斌椿《乘槎笔记》

胡刚

斌椿使团

1866年初，中国海关总税务司、英国人赫德要回国休假，行前他向清政府建议，带几名同文馆学生到英国开开眼界，以培养同英国打交道的人。洋务派人物恭亲王奕䜣早就想派人到欧洲各国考察，于是便选定山西襄陵知县、63岁的满人斌椿为首席代表，率团赴欧，名义上是旅游观光，实际上抱着考察西方社会的政治目的。1866年3月7日，斌椿率三名同文馆的学生及自己的儿子广颖(为照顾其父同行)，从北京出发，先后游历了法国、英国、荷兰、丹麦、瑞典、芬兰、俄罗斯、德国、比利时等11个国家，历时4个多月，开了中国官方旅游团赴欧洲的先河。

斌椿回国后，将所见著书，即为《乘槎笔记》。

徐继畬序

自古勤远略者，始于两汉博望之凿空，事多荒杳。我圣朝德威远播，泰西各国皆喁喁慕义，通使币于天家。如英吉利、法郎西、俄罗斯、美利驾诸大国，咸遣使臣驻京师，办中外交涉事务，欲得中国重臣游历西土，以联合中外之情志。顾华人入海舶，总苦眩晕，无敢应者。斌君友松，年已周甲，独慨然愿往。遂于同治丙寅岁正月，乘槎以行。凡历十五国之疆域，于所谓欧罗巴各国，亲历殆遍。游览之余，发诸吟咏。计往返九万余里，如英、法、俄、布、荷、比诸国，土俗民情，纪载尤悉，笔亦足以达其所见。索观者多，乃付剞劂，以贻同好。余既获寓目，因题数语以志幸。

同治戊辰初夏愚弟徐继畲拜手序

李善兰序

地为球体，绕日而行，与五星同，故五星皆行星也。日居其中不动，与三垣二十八宿诸恒星同，故诸恒星皆恒也。日有若干行星绕之，则垣宿诸星，每星亦必有若干行星绕之。以近推远，理当然也。此说非昔人所创也，大雄氏所云"三千大千世界"，盖即指此已。自周迄今二千余年，自天竺至欧罗巴五万余里，而其说若合符节，信有神矣。然而五星之世界，目能望而见之，身不能往而游之也。至垣宿诸世界，远极而隐，心能臆而知之，目且不能望而见之矣。而吾人所处之地球，所有四大洲，大小数百岛，舟车所通，固不难往而游也。虽然，游必有裨。举天下之人，其足迹有不出一郡者矣，有不出一邑者矣，甚者有终身不出里巷者矣。适百里者宿舂粮，适千里者三月聚粮。又或婚嫁未毕，或民社羁身。茫茫禹迹，能遍历者，有几人哉！又况九州之外，数万里之遥，隔以大海，浩瀚溟涬，巨浪如山，有望洋而叹者矣。即曰不畏风涛，视险若夷；而中外限隔，例禁綦严，苟无使命，虽怀壮志，徒劳梦想耳。故曰：游必有福。郎中斌君友松，少壮宦游，足迹半天下。一旦奉命往欧罗巴访览政教风俗，遂得游数万里之外。所历十余国，皆开辟以来，中国之人从未有至者。各国君臣，无不殷勤延接，宴会无虚日。宫庭园囿，皆特备车骑，令纵驰览。斌君之游福，可谓大矣。于是斌君凡身之所至，目之所见，排日记之。既恭录进呈，又刻以行世，令读其书者，亦若身至之而目见之也。然则斌君非独一人游，率天下之人而共游之也。我闻修普贤行者，能以神通力，遍入大千世界，又闻慧业文人，多自佛门中来。斌君殆超越寻常万万也。华严会中人，昔修普贤行，今现宰官身者耶？宜其游历之超越寻常万万也。

同治八年冬十月海宁李善兰序

杨能格序

谅哉贤者固不可测哉！余戚友松斌君，才识博达。少为文，即不屑作恒语，读者每眩其瑰奇。一不售，决然舍去。作令豫章，以异政名江右者二十有余年。为之上者，咸震其名而登进之。旋奉讳归里，以越人之术行其仁，病者神之，余初不知其医理之精又如是也。今忽邀朝廷特达知，以三品冠带使海外。则洒然携一子登番舶，周历十余国，往返九万余里，雍容揖让，若履行州郡间。海外君长，咸喁喁然望风采，称中国有奇士，承迎后先，恐不得当。遂得尽览其山川城郭、宫室人物、风俗怪异之类，皆华人所未耳目之者。归乃次第之为笔乘，摹绘精核，如铸姒鼎。顾皆据事直陈，不少增饰，非如山经倘悦、齐谐椒诡，有所假借而为之也。噫！可谓奇矣。是行也，其奉宣天子威德，以怀服远方，永式声教，余无以测之，亦惟从贤士大夫后，俯仰欣赏于不世之文章而已矣。

同治八年岁在己巳冬十月既望

愚表弟杨能恪简侯甫顿首拜撰

乘槎笔记

同治五年正月

➠奉命前往欧洲游历

同治五年正月初八日，接奉总理衙门行知，斌椿奉命往泰西游历，饬将所过之山川形势、风土人情，详细记载，绘图贴说，带回中国，以资印证，等因。

初十日，在署谒见恭邸暨各堂宪。是日，各国使臣均赴署贺岁。知有差赴外国之行，举欣欣然有喜色。

十一日，徐松龛赐所著《瀛环志略》，董酝卿赐《随轺载笔》各一部。（徐公抚闽时，洋人以互市集海滨。公访察各国形势利病，博采众说，汇集成书，西人咸服其允当。

十二日，桑朴斋师赠《海国番夷录》一册。

十四日署中赐饯。随同恒子久往各国驻京使臣第辞行。

十七日束装。

十八日雇定往天津车辆。

十九日正拟起程，旋闻大沽口复冻，轮船不能近口，缓期。

二十日，法国伯大臣送来过马赛海口照据一函。

➠自京启程共十一人

二十一日已正一刻启程。车行二十里，出沙窝门。又二十五里，未正一刻，至余家围，尖。又三十里张家湾，住。是夜，微雪。随行四员：同文馆八品官凤仪、德彝，内务府笔帖式儿子广英（均蒙赏加六品衔），同文馆学生彦慧（蒙赏加八品衔），并仆从六人。

二十二日卯正开车。行十二里，过安平镇——武清县境第一铺。又十八里过马头。又三十里，午初，河西务，早尖。又三十里，过蔡村。又二十五里，酉初，至杨村，住。三口通商大臣崇厚山侍郎差官赵千总来接。

