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旅途之上海行

海霞查

在慈溪到上海两个小时的车程里，我和女儿一路上讲述着上海与妈妈的结缘。

二十多年前，妈妈和爸爸新婚后，妈妈跟着爸爸家的小明舅舅坐着武穴到上海的客船来上海找工作。小明舅舅和他的同伴都是在建筑工地上工作，妈妈跟着这些工人在工棚里同吃住，找工作好难。2002年的上海工资也不高，而且对学历的要求严格。加上住的地方又偏，想找一份体面的工作不容易。舅舅看到妈妈挺着急的，他就想着把妈妈送到市中心一个老乡家里住下，在那里找工作方便。

来到老乡米玲阿姨家里，在上海新昌路，住的房子是以前老上海留下的木楼，楼上还有阁楼的那种，没有卫生间，洗澡上厕所都要去外面澡堂和公厕。妈妈开始过来的时候特别不习惯，幸好米玲阿姨家的小姑子也在那里找工作，两个人还好有个伴。

妈妈第一次见证了澡堂风貌，第二次就不敢再进去，害羞得不行。米玲阿姨和她家的叔叔两个人一边工作一边带着一岁多点的儿子，她们家的儿子简直是公养的，谁有空谁带，姑姑啊，姨姨啊，邻居啊，谁都会帮她们带一带，他们一个上早班，一个上晚班，两个人轮流照顾孩子，没办法休息好。

    米玲阿姨是我们农村里最朴素的妇女，小学文化，姐姐带着她和妹妹在上海做工，什么工作都做，一家姊妹仨个在上海吃苦耐劳，做什么学什么，每天忙得不亦乐乎。她丈夫也是勤劳苦干的人，没有高学历，但人聪明好学。夫妻二人在上海工作基本上稳定下来了，哪怕是最基层最辛苦的工作，他们都是坚持奋斗在岗位上。

　　妈妈后来在新昌路的人才市场找到了一份工作，在靠近郊区一家工厂里做普通的文员，月工资400元，吃饭还要扣钱。当时人才市场的一位面试官对妈妈说了一句话：你这个外地女孩，中专文凭，还敢到上海人才市场来找工作，胆子还不小。天啊，这句话妈妈永远都会记得。幸好他还给了妈妈在上海的这份工作，400元在2002年的工资应该算是很低了，为了生存，也为了洗澡，妈妈咬咬牙还是去了。

    差不多一个月，爸爸的船开到上海，他把妈妈拉出来，很心疼。他告诉妈妈，实在不行还是离开吧。妈妈当时也是很不习惯上海的工作和生活，工资根本就不够用，想着还是决定离开上海……

    故事很长，离开很快，而且很久，二十多年了，这次是第二次来上海。米玲阿姨家如今也买了自己的房子，从新昌路到广中路，他们经历了二十多年的打拼，花费了二百多万，三十几平的房子就这样买下来了。

    米玲阿姨夫妻虽然没有体面的工作，但是他们能够坚持下来，并且在上海中心区买上自己的房子，这是一般人都做不到的。任何不起眼的事情，只要坚持干下去，即使没有大的成就，也不至于一事无成，种子落地总会开花的。比如妈妈，有时候就是有点好高骛远，不甘心在眼前的事情上下苦功，然后就是眼高手低……

    女儿听着这久远的故事，没有插入任何言语，望着窗外的高楼大厦，自言自语：上海真不容易，妈妈也不容易。

    我们到达上海南站后再转乘地铁到米玲家附近下车，她的爱人已等候在旁边，骑车带着女儿和行李往家里去，我在后面边走边等着他转头坐第二趟车回家。

    三十几平的家布置得非常简洁大方，但我还是有点接受不了这价钱与这房子。米玲烧得一手好菜，我们一到家，她的饭菜就已上桌。刚好她的儿子今天出差，这个孩子与我们也是有缘，在武穴读高中三年和我们一家人有深深地交集，今天没看到他，有点遗憾。

    吃完饭后，米玲夫妻开心地领着我们出去游玩，趁着傍晚没有太阳，我们快速出发。来到南京路，夜幕之下霓虹灯光闪烁，别有风情。南京路步行街是上海繁华的商业街，是上海的城市标志之一，是中央商务区的重要组成部分。两侧商店林立，一眼望去，现代建筑夹杂着欧式老楼，竖挂的店铺灯箱连绵不绝。早在20世纪初就已是百货公司的聚集地。如今这里既有永安百货、华联商厦、丝绸商厦、第一百货商业中心等老牌百货公司，又有新世界城、百联世贸国际广场等大型购物中心，在这里你差不多可以买到任何商品。置身在这闪耀的灯火之中，电视电影里上海滩那些精彩的画面一一绽放开来。还有和平饭店位于著名的外滩和繁华的南京路交汇处，一看到和平饭店就想到了繁花电视剧里的情节，只是人太多，灯光也不够亮，只能随着人流到外滩去了。

    外滩更是人满为患，路上的交警放走一波人后立马拦住后面的一波人，乌泱泱地只看到一片头。我们四人艰难地行走在人群里，一不小心就走散了。遥望着与外滩隔江相对的浦东陆家嘴，有上海标志性建筑东方明珠、金茂大厦、上海中心大厦、上海环球金融中心等，这些建筑是中国改革开放的象征和上海现代化建设的缩影。

