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椽子（二）文/牛江春

春天

一九七七年的春节，对我来说，是一个刻骨铭心、难以忘怀的时刻。因为，我们家正面临着一场重大的事件——三间崭新的瓦房即将破土动工。

这不仅仅是一次简单的建房，更像是一场精心筹备的大戏。前期的材料准备，如同剧本的精心编排；而演员——那些热心的帮工，服装道具——砖瓦、大梁、椽子，以及主角——技艺高超的师傅，都是这场大戏不可或缺的元素。一切准备就绪，只待大年初六这个黄道吉日，大戏便正式开场。

然而，就在这个关键时刻，一个棘手的问题摆在了我们面前：下搭的椽子还没有着落。父亲焦虑得抓耳挠腮，却束手无策。无奈之下，他提议去找我未来对象的大哥帮忙。虽然当时我和对象的关系还未确定，只是刚刚有了那么一点意思，但我也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了。

大年初二晚上，我和父亲像两个不速之客，忐忑不安地来到了她大哥的家门。一进门，我们就感受到了主人的热情与客套。然而，当父亲说明来意后，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尴尬。毕竟，谁愿意在大过年的时候去帮别人干这种苦差事呢？

就在这时，她的大嫂开口了，她爽快地答应了我们的请求，并告诉我们一个关键的信息：在离县城六十里外的皇王寨，有我们需要的椽子。但是，由于当时国家对木材的管理非常严格，我们必须通过她大哥在县城住院的病友来联系购买。

听到这个消息，我和父亲仿佛看到了希望的曙光。我们决定第二天一大早就出发，去皇王寨寻找那些珍贵的椽子。

大年初三，空气中还弥漫着年味和鞭炮的余香。我携带了两封当时算是最上等的饼干，作为拜访的礼物，来到了大哥家。他也已经准备好，等待我的到来。我知道，他原本可能安排好了探亲访友的计划，但因为我的事情，他不得不取消了。这让我心中充满了感激和愧疚。

我们骑着自行车，迎着刺骨的西北风，一路向西。县城向西的路是一段上坡路，骑得我们气喘吁吁。然而，大哥的精神体力却明显比我强得多。他年长我二十余岁，经历过无数的磨难和锻炼，而我却只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儒弱之人。

经过一段崎岖坎坷的山路攀登，我们终于来到了皇王寨。太阳已经落山，山村被苍松翠柏所环绕，显得格外宁静和美丽。主人家热情地接待了我们，帮我们扫去一身的灰土，打水洗去一脸的疲惫。女主赶紧做饭，以最好的饺子招待我们。男主则与我们围炉煮茶，品茶话聊离别之情，并爽快地答应了我们的请求。

那一刻，我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在主人家休息了一夜后，我们第二天一大早便下山返回。大哥已经安排好了拉椽子的事情，但由于木材是管控物资，路上设有关卡。他告诉我，只需带上一条好点的香烟用于疏通关系即可。

然而，运输椽子回家却是一个棘手的问题。这险峻崎岖的山路，即使空手走路也得十二分的小心，更别说再拉上重物下山了。正当我为这个问题苦恼时，我突然想起了住在离这不远的大姨。我决定去找她看看有什么办法。

大姨家在半山腰的一个小村庄里。我来到大姨家，说明了来意。大姨高兴地说：“有了椽子这就解决了大难题。运输咱再想办法。”她马上去找了生产队长，借用了两辆平车和两个牲口。大姨的女婿和大儿子都是驾车高手，不必再找别人。

但是，还有一条烟的问题没有解决。姨夫过年待客的烟也贡献了出来，但不巧只剩下五盒了。还差五盒才能凑够一条。山村里要想买东西得到很远的镇上，但现在已是晚上。姨夫只好去向邻居打听一下。挨门挨户找了好几家才算凑够品牌一致上档次点的烟。我真感激朴实的村民相助，更感激淳厚善良的大姨全家相帮。

最后一个难题就是买椽子的钱。说好每根五毛，一百根就是五十元。在那个年代，五十元可是一笔巨款。好在姨夫在县城工作，他慷慨解囊借给了我这笔钱。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我们决定第二天一大早就出发去拉椽子。次日一早，我同姐夫和明哥驾着两辆毛驴平车向长平关的最高峰——皇王寨出发。山路蜿蜒曲折，越往上走越是难行。我们不得不下车跟随前行，小心翼翼地避免着翻车的风险。经过一番艰难的跋涉，我们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我们一刻也不敢耽搁，赶紧把钱和烟交给了主人。主人带我们来到林场，场子里堆放着各种规格的木材。我们要的是三尺长的下达椽，必须挑选出较直的才能用。幸好姐夫与明哥都是有经验的人，他们很快就挑选出了满意的椽子。

装好车后，我们谢过主人便准备回程。主人还特地安排了一个当地德高望重的老人坐在车上，以确保我们顺利通过关卡。有了老人的帮助，我们果然一路畅通无阻。

然而，下山的路比上山更加艰难。遇到陡峭的坡段，我们不得不把驴卸下来，人抗着车檐慢慢往下滑行。我们的车就像行驶在惊涛骇浪里的一叶扁舟，时而冲上浪尖，时而落向谷底。经过一番惊心动魄的旅程，我们终于到达了平坦的地方。

不远处就是关卡了。我们让老人坐在车上，果然无人过问。通过关卡后，我们谢过老人并与他告别。此时太阳已经落山，天也完全黑了下来。我们只好把车停在县乡公路交叉口处姨夫的妹妹家，准备第二天再进城。

大年初五，当地风俗叫破五，不走亲戚，在自家过。但我还是和姐夫拉着平车赶着毛驴奔县城而去。晌午时分，我们赶到了家。家里早已为明天的大戏开场紧锣密鼓地准备着。父母亲以及所有的亲朋好友都提前到场了。看着这一幕幕忙碌的景象，我心中充满了感激和激动。

这场大戏的成功不仅仅是我们家的胜利更是所有参与其中的人的胜利。我感谢每一个为这场大戏付出努力的人感谢他们的无私帮助和默默支持。是他们让我们这个家能够在新的一年里迎来新的希望和新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