二十三日卯正开车。二十五里过浦口。又二十五里，过天津城北浮桥。崇地山侍郎差戈什哈来迎。至东门外南斜街公馆，住。未刻，往拜崇大臣，并至紫竹林暨梁家园拜客：总税务司赫公，并税务司贝格。

➠唐巨卿曾至美国

二十四日，拜客。未刻进东门，拜天津县杨瑞亭大令（国杞），四川成都人。又往紫竹林晤帮办阿（林），并拜英国孟领事官（甘），文楫庵（瑞）。晤唐巨卿，江苏人，年二十余，曾至美国。

二十五日，仍住。

二十六日往紫竹林。时轮船进泊关下者，"南浔"、"行如飞"、"折兰"，凡三舟，皆精巧绝伦。拜达君崇阿（号健如）未晤，晤其第（弟？）景福之（隆阿）。是日，地山侍郎招饮。座客李君子朴、刘君慎之，皆直省人也。

二十七日，孟、赫二公来拜。定“行如飞”船，明日开行。

二十八日已正登舟，未正始解维。时水涸，酉初行至可沽，舟胶于沙，住。计水程一百七十五里矣。

二十九日黎明开行。四十二里过大沽，两岸炮台形势雄壮，诚北海之门户。辰刻出大沽。十里许，为拦江沙所阻，舟不能行。候至午未潮长，始得行。洋人用铁砣试水，半时许，深有一丈八九尺，乃得畅行无阻。在船顶远望，但见烟水茫茫，渺无涯涘。海天空阔之中，唯有樯帆沙鸟数点而已。

➠大雾触礁

三十日，寅刻，舟行尚有浅阻处。卯初，忽闻船底作霹雳声者三。舟人多起登舵楼。大雾弥漫，舟触于石。使非坚固如此舟者，则危矣。午刻，过庙岛、大竹、小竹、鼍皮诸岛，相距不甚远。两山相对，最峭拔者，双岛也。舟折而西，见人家屋舍高下，列于山之阳者，之罘岛也。渐南，见樯帆林立，墨市参差，有亭翼然高峙者，烟台岛也。远见塔表矗立海滨者，崆峒岛也。栋宇高耸，雄踞一方者，观海楼也。楼为潘伟如观察（需）建。抵岸，登眺移时。酉刻还舟，已见满街灯火，光映水湄矣。登舟，即开行。

二月

初一日，昨夜登舟即开。午后泱泱大风，舟甚荡，乘舟者半呕吐。薄暮，风愈狂，震荡终夜。

初二日，午后风渐平。登舵楼四望，海天空阔，波涛无际。远望数十里外，有淡烟一缕，约二三寸许。舟人以远镜窥之，乃三桅轮船也。自大沽口至此，水程逾二千里，仅见此一舟耳。酉刻风息，甫见新月。戌刻，海中雾作，驻舟。计水程，烟台至此，已一千五百里而遥。

➠上海洋船一望如林

初三日卯正三刻，阴雾渐开，始起锚行。辰刻过沙尾岛。至此折向西北行（即扬子江入海处）。巳刻，望见吴淞口。自沙尾岛进口，水程二百四十里，皆扬子江也。回忆道光戊申春，自双姑驶帆过安庆、采石、建业、石头城、燕子矶、黄天荡各处，虽曰长江天堑，较此殊未及半耳。入口四十里，抵上海。黄浦江两岸，洋楼鳞次栉比。夹板洋船，一望如林，泰西十七国洋人之大聚处也。寓洋泾浜平阳里汪乾记丝茶栈。

初四日，入城拜应敏斋观察、王莲塘大令。闻故人王荫斋观察差次沪城，往拜，未遇。是日，法国人德善由烟台来，与英人色腊均帮办税务之员，赫总税司檄调随予往外洋者。二人在都年余矣，颇习汉文。凤仪等三员亦能通晓西语西文。有此数人偕行，则长途不虞伥伥矣。

初五日，敏斋招饮，座客荫斋及贾芸樵都转（山右夏县人，名益谦）。荫斋西江旧雨，谈予去后事甚悉，令人有沧桑之感。

初六日，阴。王观察邀赴新新楼小酌。雇定赴香港轮船。

➠法国客轮上的情形

➠如入市肆如居里巷

初七日，晴。未刻，登法国"拉布得内"船。船长八十四米当（法国大尺名米当），合中国二十七丈六尺（计一米当，乃营造尺三尺三寸），宽三丈，深一丈八尺，可容二千礅（每礅作十七石）。火轮器具居其大半，占一千二百吨，货物正容八百石。船主一人，司船者十一人，水手三十人，管水火器具者四十人，司火食者十五人，庖丁六人，共一百零三人。房舱共四十间，每间住三、四人。中桅以后为饭厅。饭桌长六七丈，可坐三四十人（皆上等客也，中下等客皆在前舱）。器具精洁，肴馔丰美，皆外洋风味。晚则灯烛辉煌。两旁卧室十五间，每间各嵌玻璃灯二，大穿衣镜一。烛光照耀，入其中者，目迷五色，不啻千门万户矣。中桅以前，为火轮器具及厨屋。两旁有长巷二，每门各悬灯，为司事及贾客住屋，计四、五十间。晚则到处光明。其余厨灶、厕屋，前后十余处，无不精妙。司船者披图以考疆域，测影以计道路。前后左右暨桅中用针盘五，各二人司之，以定方向。用铅砣以量浅深。用绳板以验迟速。其余考察测，测风雨，以至张帆捩陀，皆精巧异常。舟行昼夜不息，饮食充备，如入市肆，如居里巷，不觉其为行路也。尤其者，行海以淡水为要，轮船则以火灼水，藉水气之力以运船，即用气化淡水以供用。舟之上下四旁，皆有铜铁管贯注，数百人饮食洗濯之用，无缺乏忧也。

初八日卯刻开行。巳刻出江口而南，山岛数处。舟人云，岛形多如马鞍，土名马鞍子岛。距吴淞口已三百三十里。未刻，晴。过浙之舟山、普陀山。南望峰峦，重叠如列屏。自鞍子岛至此，时有白鸟逐舟而飞，背翅皆作淡墨点纹，腹与尾皆纯白，张两翅长丈许，鸣声嘤然，去人不远，举手向之殊不怖，时而没水，时而飞翔，高与帆齐，去山百余里，始不见也。

