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

半江瑟瑟

　　母亲的小时候是在战乱中度过。我的母亲出生于抗战爆发不久的东北。她的父母，我的姥姥姥爷应该是最早饱受日寇侵略之痛苦的那一代人。

母亲很少跟我们讲起她的小时候，大约儿时的回忆，对于母亲而言，是一件太过痛苦的事情，所以，我们从不知道姥姥姥爷到底是怎样的人。即便是母亲，她大约也早已不记得父母的模样了。

　　记得有一次，母亲来到我家，不知怎的就跟我聊起往事，那也是母亲唯一一次谈起她的小时候：

母亲很小的时候，父母就去世了，是她的奶奶把她与弟弟抚养长大。当奶奶老到无力再抚养他们姐弟二人时，便带着她们一起住到叔叔家。叔叔家孩子也多，生活很是拮据。寄人篱下的日子，让母亲从小就体会到生活的艰辛与不易。

有一天，母亲放学回家，门上冰冷的大铁锁把她彻底抛弃在大门之外：叔叔一家趁她上学之际，居然偷偷搬家消失了…说到痛处，年迈的母亲失声痛哭。

我不知道年幼的母亲后来是怎么长大的，她与弟弟也因为分别寄养在不同的家庭，而造成姐弟之间生疏的关系。也许因为母亲的童年是在缺失温暖的家庭长大，所以母亲也不太擅长爱的表达。直到遇到我的父亲，那个全心全意呵护她的男人，从此才真正享受到了爱的滋味。

母亲的晚年生活很幸福，老伴牵手相伴，儿孙承欢膝下。先苦后甜的人生，跟她那个时代的大部人一样，因为从苦难中走过来，所以他们才格外珍惜今天的美好时光。

　　相比于母亲，我的小时候则显得幸福很多：生于文革末期的我，童年是在广袤的江汉平原度过。因为支援三线建设，父母做为最早一批的建设者，从遥远的长春一汽来到二汽的深山沟里。进山之前，把我跟一岁多的妹妹“扔”在了奶奶家。 童年的我，虽不谙世事，然而印象中老家的味道却成为我记忆深处永远的回忆：我依稀记得，奶奶从红红火火的灶膛里拿出来的饭是我恋恋不忘的世间美味。因为太小，早已不记得儿时吃过的东西，然而有几个生活场景却永远镌刻在脑海里，因为骂人而被奶奶按在怀里拿针“缝嘴”、炊烟袅袅的时候，跟伙伴们在长满果蔬的田野里撒欢…无拘无束的童年，因为有了奶奶的爱，而变得格外快乐！

　　及至到了上学的年纪，我和妹妹才回到父母身边。然而对于小时候的回忆，我似乎更愿意让记忆永远停留在那美丽的江汉平原。

“又见炊烟升起，暮色罩大地…”，每次听到这首歌，浓浓的乡愁便会把我的记忆拽回到儿时，我好像又闻到奶奶家的炊烟，正散发着浓郁的香气。

我的小时候，虽然也经历过红小兵“大拉练”以及到工厂听工人师傅忆苦思甜等那个时代的人都要经历的事情，但毕竟已是文革末期，印象中的小时候，似乎并没因为动乱而有过饿肚子的经历。那时候父母工资虽然不高，但从未让我们感到食物的匮乏。相反，儿时浓浓的年味以及各种过年才能吃到的美食，反而是今天的孩子所感受不到的快乐！

没有经历战乱，也无从感受动乱，更没有学习的压力，我们这一代人的童年，真正是在放养中快乐成长。也正因此，对于人生的感悟，较于父辈，似乎总是缺少一点什么。没有饿过肚子的人，是不太懂得节俭的道理。

　　我的儿子生于香港回归那一年。他的小时候，就如他所成长的时代一样，国家逐渐富强，生活越来越幸福。于是儿子的小时候便被“富养”长大。虽是工薪家庭出生，却被我们当公子一样宠爱的儿子，四岁学英语、五岁学习小提琴、六岁开启一年一次的暑期旅行模式。上小学后，我更是每天陪他奔走在各种兴趣班的路上，乒乓球、网球、奥数、绘画等等，只要别人家的孩子学的东西，我的孩子必是一定不能落后于旁人的。因为自己从小就有做“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才女情结，长大后才女不成，所以便把这沉重的负担转嫁给了儿子。

　　儿子从小就是一个乖巧听话、聪明伶俐的孩子，当我尽己所能，总算把儿子培养出来后，但回想起儿子的童年，又觉得亏欠了儿子许多童年该有的快乐。他所应该享受的童年乐趣：比如与小伙伴们的疯玩撒欢、灯光球场下的捉蛐蛐比赛、跟着大人跑十几里路，就为了看一场露天电影等等的幸福，儿子都无从感受。他的小时候，被我以教育的名义，夺去了太多本该属于他的童年乐趣。

　　唯有每年的暑假旅游，成为儿子小时候最快乐的事情。也大约是因为这个缘故，儿子长大后最大的乐趣之一，便是游历于山水之间。

　　今天的孩子们，小时候的生活则更如蜜罐一般。就比如我的外甥儿子，因为是家族第一个第四代成员，一出生便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他的小时候就如我们身处的时代一样，没有战火之忧，不惧世道艰辛，只管幸福快乐的成长。

　　活了大半辈子，经历了太多的人和事情，回想过去，总想感叹一下人生：是“毛胚的人生”？还是“精装的朋友圈”？朋友圈是一定要“精装”的，不管生活怎么糟糕，总要在朋友圈里记录一下生活的小确幸，发一些旅行的风景图，晒一些日常小美食，让自己佯装的生活很惬意。然后关闭手机，在一地鸡毛的日子里，倚靠在窗前，看远处的夕阳一点点的落在山的那头，让思绪如同那落日一样，慢慢飘回到小时候，那些一去不返的日子里，快乐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