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刘力红教授略谈《伤寒论》的学与用

一亩田

2024年9月24日下午15时30分刘力红教授于广西中医药大学学术报告厅行专题学术报告。

1、行课前礼

所有在场人员起立，对张仲景医圣像三鞠躬，然后一起朗读序。

刘：为什么有课前礼？每一门学问都有传承的问题。

2、讲传承

（1）是什么

关于传承的概念：前段时间习近平总书记去了天水，刚好我也在天水，参观、考察伏羲庙，去了卦台山，卦台山是伏羲庙的前身，古时候皇帝每年都去，大家都知道古时候交通不便，要走水路，卦台山离天水市区几十公里，诸多不便，所以在天水市区重新建了一个伏羲庙，原来的伏羲庙就变成民间的，国家的在天水城区。每年都要举行祭祀大典，国家都要去一个副国级干部，甘肃省省长等都要出席。这是国家组织的公祭活动。

天水大地湾遗址的发现，把我们的文明提前到了8000年，之前讲中华上下五千年，史前文明很了不起，文明能到今天靠的就是传承。

上有传有下承，一代一代传承才没有断绝，国家在先秦到晋代选100部著作来进行解读，包含医林工商天文等各个方面，这是重大的文化工程，由国家图书馆来落实。在其中中医占3部，数量不多，所以很珍贵。3部：《黄帝内经》、《伤寒论》、《本草纲目》。每部经典选1位解读人。我就是《伤寒论》的解读人。

为什么文化能传承到今天？4大文明有3大文明都失传了，只有一大文明传下来了，关键是解决了传承的问题。

中医传到各位手上了大家能不能承受，然后继续往后传？每位中医人都是有这个责任的。命若悬丝，说的是很容易断掉。我解读的《伤寒论》我送了100本给我们学校。因为我觉得自己身上有一份责任。

（2）怎么传？三个传承方式

传承有哪些方式？薪火传承怎么传？

一个是文字，文字就是很重要的传承路径。书也好，典籍也好，都是文字传承。过去的文字和现在不一样，过去一本伤寒论可能要用一驾马车来装，遇上战乱年代，很容易遗失，古代文字的传承是很艰难的。《伤寒论》最后是靠王叔和给保留下来了，是否是全貌还有些争议，但至少确定的是大体给保留下来了。

今天我们是不缺乏文字的，图书馆轻易可以借到书籍，我们能否领会文字的经义？刚才朗读的时候我就想让你们语速慢一些，奈何寡不敌众，我拿着话筒也无济于事。我们一定要“读”书。读书速度放慢一些，语速放慢容易读出感觉。

读书和看书的区别

读书是用嘴或是嘴+眼，看书是用眼。读书比看书多了一道工序非常重要，肝开窍于目，眼为肝之窍，藏魂，所以看很重要，读，是用嘴的，嘴里有舌，口为脾之窍，脾藏意，心藏神，读书的目的是不是达它的意？领会这个文字的意？心领神会，你想想看，为什么讲读书百遍，其义自现。与脾有关系。你读书和看书是两回事。

希望我们中医人是读书人而不只是看书人。读出经义，读出神韵。尤其是读圣贤书，读着读着，一个很好的感觉就升起来了，对语言的感觉，对音韵的感觉。

辛老师说：刘，你的文字很美。他可是一个很挑剔的人。实际上我高中时语文是不及格的。为什么大家喜欢我的文字。我和秘诀就是读书。语言的感受，语言的感觉，简称语感，你就有了。信、达、雅，透过读书就解决了达和雅。

所以伤寒论一定要去读它。传承的路径走通了，就是读书而不仅仅是看。有时候读了也不一定能掌握窍门。我在2015年之前没有学过针，不会用，用不灵，慢慢就失去了信心，其实大学学过，内经也讲的很清楚，但就是不得其所。

所以除了文字传承之外还需要另外一种传承，就是第二个传承：师传——口耳相传。

就是你要拜师，师徒之间的口耳相传。帮助你明白原书里很多看不明白的地方。素问里讲：故善用针者。从阴引阳。从阳引阴。以右治左。以左治右。以我知彼。以表知里。针刺的奥秘已经和盘托出了。但是你得到诀窍了吗，古人说得诀回来方读书。诀没有得到看不明白不要读书，师的重要。我在《思考中医》里说，师者，人生之大宝。