初九日阴，午后微雨。未刻过海坛岛。询之舟人，云闽海已过，风顺可至粤洋也。晚间顺风大作，舟中甚觉颠簸。

初十日晴，辰刻过潮州。自吴淞口开船，两日行二千五六百里。非轮船之神速，焉能如是。早饭罢，登眺舵楼，四望惊涛飞雪，泱沸际天。遥见渔舟十数，挂席出没洪波巨浪之间。计放大洋几三千里，至此始见有舟。

➠香港数十里皆楼屋

十一日，阴。辰刻至香港。峰峦重叠如画图。入港，数十里楼屋参差，依山傍水，较上海又别有景象也。已刻，换船名"康拔直"。船身内舱分三层。头等舱十七间，可住二十九人，又二十九间，可住九十二人。二等舱二大间，可住三十六人。船主名德剖比思。司船者七人。法国水手三十九名，马六甲黑人八名。管器具者，法国十三名、阿非利加人（皆黑人）五十九名。伺候饭食者法国四十四名，中国二十名。船身长三十八丈，宽四丈六尺，深四丈二尺，可容三千三百吨。每日烧煤六十吨（合中国一千零二十石，计十万二千斤）。船顶后半支布帐，长二十余丈，晴雨皆宜。午刻，驾小舟登岸一览。街衢整洁，市肆多华人。申正，开行。

十二日，晴，暖。日正午，司船者三四人执远镜窥日影，云自开船，十时计七百二十有五里。是晚，明月如昼，碧海不波，倚篷远眺，飘飘然有凌云之想。

十三日，暖。卯初即起，见海日初出，气象万千。午正，舟人又窥日影，云自昨午至今，为时十二，计行一千二百有七里。距安南海口，仅一千一百八十里有奇。然自辰刻起，已见越南山岛绵亘于西面百里外矣。是日，热甚。舟中悬风扇十面，以五人抽拽。坐中清风习习，炎暑顿消。

➠越南风情

十四日，晴，热甚。换夏衣。未刻入港口。曲折东北行，两岸灌树丛杂，青翠无际。阔不过三四里，狭处止数丈。如入江南芦荻洲，又疑入武陵桃花源。行一百八十余里，酉刻始泊舟。岸左新造洋楼十数座，法国水师提督驻兵三千，建造埠头公所已三年矣。兵房及各项屋宇，粗有规模。闽广人居此贸易者，闻有五六万人。土人用汉文，郡县名与华同。此地为嘉定省新平府平阳县辖，土名巴雅洲。王居东京，距此半月程。国之为省者三十有三，幅员不广，约中土一二省地耳。四五年前，与法兰西人交兵，弗胜。议十年岁币，每年银钱四十万，计四百万，始罢兵。嗣议割三省予之，收租税以当岁币。地无他产，惟产米，华人贩运者，络绎不绝。天时极热，甫仲春，青桔丹荔，璀璨可观，晚香玉、夜来香芳馥可人。居民仅以单衣蔽体之半。男子蓄发挽髻，多无须。女子赤足，无簪珥。所见莫辨雌雄。民居茅屋，寝坐皆以木，不施茵褥，不须布帛。云冬春无雨，四月后则风雨大作，屋瓦皆飞。故虽王宫亦极卑也。产薏苡，每石值洋一元。槟榔、椰树，一望成林。

➠中国城

十五日早，尊人张霈霖来见，云贾此多年，久不睹中华人物。闻有使臣过境，求一见为快。旋登岸，往拜法国提督，兼游中国城（华人居之，各货皆聚集如中土市垣，土人名为中国城云）。回舟约举所见闻者书之。是日驻舟。

十六日，晴。寅刻开船，向正南行。午正，行三百里。亥正，西面二山名波罗桥，东一山相离约十里。舟出其中，距东山止里许。舟主指图相示，与之吻合。连日热甚。

十七日，晴，热甚。向正南行。午正，计行九十里。

➠闽人顶帽补服来谒

十八日，卯刻向西行，辰刻至新加坡，已初泊舟。计行六百八十四里。登岸，买车作竟日游。英国炮台在其麓。周历一遭，形势雄壮。午间，坐客舍洋楼，颇宏整，饮茶小憩。晚归。查新加坡古名息力，与马六甲旧皆番部，属暹罗，今则咸称为新加坡。小船剖木为之，锐其两端。小儿鼓棹啁啾，客皆以银钱掷海中，则群跃没入，少顷握钱出。盖洋船至，必以此为戏，故儿童见舟，皆拍手笑乐，如拾韩嫣弹丸也。车制与安南小异，御者亦皆马六甲人，肌黑如漆，唇红如血，首缠红花布则皆同。十余里，至市场。屋宇稠密，仿洋制，极高敞壮丽。市肆百货皆集，咸中华闽广人也。归舟，有顶帽补服来谒者，都司职衔，闽人陈鸿勋，贸易居此。云此间较本乡易于谋生，故近年中土人有七八万之多，不惮险远也。山多虎，每出觅人食，且有渡水者。猿猴小者不盈尺。珍禽异兽，五色俱备。舟人购蓄者，以数百计，大可悦目。（有售西国金银钱者，各种皆布地上，舟人多以番银交易。)

十九日，晴。已初开船。午后云气蔽空，始稍凉。至晚，雷雨大作，舟行不息也。

二十日，晴。已刻过婆罗洲哈，距新加坡八百余里。山形团圆，树木丛茂，如扬子江之焦山。至午正，计程九百三十六里。是日，所见飞鱼甚多。

➠龙涎香

二十一日，晴。巳初，过勾勒凳山、欧拉番山。午刻北面有山，名波罗望诸山。南面为苏门答腊（南洋大岛，长二千余里，自唐宋至明，朝贡中国），龙涎屿在其西（每春日，龙交戏其上，遗涎可采为香。明嘉靖时，诏采办，每斤给价银一千二百两）。午正，计行程八百四十里。飞鱼大者长丈许，跃出水面以数百计，且有排列如队伍式，真奇观也。

二十二日，晴。午正行八百八十五里。

二十三日，晴。午正行八百九十一里。两日皆印度海。（五印度，汉书谓之身毒。东名孟加拉，北连后藏。大河名安额，即佛经恒河也。地极富盛，现为英人据。)

