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王宝珍,是我的奶奶,我们诸暨话奶奶叫作“阿嬷”。我想写点关于我阿嬷的事,脑海中竟然印象最深的只有她的名字。我的阿嬷真的太微不足道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印象中的阿嬷没有年轻过。从我们小时候起她就佝偻着身体,满脸皱纹,一只眼睛里有阴翳。那时候,我们觉得她原本就是长成这样的。有一次,我妹妹问我的爷爷,你怎么会娶一个那么难看的老婆?我的阿嬷听了之后不生气只是笑笑。她从来没有生气过。无论对谁。也从来不抱怨。无论对谁。偶尔和爷爷吵架了,她也只会偷偷抹眼泪。她真的是很“讷"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阿嬷住的房子似乎也没年轻过。老房子在一个大院落里一个阴暗的角落,哪怕大太阳的日子,房子也是暗搓搓的,连木椽子都是嘿咻咻湿哒哒的。房子旁还有个猪圈。她就在这里烧饭,洗衣服,喂养五个自己的孩子,还喂养了一个寄养的亲戚 。她,从我记事起,就做这些事情,也似乎只会做这些事情。她说,她没文化。小学没毕业,她就不要读书了,后来她就只会写自己的名字。家里的大事小事理所当然都是我的爷爷做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阿嬷生了四个儿子和一个女儿。阿嬷将他们拉扯长大。在我出生五个月后,这一大家子才分家。也直到分家后,阿嬷才把这些孩子们当作大人。我妈说。经常地,当儿子媳妇一大家子十几口人团团围坐在桌子旁聊天时,我奶奶就伛偻着腰挑着一大桶又也一大桶水悄无声息地走进房子,这些水要足够家里十几口人吃饭喝水之用。收获的季节,谷子要放到二楼的谷仓里。老房子的楼梯是窄窄的,谷子不能用扁担挑,只能用竹盆子盛。又是阿嬷,又伛偻着腰,一盆一盆往二楼的谷仓搬。她没想过她的儿子们已经有媳妇了,已经长大了,已经可以助他一臂之力了……她默默地无声无息地,习惯了一个人干活,而我们也习以为常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她叫王宝珍,可没有人把她当作珍珠一样的宝贝。</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我和妹妹从小学习成绩还不错,我们感觉阿嬷就会偏心我们。因为后来,我们全家离开老家,去了城里。暑假,回到老家,阿嬷就偷偷从包得很严实的纸袋里拿出我们一元钱,让我们去买两根冰棍;寒假,她就偷偷关上门,给我们炒黄豆吃……那时我们有一种心安理得的优越感,从来没去想想,她的钱哪里来的,隔壁堂哥有棒冰吗?</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她,从我记事起,好像就不会生病,因为我从来没看到过他吃药,更没看到过她去医院。 突然有一天,2000年的3月,妈妈和我说,阿嬷死了。她没病怎么会突然去世的。我奇怪。可确实是去世了。那天下午阿嬷去赶鸡鸭回家,突然觉得身体不适,就去床上躺了一会儿。但还是放不下那群鸡鸭,再次去赶鸡鸭的时候,就倒下了,也再也起不来了。属鸡的阿嬷,就这样,带着对鸡鸭的牵绊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我们……</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王宝珍,从我记事起,就没出过村子…… 我的奶奶真的太微不足道了,所以这篇文章用奶奶的名字命名,想让她荣光一次。</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