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剪影 沪上三行

落霞孤鹜

　　在这个纷繁复杂的世界里，总有一些地方，如同生命的坐标，标注着我们的成长与变迁。对我而言，上海，便是这样一个承载着无数记忆与情感的城市。五十多年来，总有一些机会让我像旧地重游的幽灵一样回到上海，这其中或许有什么潜在的缘由，就像地心引力那样存在。三次到访，跨越了人生的三个阶段，每一次都如同翻开一本厚重的书，让我在岁月的长河中，感受到时光的匆匆与人生的无常。

　　记忆中，第一回来上海，是八十年代的春夏之交。那时我在县氮肥厂工作，单位计划外购一些新设备，由于业务的关系，我有幸出差，把有五个月身孕的妻子从瓮安磷矿召回，一起踏上了南京、上海之行。

　　那时的上海处在改革前沿，城区建设如火如荼。我生活在落后的贵州，在闭塞的小县城长大，对外面的世界满是好奇。真没想到在企业上班居然有机会能奔上海看看，那时的心情可想而知有多兴奋，有多欢喜。

　　出差期间，虽然单位能报销一些费用，但当时的工资很低，我们还是厉行节约，总怕大城市开销大，若随意乱花，根本没能力自掏腰包。

　　两个月的时间，一半在上海，一半在南京，办完公事，我和刘利华、谢方鹏第一件大事便是在各大街小巷上“觅食”，压根顾不上去人人向往的最能代表上海这座国际化大都市的外滩景点玩。记得那时初到上海，不懂上海的规矩，刘利华随地乱吐痰，谢方鹏乱丢烟头没少被罚款。八几年那会儿的工资较低，罚款5元钱应该不是一笔小数目，刘利华为了躲避罚款，被监督员追着四处逃窜，嘴里不停地嘟哝道：“还生我斗不罚喃，我看你要做哪样？”

　　对于上海的记忆，味觉的记忆大于视觉的记忆。印象中上海的食物除了米饭不放糖，什么都放糖。为了避免吃甜食，有一天我们三人去吃面食，饼子饺子面条换着吃。可尽吃面食也会吃腻。第二天为了吃上一顿我们贵州、亦或是云南四川，哪怕湖南湖北口味的饭菜也好，可我们不知逛遍了多少条街，居然看不到一家这样的饭馆。

　　或许正值青春年少，来一趟大城市不容易，面对“上海滩”的巨大诱惑，能够在大上海满世界乱逛，吃得好吃不好我似乎无所谓，心甘情愿地“忍饥挨饿”熬着。

　　如今想来，满心都是美好的回忆。至于吃不好和被罚款的不畅，已成初涉上海品尝繁华都市的调味品。

　　第二回到上海，是旅游。那是2010年，五十出头的我，已经褪去了青春的青涩，多了几分成熟与稳重。我漫步在外滩的江畔，沿着路边的小广场前行，看到巨型的防洪纪念塔高耸入云，黄浦江从上海市横流而过，将上海划分为新城区和老城区，站在老城区一侧隔江远眺，东方明珠塔这个标志性的建筑，跃然眼前，黄浦江上，轮船川流不息，汽笛声不绝于耳。观景的游客络绎不绝，不时有游人三五成群站立江边的护栏边拍照留念，有些独行客，不时停下，用自拍杆为自己留下倩影。很多老外，也来此观景，累了的游客就闲坐花圃边的长凳上，欣赏江上的美景。

　　如果说老城区是古典建筑的代表，那么新城区就是现代大都市的典范，高楼大厦林立，将东方明珠塔围在中间，相互掩映，相应成辉，本想登临一下东方明珠塔，只因门票昂贵而放弃了。望着对岸灯火辉煌的陆家嘴，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感慨。此次旅行，我不再是匆匆过客，而是用心去感受这座城市的文化与底蕴。走进老弄堂，品尝着地道的上海小吃，与当地人交流，听他们讲述这座城市的故事。这些经历，让我对上海有了更深刻的了解与认识。

　　岁月不饶人，当我第三次来到上海时，已近“古稀”之年。这次，我是因为身体原因来上海看病的。仍然是老毛病——上腹部疼痛。多少年来一直查不出原因，近年来淀粉酶偏高，怀疑胰腺有问题。

　　经与好友朱桂花联系，决定去上海长海医院作检查。朱桂花的女儿很优秀，不仅是专科博士，还是长海医院消化内科教授、专家级的医师。

　　九月的上海燥热难当，一点不像我们贵州，贵州虽热，但多少透着些许清爽。在朱桂花女儿的关照下，我们没费多大周折就顺利作了胰腺超声内镜检查和腹部超声检查，检查结果肝胆胰脾肾未见异常。接下来本来是要做胃肠镜检查的，可只因做胰腺超声内镜检查时戳伤了喉咙，加之感冒，等不到做胃肠镜检查，我们就打道回府了。