二十四日，晴。午正行七百九十六里。申正泊舟锡兰（土人统名之为印度）。酉刻，阵雨。考《瀛环志略》，锡兰在南印度之东南，海中大岛也。周千余里，中有崇山高阜。近海蜜下地，多雨，多迅雷。花木繁绮，林内多象，山出宝石，所产桂枝最良。前明时葡萄牙据立埠头，后为荷兰所夺。嘉庆元年，英人尽有其地。《天下郡国利病书》云，古狼牙修也，自苏门答腊顺风十二昼夜可至。相传释迦从伽蓝屿来登此山，犹存足迹。山下有寺，中贮释迦涅槃真身及舍利子。明永乐六年，遣太监郑和等，赍供器、宝旖，布施于寺，建碑。（土人多畜象，置木架其背，形长方，上可坐四五人，驱策若牛马。)

➠锡兰景物

➠船上的西方妇女

二十五日，阴，小雨即止。卯初起，雇划子登岸。乘四轮车（迥异车形，御者坐车上高处），沿海滨约七八里。潮激石岸，浪花高丈许，不减曲江之涛。北入山六七里，树林阴翳，景象殊幽，花木多不知名，香如蘑萄。问土人，语不能解。产桂皮，人多货之。路左林内有豹窥人，从者骇视，乃押以求售者。旋登山，入古刹。卧佛长三丈许。寺宇宽广，设撫幔，前后有番僧四人，无碑碣，或疑是释迦之像。其为何代所建，不可考也。所过茂林修竹，大似山阴道上。至客舍小憩。持象牙玳瑁各器来售者极伙。货宝石，金刚钻者，尽腰耳。是日戌正，开出外洋。船客增至一百七十有奇，无余地矣。计二十七国人，言语不同者十七国。而形状服饰之诡异，亦人人殊。有颀而长者，有硕大无朋，称重二百斤者；有须鬓交而发蓬蓬者。衣裙多用各色花布，似菊部之扮演武剧，又如黄教之打鬼。惟泰西各大国，则端正文秀者多，妇女亦姿容美丽，所服轻绡细穀，尤极工丽。每起，则扶掖登船楼，偃卧长藤椅上。而夫日伺其侧，颐指气使，若婢滕然。两餐后，或掖以行百余武。倦则横两椅并卧，耳语如梁燕之呢喃，如鸳鸯之戢翼，天真烂慢，了不忌人。（小舟载海螺壳无数，五色璀璨，形状多怪异，购得数枚，可玩也。)

➠娼楼的酒家女

二十六日，午，阴。阅各国地图，云锡兰为天竺本国，地广人稠亚于爪哇（南洋大岛，即噶罗巴）。古时佛教起于印度，盛行中土。晋法显、北魏惠生，唐玄奘皆遍历其地，纪载特详。诸佛菩萨绘塑各像，多裸上体。或耳戴环，胫束钏。所衣袈裟，即外著之沙郎，至今多未改也。自红衣喇嘛教兴，嗣复演为黄教。元起北方，取五印度，建为外藩，乃已半从回教。今则备欧罗巴之东藩，而佛教愈微。＜瀛环志略＞云，慧光照于震旦，而净土转滋他族。盛衰之感，洵不虚也。今则市肆楼宇之繁盛，皆泰西及中土人。村店尚有土人售鱼虾果蔬者，或楼居，或板屋。近岸三五里，楼宇相望，皆宏敞，垩白土，半颓矣。闻盛时多系娼楼，有著名如古称燕子章台者，十不存一耳。瞥见酒家女，奉帘倚门，螺髻绛唇，面如淡墨色。见过客，笑靥露齿，赤足骇人。询舆夫，亦娼而劝客入饮者。噫！菩萨以鸠盘荼变相，警悟大千邪？世有沈湎于此者，惜不遇之。是日，舟行极稳。因考天竺缘起，补录于此。过此以往，则自古未通中国，载籍不能考证，惟据各国所译地图，参酌考订，而宗以《瀛环志略》耳。

二十七日，晴。午观日影，计十九时行一千二百三十六里。申刻，北面见一洲，长数里，草木茂密，询名弥尼格爱。

二十八日，晴。午正行七百八十八里。两日行中南两印度海界。

二十九日，晴。午正行八百七十里。是日卯初，见来船东往中华。计行海二万里矣，令人有故乡之感。

三月

初一日，晴，暖。舟人遥指北面为西印度，云产狮子、驯象、鸵鸟、罂粟花。人多黑色。

➠旅客死亡抛尸海中

初二日，晴，热。舟中有印度回教人，欲往土耳其国，拜教中祖师墓以修福者。登舟，病不能起，今晨圆寂。舟例，客死则坠石投海中。舟主查其行箧，有书以遗金十二万两予其子住某处者。亥末，过一岛。闻是岛多怪风，发无定时。计自香港来，纵横数万里，茫无津涯，风静波平，每日能作细楷，二十余日，同舟诸人皆以为难遇。椿奉差初往外洋，非仰赖圣天子洪福，曷克臻此。（两日行一千六百九十里）

初三日，晴。午正行九百二十一里。距亚丁八百余里，明午可泊舟也。卯初，过阿非利加山北界。日甫出，南面有大山如列屏，映日作赭色，童然无草木，约长四五十里。是晚，月满于眉。连日行西印度海（名小西洋），俾路芝（古波斯地，即安息国）、阿刺伯（即汉书条支国）均在其北。波斯有阿母河，芦林中产狮子（初生七日目闭时取之）、良马、苏合香（即狮子粪）、龙涎香、阿魏、乳香、没药。

➠亚丁

初四日，晴。午初至亚丁。山在右面，亘数十里，若门户然，舟泊其中。山形突兀，怪石嶙峋，数十里，皆不毛，内有火山数处。岸上土屋十余所，系英国兵房，屯煤以备海舶之用。自锡兰至此六千四百余里，非有此埠头，则煤与水不能继。故英人设兵于此，东西往来，必由之路，以供困乏，制甚善也。惟地无所产，需用牛羊、食物、煤炭，皆自他处运来耳。是夜亥末开船。

初五日，晴，南风，热甚。舟向北行。辰刻，东面有山绵邈，乃阿剌伯界，西为阿比西尼亚东山，相距约二三十里，为入红海之口。后则东山或隐或现。水鸟飞翔竟日，与安子岛略同，但较小而色黑。至晚不见。

初六日，晴，热甚，无风。午正测日影，计十九时行程一千三百九十里。

初七日，晴，热甚。午正行七百里。

初八日，晴。午正行七百三十九里。甫瞬间，遥见海中一塔高矗。近视高七级，计十丈许，以铁为之，中插红旗一。舟人云，彼处沙浅胶舟，故为此塔，驻人其中。见海船，则悬旗。至夜，则悬灯。使知远避，诚善举也。

