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分葡萄地

蒋明考

<p class="ql-block">  我曾经营过三分葡萄地,种过30株巨峰葡萄,直至农转非后工作调动、承包地归还生产队,才结束这一段难忘的经历。</p> <p class="ql-block">  那是上世纪八十年代,我在车头小学教书。因为民办公助,我每月拿着政府的12元拨款,还要在年底到工作所在村一次性结算另一半的12元月薪。那时的车头大队属于桃渚公社贫困村落,年终结算往往难以到位。有“三十块头粉笔糊”之称的民办教师,为了能有粮食分配,每月要交给户口所在生产队21-22元钱买工分,虽有职业,但手头之拮据、生活之艰难亦可想而知。</p><p class="ql-block"> 随着农村联产计酬承包责任制的到来并遍地开花,农业户口可以参加土地承包,民办教师半工半农也应运而生。</p><p class="ql-block"> 感谢父母在我成长黄金期所给予的劳动教育,养成了我不怕苦累的品行。周末、节日、寒暑假这些法定休息日,在我的世界里可是黄金工作日,许多纯农业人口百姓,比对我的地上植物不无感慨:“专职的干不过业余的,识字人就是不一样。”</p><p class="ql-block"> 自从种了葡萄,周末、节日和暑假于我而言几乎形同虚设。新梢期、扬花期、幼果期的灰霉病、霜霉病不得不防,稍不留意就烂花枯叶,颗粒无收。果实膨大期的褐斑病、黑痘病不可小觑,一旦病菌侵入,果实色相改变,影响产品价格。果实成熟期的白腐病、炭疽病更是洪水猛兽,不慎被感染,果实腐烂,纷纷掉落,前功尽弃。</p><p class="ql-block"> 早晨,当人们还在做着香甜的梦,我就跟太阳一同起床,去葡萄地瞧瞧植株昨夜有无横枕蹬被伤风感冒;如有迹象就得安排用药。傍晚,放学归来,还得去葡萄地转转,那些调皮任性的枝蔓是否从架上掉落,卷须有无与幼果缠缠绵绵。应该说,整个花果周期像呵护自己的眼睛一样照料着,守护者,不让它有半点闪失。不可否认,对待每一件事,要么不做,认定要做的我都会用心去做,并且尽可能努力做好它。</p><p class="ql-block"> 兴许有人会觉察并质疑,作为教师,如此倾心呵护着自留地,能做到工作与生活的和谐统一、保持工作热情、保证教育教学的质量不?在这里我可以负责任地袒露心迹:凡工作日,我基本上第一个到校,更不早退,是劳动纪律的忠实维护者。</p><p class="ql-block"> 这看似又有矛盾,赶在上班前干一番农活,又是上课赶头班,怎么能做到!难不成一天比别人多出几个小时!其实不难理解,早出呗,晚归啊。有人把时间比喻为海绵里的水,只要去挤总会有的。此等教条,我铭记于心。</p><p class="ql-block"> 至于教育能力教学质量也是热门话题。一心不能二用,既是清规也是戒律,我当然明白于心。既然选择了教师职业,消极怠工非我所愿。在车头九年,我连续六年带毕业班,在当时初中升学率仅有百分之七十逾的背景下,我连年达到百分之九十五及以上,让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学校狠狠地火了一把。接手上蒋小学的第一年,我所任毕业班数学,将十册统考成绩排名乡镇第十一名的班级硬是挤进了全乡第二。短短几年带领全校老师打了漂亮的翻身仗,一个百废待兴的单位成了桃渚区先进完小,本人也顺理成章获得区先进校长,在另一个三分地上收获累累硕果。</p><p class="ql-block"> 在我的精神领地、认知世界里,一心扑在教学上固然可敬可爱,但妥善处理工作与生活的关系,并努力而为之,一样能赢得尊重,赢得事业,赢得人生。都说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可在我这里却是另一番景象:三分葡萄地硕果累累,三分育人区桃红柳绿。</p><p class="ql-block"> 暑假来临,教育系统进入休整期,师生充分享受这份红利。暑假,也是葡萄上市的季节。粟箩要查验,杆秤要准备,雨伞笠帽要配备,更要有吃得苦中苦的过硬心里。</p><p class="ql-block"> 从上蒋到小芝街,看是一山之隔,但挑着担儿翻山越岭,至少也得一个半小时,而且必须选个黄金地段设摊,力争在中午前卖完回家吃中饭,省下几个饭钱。</p><p class="ql-block"> 夏日天亮得早,四点半街上就人影绰绰,开始忙乎。我们一般凌晨一点钟爬起做饭,两点左右结伴出发,赶在四点前到小芝街,一番铺陈静等顾客,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有时来早了,天还没亮,大伙儿互相递烟,借着“吧嗒吧嗒”的律动赶走一路的劳累,迎来开门红。</p><p class="ql-block"> 太阳还没出来,就有入市的民众挎着篮子逛街了,怎么着顾客就是上帝啊。于是,招揽声,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自由买卖,不拘一格,图的就是合理价位之下的快速脱手。葡萄这水果娇贵,高温之下本是鲜亮亮的颗粒很快耷拉脑袋,与出“闺”之前的精神气不可等同,要是不脱手掉,待次日就无人问津了。</p><p class="ql-block">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有时运势不佳,抑或葡萄串形不美观,到中午散市仍有半数未销。夏日散市早,十点钟就冷清得可怕。这咋整啊,挑回去就等于报废,等买客再出来也是下午三点时分。其间四五个小时的漫长等待最是考验人的意志力。无奈,无助,无怨无悔,虽翻江倒海,却又不得不静如止水。要是现在,习惯了冬暖夏凉,别说一日之中最热时段四五个小时的热浪蒸煮,就是下楼取快递的区区几分钟都极不情愿。所谓“时势造英雄”,大概就是这个模样吧。</p><p class="ql-block"> 漫长的等待中且不能合眼,多留住一个顾客就多一份希望。下午三点,陆陆续续有好吃的主不畏酷暑出来走动,希望捡个便宜一饱口福。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要有人问津,便好生挽留,喊爷爷叫奶奶也在所不辞。</p><p class="ql-block"> 总算卖完了,但天色亦已晚,一个半小时的回程只有诚惶诚恐相伴了。我没有孙悟空的筋斗功夫,只有用步步踩实来消除翻山越岭带来的恐惧。我没有不信“三碗不过冈’劝阻而勇闯险境的武松那般刚勇,只得手握剪刀,脚下生风,逃也似的向家奔走。</p><p class="ql-block"> 收完葡萄,暑假差不多结束。养养身子转战新的学年,去收获另一个园地的成果了。新学期开学,当我站在学生面前,齐刷刷招来奇异的目光,有大胆的学生问道:“老师您暑假去了非洲吗?白白净净的蒋老师怎么成了黑人?”</p><p class="ql-block"> 我期待学生这一问,因为这样我有了教育的素材。从劳动的辛苦到挣钱的不易,从刻苦学习到读书能改变人生状态。这样我的勤劳与辛苦得到增值,活着的意义也有了厚度。</p><p class="ql-block"> 时至今日,当年的那些苦乐经历在我心底时时泛起,成为我工作生活中不竭的精神内驱和力量源泉。</p><p class="ql-block"> 当下,我还在自家三分地里耕耘,播种运动,收获健康,享受幸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