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外郎营胡同

步雄3765218

小外郎营胡同

小外郎营胡同是我的中学，北京第九十五中东墙外的一条狭巷，说是巷子并不符实，实际上是东西两堵高墙为“滴水”隔出来的一米多宽，连同大外郎营胡同的一条岔道。我每天上下学都从这里走，狭如管中行走，每每静得发憷。那是大约1968年的事情了。

有一次，学校举行了一个“白宇鹏出身问题核实大辩会”。白是本校老师，没有教过我们，所谓大辩会是众人用辩论、批判、斗争的形式给他定个地主成分。整整一天，我们坐在教室里听小喇叭，开始还认真听，再后就都散了神，各玩各的了。我趁老师不注意，悄悄溜出教室后门，出校门，沿小外郎营胡同往家走，恍然听得东墙内的学校里大喇叭还在七嘴八舌的骂怼白宇鹏，非要定他个地主狗崽子不可。我想：“妈的，地主咋了，不都给弄死了吗，还牵连后代？------想着，激灵一下，知道自己又出偏了。我那时思想常常出偏，不敢对外人言，憋在心里，发作时，激灵一下猛醒，吓自己一跳，随之停止。

我喜欢小外郎营胡同的静，讨厌东墙内的鼓噪。我想，一直就这么走下去，不和任何一个人打照面多好。可能就是自闭症吧。

几十年后，白宇鹏老师竟主动联系上了我，他是向晚报编辑部打听到我的电话号码的，因为我的一篇文章里写到了他的一件往事：

那天的核实大辩会后，白宇鹏被拘禁迫害良久弄到小操场东的三间房修课桌椅。我和另外两个同学在小外郎营胡同遇见了他，眼见这个大个子晃晃地向我们走来，不觉紧张起来，毕竟是地主啊。正当我侧身让过他时，一个同学突然指着白骂道：“X你妈！”白愣了约两秒，马上回骂道：“X你妈！X你妈！X你妈！------”始料不及，贱民居然反了，咬人的兔子端得厉害，好一个互X的时代------

白感激我在晚报上写了他，说到那段经历时红了脸说：“太丢人了，太丢人了！都不是人了，都不是人了！------”我说，丢人的是那个时代，不是你我。

电话里聊了很久，白已经到一家大学教书，过得还好。都忙，相约见面未果，一晃几十年就过去了。期间，我经常有文章传给他求指教，遂成无话不谈的忘年交。

小外廊营胡同那次邂逅我只有14岁，白应该三十多了，如今掐指算来，白老师已逾耄耋之年。日子如白驹过隙，昨日的荒唐却仍旧历历在目，想起陆游的一句诗“儒生穷事业，老去转荒唐”，是啊，当人渐渐老去，暗自思量，方知经历过的事情大多荒唐不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