初九日，晴。辰刻始见山岛。查地图，绘红海两岸如峡。舟行自初五日至今，已行三千四五百里，茫无畔岸。若遇风涛大作，其险可想见也。午正计行七百九十八里，夜半可抵苏尔士。

➠初见火车

初十日，晴。子正二刻，又行三百八十七里，泊舟。寅正即起，卯正束装，换小轮船，行十余里登岸。入寓馆，楼宇高敞。饭桌四行，坐百五六十人。饮馔一如舟中，惟酒须自沽耳。食次，乐声大作。乐工男女八人，乐器形状诡异，节奏尚可听，询为日耳曼国人。三奏，女以玻璃盘挨座一过，客各予银钱一二枚。嗣八音迭奏，女子歌喉清越，宛转可听。一二时许，始毕。申刻，登火轮车。前车为火轮器具，烧石炭，贮水激轮。后车以巨钩衔其尾，蝉联三四十辆，中坐男妇多寡不等。每辆如住屋一所，分为三间，间各有门。启门入，两面小炕各一，可坐八九人。炕上下贮行囊数十件。每间大窗六扇，有玻璃木扉，以障风日，启闭随人。油饰鲜明，茵褥厚软。坐卧、饮食、起立、左右望，皆可随意。次者装货物箱只。再次装驼马。摇铃三次，始开行。初犹缓缓，数武后即如奔马不可遏。车外屋舍、树木、山冈、阡陌，皆疾驰而过，不可逼视。炊许，停车道旁村舍中。有屋一所，车内男女皆下沽饮食。屋内回教人，壁画佛像，遍悬鼍龙、大鱼、豹、鹿于两梁柱间。画镜五六面，皆中华戏出也。食毕开车，明月皎然矣。又一时许，戌刻，始见树木阴翳中屋宇渐多，盖埃及国（即麦西国）都城开罗也。计两时行陆路二百七十八里。入客舍，灯烛灿然，饮馔具备，屋舍精美。子刻，乃就寝。计行海一月余，今始登陆。甫解衣，同人有诘晨游览之约。

➠游览埃及王陵墓

十一日，晴。寅刻，裹粮买车西北行。十余里，渡尼罗河（发源南方，北流入地中海。岁一涨，两岸淤为良田。故近河阡陌云连，户口繁盛，稍远则沙漠不毛也）。登岸，雇驴六头，行甚驶，奔马不及也。又十余里，至古王陵。相连三座。北一陵极大，志载基阔五里，顶高五十丈，信不诬也。方下锐上，皆白石垒成。石之大者，高五六尺，阔七八尺不等。北向有石洞一，蛇行入，土人篝灯前导。窄处仅容一人，曲折上下，穷极幽险。中有石槽一，叩之作磬声，云古石棺也。洞口高十余丈。横石刻字，计十行，约百余字，如古钟鼎文，可辨者十之二三，余则苔藓剥蚀不可识。洞之上下两旁，有石刻，皆泰西文字。山下有方池，石砌未竟。旁竖巨石，凿佛头如浙江西湖大佛寺像，洵称巨观。土人有持古铜钱及殉葬小翁仲石人与观者。未刻，往街道一游。楼宇率高三层，市厘稠密。礼拜堂踞山巅，规制宏壮，堂高广约二十丈，四面石壁与柱皆云锦文，细腻光泽，中悬玻璃灯极大。俗闲妇女甚严，出门以长帕盖面，惟露两眸，赤足著草履。男子额臂多刺花纹，涅青色。（泰西人纪麦西古时事云，当中国虞夏时，有迷斯拉应者，始建国设官，造文字。商周时，与希腊、波斯互争，兴替不一。汉时，隶罗马。有明以后，为土耳其外藩。初名厄日多，为西土建国之祖。东界阿刺伯、犹太。文教最盛，都城藏书七十万册，嗣为回部焚毁。现为土耳其属国。都民三十万人。东滨红海，酷热少阴雨，沙漠熏灼，人情犷悍。近年西国往来，多由此易轮船东行，水程近二万里云。）

➠登地中海船

十二日，晴。辰刻起程。见有大轮车二，金漆辉煌，云系国王之车也。已刻开车，西北行。时麦正熟，遍野黄云。田家刈麦将获及耕耘各情事，与中土大概相同。车行更速，直如云中飞过也。未正，至三它呀海口，计陆路四百八十九里。申刻，坐小轮船登地中海船，即开船。船小于"康拨直"，规模少异，而饭厅宽阔过之。长桌三，可坐百五六十人。两面明窗，间以细画。晚间，悬玻璃灯四十四盏，光明如昼。自红海至此，气候渐凉，早晚须厚棉衣，间有披裘者。

十三日，晴，北风甚凉。舟行颠簸，客多僵卧不能食。

十四日，晴。辰刻，远见北面山头有积雪。午刻测日影，计二十二时行一千三百里。两日行意大里亚境。（意大里亚，汉书所谓大秦国。周幽王时，建城于罗马。传七世，为民所废，公举贤者治之，岁一易。势益强盛，东西诸部皆隶版图，纵横万余里，居然大一统也。嗣后，兴替分合不一，至今分为九土。长二千五百里，广北千余里，南数十里而已。)

十五日，晴。午正又行七百八十里，是日更觉颠簸。盖地中海多风，波浪较大洋更急故也。

➠意大利果蔬甚佳

十六日，丑刻，泊舟墨西拿一时许，系意大里亚国埠头也。售珊瑚者皆至船，列楼板上。果蔬甚佳，饭时朱櫻、紫椹，甚觉可人。樱桃如蚕豆，春桔之大者如木瓜。辰刻，尚见山岛绵远，且有奇峭非凡者。内有火山数处，与《瀛环志略》悉合。

十七日，微阴。早起登楼，两面俱崇山。舟行峡中，广狭不一，冈岭四合，怪石嶙峋。间有人家屋宇，背山临流，岭上垦种梯田，俨然图画。其石岛重叠，有如鸟兽人物形者，不可胜纪。有一岭石，译言如熊下山形。舟过侧面，则又如老人鹄立山头。又有数峰，高出群山，奇峭插天。未刻出峡，渐近大西洋，波涛际天矣。日哺，阴云四合，大雨至夜未息。逆风急雨，行巨浪中，只可僵睡也。

