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中秋节,是国人所有节日中最煽情的一个。今年中秋节前的一周,网上就开始发布有关中秋习俗的文史典故、唯美诗文、假日天气,最佳观月时点,以及一些文旅景区和道路的人流、车流信息等等。弄得原本心如止水的我,也开始暗流涌动,期待这丹桂飘香的中秋之夜,能好好过一把“玩月”之瘾,拍照啦,留影啦,题词啦,发朋友圈啦等等,一展自己的“家国情怀”。</p><p class="ql-block"> 然而,正如东坡先生写的,“酒贱常愁客少,月明多被云妨”。农历八月十五,白天还乾坤朗朗,晚上却阴云密布,暗夜沉沉,直到凉生子夜都没见到媒体上吹嘘“60年一遇的超级大月亮”。什么圆光似扇、素魄如珪,什么玉兔捣药、吴刚伐桂,统统鬼影子都没见到。这让一直在河畔桥头与柳岸花园寻寻觅觅的我,好大一番“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的失落。所幸,次日晚上意外收获了一个“十五月亮十六圆”的惊喜。看到家兄发在微信群里一张自家院里的“中秋祭月”照,蓦然想起了我童年时的中秋佳节。</p><p class="ql-block"> 童年的中秋节叫月饼节,因为它是吃月饼的节日,和五月端午的粽子节、十月初十的饺子节、冬至摔南瓜吃的南瓜节,都是一个道理。我朦胧记忆的头一两年,村里过月饼节时,还有“扎花灯助月亮”的内容。之前的几天,小孩子们会在大人帮助下用竹皮和红黄白色的纸糊一盏状似蝴蝶、蜻蜓或白菜、萝卜模样的花灯,里面用墨水瓶或铁皮固定一小段蜡烛作灯芯,在月饼节这天晚上挂在院子里晾晒衣物的铁丝上相互参观。</p><p class="ql-block"> 那时的山村没有电灯,月饼节的晚上,一轮明月从东山升起慢慢转移到南山的时候,我们那个住着四户人家的山阴老院就会变得光亮如昼。于是,家家户户开始在院里焚香设案,祭月聊天。小孩们嬉笑逗闹,坐立不安,一会儿跑出去圪瞄一下别处的活动,一会儿又跑回来急不可耐的对自家的月饼摩拳擦掌。这样子来回穿梭,与别处小孩互相勾引,弄得村里人声狗吠,此起彼伏。</p><p class="ql-block"> 后来“文革”兴起,燃灯祭月作为封建迷信自然偃旗息鼓,中秋节保留下来的也就只剩了吃月饼一项。节前节后,先是出嫁的闺女往娘家送月饼,后是姑姑一类的老辈亲戚也来送月饼。有的是自家蒸的“老月饼”,有的则是从供销社买的“洋月饼”,不管哪种,母亲统统称为“人情”。洋月饼少则两个,最多五个,一般都用草纸包装,红纸覆盖,纸绳捆扎,格外惹眼。有的红纸上还印有“抓革命促生产”的“最高指示”。不管别人送来的“人情”是“老月饼”还是“洋月饼”,母亲概以亲手蒸的“土月饼”予以回赠。母亲会把一个六七寸大小、三指头厚薄的“土月饼”分成四到六棱,按对方送来“人情”的多少,或两棱或三棱的作为“回头”,回馈亲戚。</p><p class="ql-block"> 亲戚称赞母亲蒸的月饼好吃,皮薄馅儿多,用青红丝、核桃仁、芝麻和白砂糖、玫瑰酱拌的月饼馅儿甘饴香甜,入口即化。但我,最爱吃的还是别人拿来的“洋月饼”。鉴于“洋月饼”的稀贵,母亲会把巴掌大的洋月饼切成八瓣,按尊卑长幼,有序分食众人。先是父亲,再是哥姐,然后是我,最后才是她自己。轮到她的时候,她总说自己的胃“克化不了这甜腻腻的东西”,就把自己那一份匀给别人。母亲是个重规矩的人,吃月饼的时候不许乱来,有次我自恃受宠,就想来个先下手为强,结果被母亲毫不留情的一巴掌打了回来。</p><p class="ql-block"> 那时候,家里的亲戚众多,或者说有来有往、走动较勤的亲戚多,所以月饼节收到的“人情”自然也多。一时不能吃完的,母亲就把它掩藏在一个竹编的马头篮子里,或搁置于高高的柜顶之上,或深藏于祭祖小桌子抽屉下面的腔膛里,以备待客或走亲戚需要。但是,她这样的藏藏掖掖根本就瞒不过我的火眼金睛,我总会趁着家里没人的时候偷偷扣而食之,这回扣个角,下回挖个洞,直到父亲发现家里月饼快被“老鼠啃吃”完了,母亲才拿出来一分了之。母亲的“坚壁清野”与我的“鬼子扫荡”相互拉锯,大约可以持续十天左右的时间。等到那个马头篮子里连月饼渣渣都没有了的时候,我也就死心了,当然那时也就快到国庆节了。</p><p class="ql-block"> 以后,随着时代的进步与我年岁的增加,见到的月饼越来越多,花色品种越来越丰富,价格也越来越贵,有时甚至到了一盒月饼售价一两千的疯狂境地。但是吃月饼这样的事情,却也越来越淡出了我的生活。伴随而来的中秋节,多是一些与月饼无关的聚会和应酬。现在,已然人生之秋的我,每每手忙脚乱的接收或发送着那些唯美、浪漫而又深情款款的中秋短信时,就会情不自禁的想起那个遥远、寒酸但却简单快乐的童年中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