　　十多年来，上腹部疼痛问题愣是查不出什么毛病，这无疑成为了我此生的疑难杂症。

　　看病期间，朱桂花用好菜好饭招待我们，还热心地带着我们游览了南京路、外滩、浦东、城隍庙、豫园等景点，上海这个寸土寸金的地方，鳞次栉比的高楼诉说着这个现代化大都市的繁华，然而，所有的商场无不让人望而却步。上海是一座欲望都市，也是一座高消费城市，想购买的物件对我们来说简直就是“奢侈品”。来之前，我本想在上海买一两件像样的衣服，可一问价格，昂贵得让人咂舌，想买的东西离我们那么近又那么远。望洋兴叹中我不禁在想，这不该是上海的模样，几十年的变迁，黄浦江还是那个黄浦江，外滩还是那个外滩，南京路还是那个南京路，可偏偏少了金宇澄《繁花》里的味道。不过，在城市的兜兜转转中，离我们下榻的上海花园酒店不远处，还是能找到接地气的“老上海”模样，具有市井气息和传统的弄堂里仍然拥有着一如我们贵州价廉物美的最寻常的生活方式。

　　上海是个大都市，值得游览的地方很多，但最有名的去处当属“一条路、一条江和一座园”。南京路，三次来，三次游过；黄埔江，也见过三次；至于豫园，虽第二次来的时候游过，但都是走马观花。这次打定主意仔细游玩。

　　豫园位于上海市老城厢的东北部，是典型的江南古典园林，更是一个具有上海历史特色、充满商业气息和文化氛围的精致商城。来豫园商城的人从早到晚穿流不息，络绎不绝。步入其中，只觉得里面人山人海，人声鼎沸，热闹非凡。放眼望去，各种服饰，各种肤色的人群摩肩接踵，川流不息，不仅根本看不到其他什么景，赏不了什么店，甚至严重影响到了人们的行走，哎，计划不如变化，想仔细游游的想法很快变成了来去匆匆，草草结束。

　　从豫园出来已经五点过了，朱桂花觉得我们可能饿了，于是带我们去了“老城隍庙”。老城隍庙是上海道教城市保护中的重点所在，历经140多年，前后发展打造，百年老字号比比皆是，比如老庙黄金、童涵春堂、上海老饭店、绿波廊、松云楼、梨膏糖铺、南翔馒头店、民俗小店、各种小商铺和风味小吃店应有尽有。我们进入一家小吃店后，端上桌来的各种小吃爽口甘舌。边品茶，边小吃，边唠嗑，津津有味，悠哉悠哉。

　　整个一下午，所到之处照了不少的相。看着一张张自己清瘦衰老的照片，我不禁感慨万千。时间真是一把无情的杀猪刀，它在我的脸上刻下了深深的皱纹，也在我心中留下了无数的回忆。这次来上海，更多的是在思考人生的意义与价值。回想起前两次的到访，那些青春的梦想、中年的拼搏奋斗，都如同电影般在我的脑海中回放。我意识到，无论我们如何珍惜眼前的每一天，都无法避免岁月的老去。岁月，这个无形而又强大的力量，总是在不经意间悄悄流逝，带走了青春的容颜，也带走了那些曾经以为会永远留在心间的瞬间。

　　岁月如歌，三次来上海，每一次都有不同的感受与体验。从青春的懵懂到中年的成熟，再到晚年的淡然，我见证了这座城市的变化与发展，也经历了自己人生的起伏与变迁。在这里，你或许见证了老弄堂里的岁月静好，感受到了那份纯朴与温情；或许漫步在外滩的万国建筑群中，被其宏伟与壮丽所震撼，思考着人类文明的进步与变迁；又或许在繁华的南京路上，体验到了都市的喧嚣与活力，明白了努力与奋斗的价值。沪上三行，让我珍惜每一段旅程，用心去感受每一个瞬间，让生命因经历而丰富，因感悟而深刻。

　　上海之行眨眼就结束了，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短短一个星期，把太多的时间耗在了看病上，好多地方，诸如白渡桥、童话世界上海迪尼斯乐园、艺术大赏龙美术院、高空书店、朵云书院、英伦风情泰晤士小镇等景点都没去打卡，尤其是没能听到徐家汇教堂的圣诗声声，百般牵挂，这多少是一种遗憾。在逛江湾体育馆地铁商场时，我和妻子开玩笑道：“到90岁的时候，我们再来一趟上海好不好。”妻子不假思索地应道：“到时你来，我的遗像早挂在墙上了。”

　　习惯写东西的我回来写这篇文字时，脑海里始终萦绕着上海弄堂小馆子里三黄鸡的香味，各大商场昂贵的服装，城隍庙里爽朗口感的小吃，朱桂花家聪明伶俐的孙子——欣赏他和我下棋不安套路出牌的思路，长海医院看病密集的人流和排队挂号的长龙，以及高耸入云的东方明珠高塔。如果不能以写作这一艰苦的方式对所见所闻和所思所想加以确认，害怕有一天记忆会像空中飞驰而过的鸟儿，一闪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