➠马赛之夜

十八日，晴，北风，寒甚。舟行极颠簸。计已刻可到海口，惟逆风竟夜，迟一时许。未初，至马塞里。海关见伯使臣照据，免验行李。买车至客寓。街市繁盛，楼宇皆六七层，雕栏画槛，高列云霄。至夜以煤气燃灯，光明如昼，夜游无须秉烛。闻居民五十万人，街巷相联，市肆灯火，密如繁星，他处元夕，无此盛且多也。客寓楼七层，梯形如旋螺。登降苦劳，则另有小屋可容六七人，用火轮转法，可升至顶楼。屋有暗消息，手一按，则柜房即知某屋唤人。传语亦然。各法奇巧，匪夷所思。帐幔铺设皆华美。（肆售各物，率奇创。有木马形长三尺许，两耳有转轴。人跨马，手转其耳，机关自动，即驰行不已。殆亦木牛流马之遗意欤。)

十九日，晴。坐火轮车往看造船器具。其地距寓舍八九十里，往返仅两时许。穿山岭十余重，大者有五，皆凿深洞，长三五里不等。车疾驰入，黑暗如漆。车数十辆，各燃灯。俄顷，即见山外天光而出矣。平原花木可观，桥梁道路皆修整，麦穗方青。下午游海滨花园数处。

➠里昂繁盛胜于马赛

二十日，晴。早往地方办事公所一看（从地方所请）。兴工未竣，已壮丽无比。嗣登海山绝顶，望见泊舟来路，波涛无际，心旷神怡。申初，乘火轮车，行八百四十七里至里昂。时甫戌刻，灯火满街，照耀如昼，繁盛倍于马塞矣。

二十一日，阴。至各织机处，能织人物、各国君主大臣像，皆织成出售。嗣观用火轮织绸缎，更精捷。

二十二日，晴。往游各处花园，颇佳。珍禽奇兽，指不胜屈。自北至南，直行十余里，遍观里昂全势。是夜戌刻乘火轮车，寅刻已至巴黎斯，即法国京都，计四时行千里矣。（街衢游人，有只用两轮，贯以短轴，人坐轴上，足踏机关，轮自转以当车。又有只轮贯轴，两足跨轴端，踏动其机，驰行疾于奔马。又西俗相见，以握手为礼，间有接吻者，无分男女也。)

➠巴黎繁华又胜里昂

二十三日，晴。驻巴黎海关免验行李。街市繁华，气局阔大，又胜于里昂。闻里昂人民六十万，都城则百余万。陆兵有三十万，街衢棋布星罗，皆黑衣红棍，持杖鹄立。看街之兵，往来梭巡无间。衣帽鲜明，无一旧者。车声粼粼，行人如蚊，皆安静无哗。夜则灯火通明如昼。

➠巴黎舞剧

二十四日。美税司（名里登，告假回国者）偕往公所，系各国在巴黎修造屋宇绘图议事处。又至玻璃巨屋，高约十丈，宽广倍之。内贮名画无数，真绘水绘声之笔。又西行七八里，为官家花园，花木繁盛，鸟兽之奇异者，难更仆数。尤奇者，海中鳞介之属，均用玻璃房分类畜养。内贮藻荇、水石，皆海中产也。介虫之奇者数十种，房二三十间分养之，人由旁观，纤芥洞见，洵奇构也。夜戌刻，观剧，至子正始散，扮演皆古时事。台之大，可容二三百人。山水楼阁，顷刻变幻。衣著鲜明，光可夺目。女优登台，多者五六十人，美丽居其半，率裸半身跳舞。剧中能作山水瀑布，日月光辉，倏而见佛像，或神女数十人自中降，祥光射人，奇妙不可思议。观者千余人，咸拍掌称赏。（佛郎西地方纵约二千二百五十里，横约二千六百里。古名高卢，为野番部落。汉时隶罗马。齐梁间始建国，号曰佛郎西。唐德宗时，嗣主有文武才，创制显庸，威冠西土。数世后，国又衰乱。宋时，王路易嗣位，任贤使能，号中兴。元时，为英吉利所灭。有幼女年十六，召余烬，击退英军，恢复境土。嗣后，治乱不一。嘉庆八年，摄政官拿破仑即王位，恃其武略，吞并诸国，所向无敌，各国畏之如虎。后与英人战败被擒，英人流之荒岛，死。道光九年，国人择支属贤者路易非立嗣位，宽仁纳谏，有贤声。后二十年，国人废之，立路易拿破仑。）

➠大臣夫人盛妆约见

二十五日，晴。早往城西南，阅各国造屋处。未刻，拜相国杜大臣，颇投洽。约亥刻赴饮，兼见夫人。届时，门内外烛光如昼，侍者排列。入内厅，与夫人坐谈，询中土风俗，皆知称羡。各官夫人，珊珊其来，无不长裾华服，珠宝耀目，皆袒臂及胸。罗绮盈庭，烛光掩映，疑在贝阙珠宫也。饮茶酒两巡，回寓已漏三下矣。

二十六日，拜英国使臣、美国使臣，皆驻巴黎者。夜赴戏园看驰马，较中国解马，更为便捷。有妇人能于马上跳跃。马疾驰，人持圈道旁，女跳圈中过，仍跃在马背。有能令马人立而舞。又有铁栅，大于屋，置轮其下。中畜狮子大小五，吼声震耳如铜钲。人执刀入栅与斗，燃火铳。狮子怒吼，其声惊人，观者无不咋舌。

二十七日，拜俄国、丹国使臣，并赴印造书籍及电机寄信各公所。夜德侯（名理文）请观剧。

➠观机器造洋钱

➠最早记述有线电报

二十八日，命广英等往看造钱（用火轮法，以水气冲激推机，令进退铁管中。机之一端，连大轮之枢，以运动长轴。轴置屋梁下，分系韦条，运千百小轮。大轮转则轴转，轴转则众轮俱转。轮有横直，各适其用，工匠分司之。钱质成圆，无孔。一一平其轻重，无纤芥差。然后置印板轮中，击则二面文成，其一面为国主像。乃易一凿边花。钱有轻重大小不同，质分金、银、铜三品，而形式如出一辙，是以行之街市及邻邦，无诈伪之弊。金钱一枚重一钱八分，名曰"拿破仑"，即国主名，可易大银钱四枚。枚重六钱二分半，名"三佛浪"，可易小银钱五枚。枚重一钱二分半，名"佛浪"。一佛浪易铜钱大者十二枚，名"特苏"；易小者四十八枚，名"苏"。）及电机寄信法（电机信，外洋各处皆有。用铁线连缀不绝，陆路则架木杪，遇海则沉水中。通都大邑以及乡村镇市，线到处，皆可通信。司事者，如中华信局式。代人寄信，以铁线之一端画字，其一端在千万里外，即照此字写出，不逾晷刻也）。

