找李头，方知李头外出培训。啥时回来，不知。打手机，不通。卓算是明白，袁头上任，坐了陈头的位子。

卓结算了工资，收拾东西回家。他打南门走，那边人少。走近南门值班室，卓看见蹲在墙角烧烟的小赵。小赵见了他，也不起身，拿腔拿调叫唤着，“老卓，好走啊。哥们不送了。”

卓狠狠瞪着小赵，这才打量出小伙脸上是有一抹得色。难怪你小子得意。

2023.11.8(草)

2023.11.19(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