中华文明能传到今天，师承是特别关键的，历朝历代，都很崇敬孔子，尊其为万世师表。就是孔子奠定了师传。他还有文字保留下来。

除了上面两个传承，中华文明的传承还有一个路径，就是第三个传承，我姑且叫直觉传承。

为什么有课前礼，为什么鞠躬，我们去河南拜仲景医圣，三和书院老师写了医圣赞，还有礼乐配着，诵读，大家听了眼泪哗啦啦，因为动了心了。祭祀是国家头等大事。为什么要祭祀历代的圣贤。除了表达我们的感恩，还有一个就是直觉传承（皆为先人所创），今天的科学慢慢触及到了这个层面。相对论，量子力学，量子纠缠完全是一个超越时光的概念，我们透过对医圣的恭敬，我们会不会和我们医圣产生某种量子纠缠呢，说不定，你百思不得其解的事突然就明白了。爱因斯坦也说不清楚，就是直觉。就是量子纠缠上了，链接上了。我虽然没有天天看《伤寒论》，但心里一直有伤寒。

为什么我会有一些独特的视角。我认为以我的水平我没有这个能力知道。有时候突然间心里就明白了。这就是直觉传承。

我讲课没有文字的准备、本子、PPT，没有提前写好提纲。我有一位很珍贵的老师有一天和我说，刘，你这本子就不能不带吗。

我说，要是不带我讲到一半断片了怎么办。断片就断片就等着。等心里有了想说的再讲。实际上他就是要训练我接上这个传承。你过度依赖了，这个传承它就不显，链接就不打开。

这个传承很重要，往往我们灵为一现，就是用的直觉传承，只是我们不自知。这是一种隐性传承，前两个是显性传承。直觉传承靠的就是大家对先贤至诚的心，恭敬的心。

用两个字形容中华文明，显和隐，就是阴阳嘛，传承也一样。清楚了传承的三条路径之后，学习就方便了很多。史诗中篇讲，诚则明，至诚则灵。

你真正诚到极点了就会明白，诚就是打开隐性传承的钥匙。序一定要多读，我的博导强调的，仲景的心就在序里了。读序就被他打动。读序就能与仲景链接上了。

你不懂就直接问仲景老人家，怎么问，就靠你的诚。

只有突破这三个路径，我们才能真正读好《伤寒论》。

3、兴趣和信心也很重要

首先培养兴趣，然后有信心。我在学校时读一本杂志，名老中医之路，建议大家都去读。当时读到一篇文章，讲喉痹，就是喉头水肿，死掉了。但是不是真正的死掉。人已经放进棺材里了，吴老叫找一把锄头去挖，《伤寒论》少阴病：咽中伤。生疮。不能语言。声不出者。苦酒汤主之。用的是什么？是鸡蛋清，黄连阿胶汤用的是鸡子黄，不要搞混了。这个鸡蛋壳打一个洞，把蛋黄流出来，然后把半夏苦酒放进去，煮开令三沸，撬开牙关，让药慢慢流下去，就把这个病人救活了。气道通了，把喉头水肿讯速化解掉了。这个医案让我震憾，这么简单的一个方子，效果这么厉害。四逆汤就更不得了了。还有一个医案，附子细辛汤，你们自己去看看，我不能全讲了。

然后我就去读伤寒论，背伤寒，五版的教材不是太厚，茯苓先煎的这个方子，治疗下焦的水饮。……..我回答的特别好，伤寒也考得特别好，考了97分，当时是非常难考的。我后来留校了，所以说是伤寒成就了我，李阳波师父也是长于伤寒，工作后也用经方，思考中医的副标题就是伤寒导论。是我跟师的体会。