二十九日，德侯赠译唐诗一本。（人极风雅，日以诗酒消遣，不乐仕进。)

四月

初一日，德侯来，当赠五律一章。（连日晴雨无定。）

初二日，阴雨。天顺号王承荣，江苏常州人，在巴黎贸易有年，与巴黎人甚洽。

➠购火轮车模型一具

初三日，阴。得火轮车式样一具，王承荣代购也。（车长八寸，烟筒水管轮机各器皆备，以烧酒代石炭，燃令水沸激轮，智能行驶不息。)

初四日，晴。辰正出寓，巳初乘火轮车，行六百三十里，未刻至布伦海口。登轮船，过海七十余里，申刻至英国都发海口。又乘轮车行二百五十里，戌初至伦敦（英国都城）寓馆。（英地本三岛，孤悬大西洋海中。迤东两岛相连，长约二千余里，广四五百里。南曰英伦，北曰苏格兰。迤西别一岛，名爱尔兰，长七八百里，广半之。汉时属意大里亚，都中有罗马城。陈后主时，始自立国。唐德宗时为国所据。王子亚腓烈有智略，五十余载而外患平，境内大治。后为天主教所制，国势不振，哇人灭之。越三百年，宋时，北部酋攻噠，遂王英。嗣屡有兴废，至明嘉靖年，女主以利撒毕即位，贤明勤政，国益强。后又知女主玛丽，有邪行，国人斩之。至康熙年间，民招荷兰王入英即王位。王雄武有大略，由是威名大振。王殁，无子。国人招日耳曼之汉诺威王来英，奉以为王。乾隆时，嗣王亦贤。已而贸易于印度，富强过昔时。王卒，世子有贤声，道光十八年卒，无子，有女不慧。立兄女维多利亚为王，即今之君主也。立时年十八，国人咸称贤。)

➠伦敦城有三百万人

初五日，晴。总税司赫德来。狄妥玛、休士、汉南三税司先后来，均告假回国者。谈及伦敦人民之盛，都城有三百万人。地形四面环海，陆兵十余万，水师不过六万人，足敷防守，非若法国三面皆陆，需兵较多。若征调时，则数十万可集。城广四五十里，人烟稠密，楼宇整齐，率多四五层。街道洁净，车毂击，人肩摩，为泰西极大都会也。街衢弁兵，皆穿红衣黑裤，服饰新鲜，马匹雄壮，各持杖巡守无间。

初六日，晴。在寓寄书中华。仍命广英等往看花园。云鸟兽奇异甚多。狮子四，极大者二，皆虬毛。虎豹犀象之属，不可胜记。巨蟒长至二三十码，每码合中国二尺五寸，皆豢养极驯。（西人好洁，浴室厕屋皆洗涤极净。惟新闻纸及书札等字，阅毕即弃粪壤中，且用以拭秽，未知敬惜也。）

初七日，阴。拜客。

初八日，夜观剧。座位宽大，扮演奇妙，可观。

初九日，往拜包姓医士（何大臣之友，西国名医，治法迥异中华也）、威大臣令兄、满帮办令姊。

➠照相机人争购之

初十日，午刻往照相。（西洋照相法，摄人影入镜，以药汁印出纸上，千百本无不易笑也。）申正，谒相国贾大臣、哈总办。酉刻，往画院一览。所绘人物山水，绝非凡笔。各国新闻纸，称中国使臣将至，两月前已喧传矣。比到时，多有请，并绘像以留者。日前在巴黎照相后，市侩留底本出售，人争购之，闻一像值银钱十五枚。

十一日，微阴。至大花园，杜鹃花高丈许，月季亦高五六尺，花朵大倍于常，红紫芬菲。闻自中土来，培养之功甚深。（花木繁盛，皆团簇成塔形，惟觉堆砌如象生花，而乏天然丰韵耳。）玻璃房之高敞，为泰西所罕见。夜至茶园观剧，神妙不测。

十二日，至海关收税验货处，闻岁收金钱二千六百万镑。又至各栈。茶三百万箱，皆中土字号。酒一百万桶，收地窖中。窖深远，燃烛十余枝始见。酒气酝酿，其香醺人。使刘伶入其中，当云死即埋我，无须荷锄随。又制造钱各局。金银铜三等钱，皆用火轮法，不费人力，精妙异常。（金钱重二钱二分者，名一磅，准中国银三两，合银钱大者四枚，枚重七钱五分；小者二十枚，枚重一钱五分，名曰"西林"。一西林易铜钱二十枚，名曰"喷呢"。三色纸钱，大小轻重不等，其值多寡悉准之。行用极便，无伪造弊。各国皆然。)

十三日，阴。巳初，乘火轮车西北行。三刻，计九十余里，至操兵营房。拜将军锡姓，旋看演习。勇营周十余里，兵八千名，施放枪炮，排列队伍，均整肃。未正，锡公邀饮。

十四日，往生灵苑。虎豹狮象蛇龙之族，无不具备。异鸟怪鱼，皆目未睹而耳未闻者。园囿之大，以此为最。

➠见过来中国之戈登

十五日，晴。拜狄、休两税司，及前香港炮军队。是日，戈登来拜。（曾在中国练常胜军，剿匪立功，赏给提督。人极文秀恳挚，无赳赳气。）

十六日，拜美国阿使臣、法国喀使臣、瑞国公使。夜观剧。

十七日，诣包军门公所。亥刻，有大臣勒姓约往会其家。各官夫人皆至，罗绮满堂，极人物宫室之美。女客有鼓琴者，歌声绕梁，音韵动人，疑董双成下蕊珠宫而来伦敦也。

➠公议厅（议会）

十八日，阴，微雨。至古天主堂，高十二丈，石柱穹窿数十仞，极工细。惟历千余年，多剥蚀矣。古君主大臣皆葬其下，并刻石肖其形。申刻，至公议厅。高峻宏敞，各乡公举六百人，共议地方公事。（意见不合者，听其辩论，必俟众论佥同然后施行，君若相不能强也。）夜观戏法，奇绝。（如木箱高尺许，内藏人首，言笑问答如常。纳妇人于竹箱，覆盖，以长刀戳刺，初闻呻吟，俟无声息，启视，则空箱也，妇人已死对楼呼唤。)

