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问候还在路上吗？

伊人

　　五月，北方才会有春暖花开的时候。其时已经到了初夏时分，花裙子和各式单薄的衣衫才开始登场招展，大地一天一个样地变化着。

某一天的清晨你起来一看，田野忽然就变成一片赤橙黄绿青蓝紫的彩色拼图。那些清亮而鲜艳的色彩被朝阳一照，天地间便美轮美奂璨然一片。

这样的时刻是没有人会窝在家里睡懒觉的，连各种飞禽走兽也都早早跑出来享受这大好的清晨。同样，这样的时刻也没有城市里那些装模作样晨练的身影，农村的清晨，所有人都是忙碌的，每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角色中忙着属于自己的事情，身心沉静在无限的愉悦中。

还记得吗？这样的时刻，我们一人提着一个饭罐，走在那条曲曲弯弯的黄泥小路上。我提的是黑色四耳的圆柱形瓦罐，耕地的父亲膀阔腰圆食量也大，母亲总是把饭罐装的满满的，提起来十分吃力。你提着一只双耳红色大肚迷你小瓦罐，跟在我父亲后边撒种子的是你姐姐，穿一件和你一样的水红色的短褂，黑色西裤。村子里只有你们姐妹穿西式裤褂，你妈妈会踩缝纫机，缝纫机喳喳喳一阵响，一件漂亮衣服就出来了。你姐姐饭量不大，所以你提的瓦罐也轻了许多。你提着提着就会喘气，我说歇着吧，然后，我就找根光滑的木棍，把两个饭罐串在一起抬着走。我将饭罐尽量往我这边挪动，你看见后笑了，脸红扑扑的，真好看。

我们那时候真幸福，属于自己的时光很多很多，足够编织我们烂漫的童年梦幻。送罢饭，我们结伴上学去。学校实行的是半日制，上午上学，下午我们又提着小篮子走向地里。或挑苦菜给家里人吃，或拔草给小兔或者羊羔儿吃。我教你认识各种野菜杂草，告诉你什么样的野菜有毒不能吃，什么样的草兔子和羊喜欢吃，我生着分地把爷爷教我的知识和你分享。我发现你经常看着七星草发呆，你说你喜欢七星草的漂亮美丽，你也喜欢吹蒲公英，你说蒲公英飘飘忽忽的花蕊，是蒲公英的梦。我说：纯粹是胡说，你不高兴了，撅起嘴一下午不理我。后来你被癞蛤蟆吓的乱跑，边跑边哭。一不小心摔倒在堤埂上，膝盖都摔破了。我撕下一片衣襟替你包扎好，将你背回家。你妈妈拿出一盘水果糖招待我，你也和我言归于好了。

春夏秋冬，一年又一年，我们不知道为什么就长大了？我没有想过；后来为怎么走着走着就走散了，我更不愿意去回想。我是埋葬了所有的记忆后离开那那片热土的，直到现在，我都没有勇气再去回味那些黑色的日日夜夜。

而今，我都六十有八了。在这个空荡荡的夏日午后，我象一个布袋木偶，楼上楼下茫无目的地转悠着。将那些花花草草鼓捣了又鼓捣，把地板擦了又擦之后，才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异常的寂静和午后的燥热，让我的神思就象一片破布条，飘飘忽忽在阳光下。那些曾经被遗忘的岁月里、曾经的人和事猝不及防地纷至沓来。就如洪水猛兽，如论如何都禁止不住，多年修筑的理智的堤坝彻底被冲垮了。你如一道彩虹从遥远的地方姗姗走出来，依旧那样耀眼，依旧那样荡人心魄。

感觉到天旋地转，阳光幻化成一个个眩晕的光圈，我被困在光圈里走不出来，也无法呼喊，甚至说话。其实，我心里明明白白着想问一声：你还好吧。

你好吗？一句简单的问候，始终在路上。你和我的中间，隔着一条无法逾越的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