对伤寒的兴趣和信心促使你几十年如一日的去坚持，学问的深入是需要时间的。学问的许多困顿需要你去克服。

4、悟性

我上午刚去拜访了一个路桥方面的院士，大家都知道历史最悠久的拱桥是赵州桥（河北赵县安济桥，当地人传是鲁班爷修的，赵州志里说它甲于天下。新唐书说其制造奇特，人不知其所以为，说的是一个天才的作品），距今有一千多年的历史，卢沟桥是800年。这个院士是路桥院士第一人。他能想到从上面去牵引桥重去替代下面承受，当时这是一个天真的想法。我问他，为什么你能做出来？为什么别人做不出来？

他说就是悟性。什么叫悟性，突然间心里灵光一现，善于去发现它，有没有一种可能有一种声音告诉他。悟性对中医人就更熟悉了。

你必须要全身心的投入，甚至要发疯的程度，面前所有的东西拿走了他都不知道，完全进入到忘我的境界。这是做所有学问都要有的东西。这也是我们非常惭愧的地方。

我们下决心去读它，要求熟悉它，很关键。如果第一阶段，熟悉很重要，熟了以后才能运用。刘渡舟说，抓主症，识病机。

解决次第问题，主症的获取，方证相应，你识别到了某证用于某方。怎么链接，靠的就是对伤寒的熟悉。你为什么突然会用小柴胡了，因为你对小柴胡熟悉了，伤寒五六日中风，往来寒热，胸胁苦满，嘿嘿不欲饮食，心烦，喜呕，或胸中烦而不呕，或渴，或腹中痛，或胁下痞硬。或心下悸，小便不利，或不渴，身有微热，或咳者，小柴胡汤主之。

你知道这些主症，但很多主症并不是这样，所以你又懂了小柴胡的但见一证，不必悉具。为什么那么多人沉醉在经方里。

因为经方用对了很灵，能起死回生，就像苦酒汤能把一个进了棺材里的人拔起来。

5、学与用结合。

学用结合起来之后你就有信心了。你进临床了，你有效了病人就能给你信心。

我另外一个老师邓老，104走的，中医泰斗，他老人家提出来，中医人，读经典，做临床。找临床。

中医与西医不一样，中医的120，针刺是随身携带的。中医的检查设备是随身携带的。这个中医120几秒就来了。西医120要半小时，堵车的话要1小时，针刺对急症有非常好的作用。伤寒论体系天然的有理法方药，理法方针，六经辨证，很容易用针。用伤寒体系很讯速的去掌握用针，看一看，问一问，切一切，就出来了。你链接一下，就出来了。举例：

有一次治疗肾结石，结石比较大，疼痛，尿血等，问诊过程中病人描述。很多时候有结石我们跟头就栽到石头里去了，八正散什么的去化石头。病人讲了他还有咳嗽，晚上也睡不好，还有拉肚子。这3个证一出来我讯速想到：

咳而下利，心烦不得眠，这个病人都有，“少阴病。下利六七日，咳而呕渴。心烦不得眠者。猪苓汤主之。”这个条文是不是为这个证写的。我的心里就明白要用什么处方，并且知道这个病人一定有好消息。没几天病人复诊告诉我石头出来了，所有症状都没有了。

这个时候信心就有了。你就知道仲景不欺人。

学了一定要去找证，同学，舍友，家人。上午学了，下午就想要去用它。一定要有这个用的心。

我们年轻时半夜都要去扣门问人家吃不吃中药。只要病人肯吃中药我给他下跪磕头都干。那时候熬药用煤票的，护士长帮我们找煤票。为什么要得到印证，你的信心不是白来的，就是磨来的。

钢铁就是这样炼成的。

经方的魅力和威力，首先需要你原方去用它。先不建议加减变化。或按原文7个或，5个或去化裁。到了大三大四再不用就真的有些晚了。

苏东坡说，学书废纸，学医废人。

我们做医生丝毫不敢有一丝的傲慢和骄傲。你今天的疗效是以过去的很多无效来奠基的。你再大的名，再大的权，再大的资源，你都没有资格去骄傲。否则对不起那些人。

你都不去找，怎么找感觉，要想尽一切办法去用，家里人搞定。这就是学以致用。你一开始就想当大医生那你这辈子就废了。

当然是在安全的条件下。伤寒告诉你怎么下手。表没有解一定不能攻里，温里。你可以去索引书里的表、太阳。一定要学出味道来，学出感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