    本来想走到渡口坐船到对面去看看，但是我们来晚了，于是改道回家，女儿已经走不动了，准备第二天晚上再游黄浦江。

    第二天，他们夫妻各自去上班，我和女儿在家里养精蓄锐，为晚上出游做准备。汲取人多路难行的教训，我们直接从黄浦江底坐地铁过去，在天桥上与“上海三件套”近距离对视着。“上海三件套”分别是上海环球金融中心、金茂大厦以及上海中心大厦。这三座大楼不仅构成了上海独特的天际线，也是上海作为国际经济、金融中心的重要象征。后面就是东方明珠塔，它不仅是上海的标志性建筑，更是中国的一张名片，值得全球旅客前来探索和领略。在这里，游客可以感受到城市的繁华与活力，体验到上海的独特魅力。

    面对着这壮观的景象，我们各自感受不同，但我从女儿的眼里看到了一道道惊喜的目光。我们互相留影，带着这美好夜晚的余欢去坐船游黄浦江了。

    很多外地的人不知道，坐游轮花费不少钱。米玲带我们从上海浦东泰同栈渡口坐轮渡过黄浦江到浦西公平路渡口，仅2元钱。这个价格便宜得让我和女儿不敢相信。黄浦江上游了一圈，上海白玉兰广场霓虹闪烁，目之所及无不震惊！

    第三天，我们又是白天休息，晚上出行，目的地是上海的老城隍庙。城隍庙旅游区坐落着豫园和老城隍庙两个主要景点，在此可以领略到上海的民俗风情，品尝地道的上海小吃和本帮菜，还可以购买到各种上海土特产。夜晚，仿古建筑群上缤纷的景观灯也使这里成为一道靓丽的风景线，红红火火一片，九曲桥和湖心亭人头攒动。

    我忍不住买了两盒上海雪花糕，简易的包装，怀旧而又美观。女儿已经走得很累了，她不想再逛下去，我们只好原路返回。幸好，刚走到站台就下起了雨。

　　第二次重游上海，其实我最想去的一个地方就是上海的提篮桥监狱，而米玲的爱人刚好在那里上班，我就更想去。总是问他各种问题，他说要搬迁了，这里将会做成博物馆，没有什么好看的。看着时间也不多，原计划的三天已用完，想想也就作罢了。

　　我们就赶着去上海南站往深圳走了。米玲把我们的行李收拾得满满的，水果洗好的装在盒子里，鸡蛋，面包，零食，吃的用的应有尽有。她的爱人从上班的地方请假回来，又用同样的方式将我和女儿送到地铁站，两大箱，加两大袋的行李，这哪里是出游啊！

    我们就是这样的交情，二十多年，很少联系，也很少见面，但心里只要想到对方就会感到满满的幸福，偶尔的见上一面也会发自内心的高兴。也许，人与人最好的相处就是相欠不相厌，可以沉默，也可以无话不说。

    如果说来到上海，是满载而去，那么来到上海南火车站更是意想不到的收获。在上海火车站的时候，看到一个中年男人脸色焦虑地推着轮椅上的女儿，五六岁的女孩白白胖胖的脸蛋，头发蓬松地披着，上半身发育正常，而下半身不遂，两只小脚悬吊在空气中，右边的小脚颜色发紫，左边的小脚又紫又肿，两条腿在裤筒里明显空落落的。小女孩不知道说什么，中年男人立马蹲下来，满满的爱意贴在孩子的胸前听她讲话，他们之间的对话我没听见，但中年男人对女儿的心疼在眼神里表露着。他一手推着轮椅，一手提着个大帆布包，艰难地在人群中行走。我和女儿同时注意到了这个画面，两个人似乎都被电触了一下，眼神的对望里充满了同情和疑惑。

    女儿问我：“妈妈，这小女孩是怎么了，她会说什么给爸爸听呢？”

    我猜测地讲给女儿听：“也许是爸爸带孩子来上海看病遇到了困难，孩子可能是想知道一些什么事情，爸爸在安慰她吧……”

    女儿说：“我现在才知道自己是生在福中不知福，这小孩太可怜了。”

    这对父女的画面定格在我的脑子里，心里也是五味杂陈。有时候我也觉得自己不容易，常常为了孩子的“不听话”而崩溃流泪，特别是女儿。这两年的每一趟列车都是因她而启；有时候我又觉得自己很幸运，列车行到的每一个地方，我和孩子都有人帮助。山川河海，美味佳肴，不是我们出发的目的，我就想带着她去发现和寻找并臣服命运的安排。

    有时候刻意的安排反而徒劳，这不经意的邂逅给我和孩子的心里都带来了巨大的震动。人生哪能多如意，万事只求半称心，真的没说错。

    往深圳的火车上，女儿问我，带着她走那么多的路是旅行还是流浪？真没认真想过这问题，人的一生兜兜转转，以为有家就不必流浪，但人来客往，明天和意外无法预知，走到哪里，心不安定也许都不过是一场流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