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 济

实圃斋

——《浙西乡镇纪事》之三

　　上世纪九十年代，经历了“撤、扩、并”机构改革的方圆乡，方乡片区的片长换了一轮又一轮，叶家村的“小跳蚤”也从一个村的团支部书记，磨练成长为村支书。

　　小跳蚤新官上任，年轻气壮，好高骛远，理想宏大。据说，当选时，曾指点全村约数十平方公里的“江山”，和熬夜徒手绘就的叶家村三年规划“蓝图”，满怀豪情，郑重其事地表态：“俯首甘为孺子牛”，发誓全心全意地为广大村民服务。

　　那是一个崇尚情感至上的年代，能和片长搞好关系，得到片长的赏识，往后的事就好办了。于是，小跳蚤三天两头找理由，向片长汇报工作，每每到了饭点，就把片长邀请到“寒舍”随便吃点。

　　小跳蚤的“寒舍”是一幢二层洋楼，在当时当地，其时尚和奢华程度，也是屈指可数的。屋后有大片竹林，青翠欲滴；门口绿水潺潺，川流不息；后山竹林里，鸡犬相闻；门口小河中，白羽浮绿水；依山傍水，环境幽静、宜人。小跳蚤的厨艺了得，就地取材，就可烧得一桌美味佳肴，生炒小公鸡，砂锅炖番鸭……徐徐上桌，就着绍兴老酒，片长吃得很满足。一来二往，便成了小跳蚤口中的铁杆兄弟，家中的常客。

　　从此，列入小跳蚤“叶家村三年规划蓝图”中的道路，沟渠，山塘，水库等公益项目，在片长的鼎力支持下，一一描红，如愿实现。

　　好多的办法，是在酒桌上想出来的；好多的决策，也是在酒桌上拍板的。一天，小跳蚤向片长汇报：“叶家村有个寡妇，丈夫因病去世，欠下一屁股债，生活甚是困难，两个孩子上学，因交不起学费，面临辍学。无疑是本村的特困户，是否考虑纳入乡民政救济对象？”。

　　片长闻此消息，立马表示要亲自登门了解情况。当晚，由小跳蚤引路，和民政助理员一道，提着米、油，另加一床新绵被上门慰问。寡妇见了乡干部前来关怀，一个劲地直倒苦水，说到伤心处，竟泣不成声。临别了，片长毫不犹豫地从口袋里摸出一张佰圆大钞，一句“让我们一起共度难关”时，寡妇收起了眼泪，感激不已。

　　寡妇为人厚道，心地善良，单门独户，居住在村西路口的一颗千年古樟旁边。夏天来了，她总忘不了在樟树底下，置一方小桌，放一壶开水和一个瓷碗，方便行人息力、解渴。平日里，她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既当爹又当妈，忙里忙外。全村的老少爷们都很怜悯她，又很敬重她。

　　片长下村，经常骑车路过寡妇的门口，寡妇懂得感恩，一口一个大哥，招呼片长喝茶，息脚。俗话说“寡妇门前是非多”，刚开始，片长也有所忌讳，不敢久留，但盛情难却，喝了茶转身就走。话说，“爱民，恤民”乃是为官的职责。于是，片长“驻足喝茶，了解民意”的次数多了起来，和寡妇似乎颇有共同语言。

　　寡妇虽然已是二个孩子的妈，但风韵犹存，颇有几分姿色，年轻时候就是村里少有的美人。自从小跳蚤当了村支书，早已看眼里，馋在心里，几次上门“工作”，借机接近寡妇，都被严正拒绝了。小跳蚤不死心，试图巧借政府的救济政策感化她，搏取美人芳心，所以才有了后来的片长登门慰问。看来，小跳蚤步步为营的好戏，这下又要黄了，寡妇注定不是他的菜。

　　小跳蚤跟踪片长已有些时日了，就是不见片长和寡妇有什么越轨行为，他有一些莫名的懊恼。秋去冬来，在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片长依旧落落大方地扣开寡妇的家门，嘘寒问暖。这一晚，寡妇主动留宿了片长，直到天朦朦亮。

　　隆冬的早晨格外寂静，一夜的雪，把整个世界裹得严严实实，留宿的事，片长自以为天衣无缝。雪地上有一点蛛丝马迹，都显的十分耀眼，寡妇门口多了一双鞋印，狼藉一地，鞋印朝着洋楼方向延伸了去。

片长猛然恍悟……

　　那天下了班，片长在隔壁某镇的“独一味饭店”，安排了一桌好菜，明面上说“礼尚往来”。众人受宠，吃得很开心，小跳蚤特别活跃，频频向东道主发起敬酒，片长心虚，来者不拒，喝得酩酊大醉。

　　后来，小跳蚤背着众人，俏俏地结了账，看着长长的菜单，心里嘀咕：“这一桌酒菜钱，救济给寡妇，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