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丫头，咱们村北的那块地卖了。你抽时间回来一趟，看看卖地协议。如果没有意见，就签字。我把钱打到你妈的社保卡上。”</p><p class="ql-block">傍晚临放学的时候，我接到了村里会计锁乱叔的电话。他是爷爷的干儿子，我们常年不回老家，村子有什么大事小情的都是他惦记着。</p><p class="ql-block">“叔，不是定好了一亩地六万块钱吗？才半亩多地，错不了。你帮我们签字吧，我不回去了。”</p><p class="ql-block">对锁乱叔，我是百分之百的信任。不是周末回家还要请假，为了这点小事不值得。</p><p class="ql-block">村里的那几亩地一直让我头疼。不爱干农活的我为了逃避田间劳作才考上了师范，跳出了农业地。</p><p class="ql-block">毕业后一直建议老爸不要种地了，辛苦不说，一亩地交了公粮，剩不下多少，白赚辛苦。</p><p class="ql-block">后来老爸把地让徒弟种了，只要交公粮就行，我们什么也不要。没想到秋天把地租出去，冬天老爸就去世了。</p><p class="ql-block">老爸的徒弟也是个实在人，说好了我们什么东西都不要，可是每年都给我们把两袋麦子和一袋玉米送到县城里，有时还给花生、绿豆等农产品。</p> <p class="ql-block">前些年不需要交公粮了，老妈还是在履行老爸当初定的口头协议，没有任何更改。</p><p class="ql-block">记得有一次回老家，本家的一个叔叔和老妈开玩笑：“嫂子，现在一亩地的租金涨到了一千元，你这地等于让人家白种呀。你还有这样的地吗，我种二亩。”</p><p class="ql-block">“呵呵，没有了。白种就白种吧，你哥定的规矩不好更改。”老妈不急不徐地回答。</p><p class="ql-block">我的心被说活动了，就和老妈商量：“妈，要不咱管他要租金吧。一亩地一千元，咱那七亩多地就是七千多块呢？这几年算下来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p><p class="ql-block">老妈长叹一声，“当初你们姐弟俩不让你爸种地了，种地挣不了几个钱。你爸和几个亲戚本家商量让他们种，可是他们没有一个人愿意种，都说白搭工夫。你爸找到徒弟的时候，人家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当初人家是给咱解决了困难，咱得懂得感恩。再说这些年，哪年人家不给咱送东西呀！”</p> <p class="ql-block">“妈，那两袋麦子和一袋玉米值多少钱呀！你做了一辈子买卖这点儿账还算不清？”听了老妈的话，我真有点生气了。</p><p class="ql-block">“人情债我们一辈子也还不清！”老妈脸沉了下来，吓得我再也不敢知声了。</p><p class="ql-block">二十年过去了，那几亩依然让老爸的徒弟这样种着。如今要卖地了，我感觉这对我们家来说是天大的好事。</p><p class="ql-block">放学回家，我赶紧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妈妈。老妈一听，立刻要回老家。</p><p class="ql-block">“我们不用回去了，乱叔给我们签字就行，错不了。”</p><p class="ql-block">“你不带我回去，我自己雇出租车回去！”老妈态度异常坚决。</p><p class="ql-block">没办法，我只好开车送老妈回家。</p> <p class="ql-block">到了村口，老妈执意要先到乱叔家。这老妈一向视钱财如粪土，今天怎么这么看重这点儿钱，真让人不可思议。没办法，我只好听从。</p><p class="ql-block">一进乱叔家的门，乱叔马上站起来笑哈哈地说：“老嫂子，丫头打电话说不回来了，我猜你准回来。呵呵，我没有猜错。快坐，快坐。”</p><p class="ql-block">我狐疑地望望乱叔，又望望老妈。乱叔是孙悟空能掐会算？他凭什么算准了？</p><p class="ql-block">“不回来可不行。这地呀，有你干爹和干娘的。当初啊，你哥他们哥仨分地的时候，没办法平均分。老二老三各占了七份，我们家占了六份。这卖地也应该那样，我还少占一份吧。”</p><p class="ql-block">“嫂子，你来晚了一步。我二哥刚和我算好了，他少占一份，他已经签字了。再说了统共就半亩多地，差不了多少钱，你就别放在心上了。”乱叔依然笑呵呵地劝着老妈。</p><p class="ql-block">“钱不是还没有打到卡上吗？那就可以改。你改过吧！”老妈态度很坚决。</p><p class="ql-block">“咱村为这卖地钱好几家兄弟姐妹闹意见了，都想多占。你们可倒好，抢着少捞钱。和别人家大相反啊！”乱叔打趣道。</p> <p class="ql-block">“你哥在世的时候，啥事不是先考虑几个兄弟，再是自己。你哥不在了，我不能破了这规矩。我相信你哥如果在，也会这么办的。”老妈说着有些哽咽了。</p><p class="ql-block">乱叔不说话了，低下了头。我看到他在悄悄地抹眼泪。</p><p class="ql-block">听了老妈的话，我陷入了对往事的追忆。老爸在的时候，带领全家人一起劳动。不管干什么农活，都是先做完三叔家，再是二叔家，最后才轮到我们家。</p><p class="ql-block">两个叔叔都在县城上班，几个堂弟堂妹还小。记得浇地时，常常是天蒙蒙亮的时候，老妈和老爸就到地里安好柴油机，饿着肚子忙活一早上。</p><p class="ql-block">往往一家的地浇完大半了，两个婶子才安顿好孩子，收拾清楚家里，到地里换他们俩吃早饭。</p> <p class="ql-block">一大家子往田间送粪、耕地、过秋过麦往家拉庄稼，只靠家里养着一匹骡子和一匹马是忙不过来，所以经常用别人的牲口或者拖拉机，请别人帮忙。</p><p class="ql-block">干的是一大家子的活，又不是单独我们一家的，每次都是老妈管饭，一大家子一块跟着吃。</p><p class="ql-block">那时年龄小，我常常抱怨为什么每次都是我家管饭。</p><p class="ql-block">老妈经常教育我：“一顿两顿吃不穷！一家人不能斤斤计较的，一家人和和美美的最重要。”</p><p class="ql-block">后来我家盖房的时候，二叔跑前跑后，砖瓦、木料、钢筋、水泥都是二叔托人买的，找人运到家。</p><p class="ql-block">三叔领着人拉砖、拉沙子，哪样活不冲到前面？</p> <p class="ql-block">老爸去世的这二十年里，二叔和三叔待我像亲闺女。每次回老家，一大家子二十多口都会聚一块吃饭，热热闹闹的，让我感受到家的温暖。</p><p class="ql-block">我何尝不明白他们的良苦用心呢？其实这也是他们回报老爸老妈的一种方式吧。</p><p class="ql-block">“老嫂子，改好了，这下你可以放心了吧！”乱叔的话打断了我的回忆。</p><p class="ql-block">从乱叔家出来，我开车和老妈去三叔家，我和老妈都没有说话。</p><p class="ql-block">沉默良久，老妈突然拍拍我放在方向盘上手说：“孩子，一定要记住，情意比金钱更重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