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致初恋

握住一缕阳光

因为一句约定，我在后山的松林里等到深夜。等到月儿落下，星儿淡去；等到轻风潮润，薄露沾襟；等到山景朦胧，楼影昏昏。

待我转身欲返，忽见你突兀而立。你长发飘动，衣纱拂摇，低垂着眼眸，离我越来越近。

你就像突然盛开的花枝，在黑夜里缓缓闪烁，让我睹及你圆圆的脸庞。你就像顷刻荡漾的波光，湮没了我羞涩的词句，让世界只剩下两颗心跳。

我们依偎在秋的深夜，直到黎明，才倦倦地回到各自的宿舍。

人生的初恋就这样拉开了序幕。从此，我们就盼着相见。多少次我走到你的窗外，看那两盆静静绽放的菊花，看你披在花衣裳上的长发；你的目光从流海的缝里掠来，怯怯地闪了一瞬，便又藏在琅琅书声中。傍晚时候，你就在池塘外的道上来回地走，隔着窗上拉开的帘，看着我在屋里痴痴呆呆地踱步徘徊；你低眉地笑，你扭头地笑，你莞尔地笑，像白翅的蝶，像花羽的鸟，轻盈地飞动。

我们不再去那片松林，因为那旁边有一片坟场。我们去月光下的沙滩，去星光下的草地。我们牵着手走过苇丛，光着脚趟过溪流。一遍又一遍问询，一遍又一遍许诺。待到夜深人静，我们才回到小屋，枕着梦想入睡。

那些时候，我们在如幻的云端燃烧，在披光的峰丘伫望，在泛滥的潮里沉醉。但是，我们并不是伊甸园里贪吃的孩子，除了听过心骨里血流的声音，听过眼神里花开的声音，别的都没有发生——那圣洁的光中，轻风如歌；那浩荡的风中，月亮若玉！

那个冬季，有一个漫长的雪夜。黎明以后，天地浑然一色。我在雪地里奔跑，却寻不到你的身影；我在雪空中呼唤，却听不到你的回应。雪晴以后，你就消失了，就像雪里的山融到水里，就像山里的水流到溪中，就像溪里的云逝在远空；你留下我，你丢下我，你扔下我，你去了南方，你去了遥远的南方，你去了天涯海角的南方。

你留下一个谜，不辞而别。那一别，音讯杳无，二十年后才偶然相遇。这一遇，已非昔日，我们皆憔悴疲惫。你瘦削的脸，苍白的嘴唇，突起的颧骨，覆着皱纹的额头，装着泪光的眼睛，挂着伤痕的脖颈，被长发密密地遮着，让我再也看不到你的内心。我们借着深夜的光，走过桥头的楼，倚着堤上的树，诉着彼此的故事。

然后，那个细雨纷纷的清晨，那个没有站台的车站，我挥着手为你送行；从此，又是相离相别，又是不知不扰。留下我，举目把盏，凭窗倚栏，醉了千百回，醒了千百度，也未能了却心里的思念。

我想不明白，为什么我们既要相遇，却偏要别离。是我们缘份太浅，还是我们修行太短。

我想不明白，为什么我们既要别离，却偏要相遇。是人间苦海无边，还是尘寰孽债难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