十九日，辰刻往伍拉车（城南二十五里）戈军门令兄所司军器局观，观制造军械。小饮官舍楼上，即席成五律二章。

二十日，税司汉南邀饮。旋拜雷、哈二大臣。承约后日往宜敦大书房暨文礼喀什拉（即君主行馆）游览。是夜将半，佛君邀至家。夫人各命妇咸集如前。

➠游水晶宫

二十一日，晴。往东京二十五里"各里思答尔巴累恩"（译言水晶宫也）。山上地势甚高，建大厦，高二里，广三里。南北各一塔。北十一级，高四十丈。皆玻璃为之，远望一片晶莹。其中造各国屋宇人物鸟兽，皆肖其国之象。司宫者启关，导予遍观，且备小车以代步。表里洞明，凭栏远眺，能见六十里之外。旋邀至客座，小楼三层，精彩可人，穿廊咸罩玻璃。绕廊紫藤盛开。红药、杜鹃，皆大于中土。间以杂色花草，绿茵铺地，璀璨可观。夫人备茶酒，出画册与观，款洽甚殷。

➠畅游英王行宫

二十二日，阴。已初，乘火轮车行五十里，至"文思尔喀什尔"（译言君主行馆）。殿宇高广，四周房三千六百间，凡三层。司宫者，导观各处座落。内贮珍宝甚多，有碧玉瓶，高六七尺，遍作孔翠花纹，光艳不可逼视，云俄罗斯国主所赠。又列国宝器各藏一间，内有恽寿平花卉册页一本，又一扇，书留香集古意七律三首，皆中国物也。壁皆名笔画像。陈设之富丽，甲泰西矣。园周三十里。蒙假御厩车马，俾得遍览园景。树木之大者以千计，皆百余年物。山花秀丽，溪水回环，鹿鸣呦呦，鸟声格磔。花之娇艳者，罩以玻璃屋，有窗启闭，以障风日。司花者云，地气尚寒，非此即冻萎。其中五色璀璨，芬芳袭人。可识者，秋海棠高二尺许，丰韵嫣然。红白茶花，似江右产。月季、杜鹃、芍药、鱼儿牡丹，皆大倍常。又至果屋，亦如之。桃李杏共数十间，蒲萄称是。皆以铜管贮热水其中，温和如中土暮春气候。诸果有始花者，甫结蒂者，初实与渐熟者。云备随时取用，不令缺乏耳。为摘紫葡萄一球，实大于雀卵，累累然方熟，甘美无比。厩中御马，大者高八尺。又有小驷八匹，如蜀产，为君主乘御。予所乘驷马高车，星飞电掣，…时许周历四面。又至大书馆，掌教者留备茶食。夜归，米君（系侯爵）招赴公所夜饭，肴馔精美。夜半，复至米君家中。女客咸集，不下一二百人。罗绮丛中，女居停应接不暇矣。

➠进英王宫

➠与英太子王妃谈话

二十三日，早起，掌宫官以名帖称奉君主命，请赴宴舞宫会宴。亥初二刻，委员暨播译官，皆赶备礼服佩刀，至晚始备。届时，同赴宫门外。下车，将士百余人执戈排队，皆衣赤。门内将弁持戟按队，鹄立不动，每门皆四人。入门左转，过长巷，四五折，间段炽炉火。阶用文石，咸铺匙能，两旁遍植鲜花，芳菲满砌。灯火照耀，无纤毫幽暗处也。上阶百余级，命妇入朝者，踵相接。闻每月两次，朝君主礼也。予随导者数转，始至宴舞宫。殿宇之大，纵五六丈，广十余丈，高亦过五丈。屋角及四面悬灯，罩以玻璃，计八千五六百盏。近数年，君主多不见客。遇他国往来典礼，命太子及妃代。是日入宫者，公侯大臣四百余人，命妇八百馀人。太子与妃南面坐。两旁设堂三层，各官坐立皆听。坐予与随来员弁于对面。乐人于楼上奏乐，音节铿锵。男妇跳舞十余次。武职衣红，文职衣黑，皆饰以金绣。妇人衣红绿杂色，袒肩臂及胸。珠宝钻石，项下累累成串，五色璀璨，光彩耀目。迨子刻，太子及妃起赴别所，众皆两旁立。旋有宫官称太子请见。随之往，太子及妃皆立，问："伦敦景象较中华如何？惜距中华太远，往来不易，此行尚安妥否？昨游行馆，所见景物佳否？"予一一应答，且云："中华使臣，从未有至外国者，此次奉命游历，始知海外有此胜境"。皆含笑让。旋赴宴，酒肴多品，膳宰皆衣金绣，持盏授餐。俄顷，传君主命，于次日申刻进宫见。比返寓，漏已四下，

➠见维多利亚女王

二十四日，晴。申刻，入宫门。内外仪仗将弁与昨夜同，惟多乐器朱衣四十人。宫官衣金绣者，导予至一所，坐候宣召。申正，内宫数人来导。入门数重，至内宫。君主向门立。予入门侧立称谢。君主问："来此几日矣？"予答曰："来已兼旬。"又问："敝国土俗民风，与中国不同，所见究属如何？"予对曰："来已兼旬，得见伦敦屋宇器具制造精巧，甚于中国。至一切政事，好处颇多。且蒙君主优待，得以游览胜景，实为感幸"。君主云："此次游历，惟愿回至中华，两国愈加和好。"予称谢，始出。

二十五日，阴。已正，乘火轮车北行一百八十里，至阿（读作熬克）思佛，游大书院数处。掌院者名勒得富，邀至家。夫人幼随父至香港总兵任，楼宇列中土器皿甚愍，留备茶点。夫人称幼在中国八年，今尚记忆，见中土人颇洽。午饭，设肴果均佳。申刻，赴北名罕，亦一百八十里。英属各乡镇，皆公举一人司地方公事，如古治郡者然。有也姓者当其选，知予来，接待甚周，留晚餐。

➠机器锯木远胜人力

二十六日晚，也君陪往造作处一览。未刻，又北十余里，至造轮车处阅看。每车大者板屋六间，每间可坐十人。印度运来坚木，文理细腻。匠用火轮解木，非常巧捷。木之长丈许者，向铁轮推之成板，厚五分，顷刻已推十余片。较两人扯锯之劳，何啻霄壤。又阅造铁板轮及农具等处。后至造衣钮处，皆巧极。是晚，也君请观驰马戏。男女各于驰骤时，作种种戏，令人拍掌叫绝。

二十七日，晴。往拜也君及夫人。园亭幽雅，花木繁盛。嗣往造玻璃处。询知以海岸沙及铅与碱贮土窑中，纳巨炉烧之。倾出融如金银，入模成块。又有用铁器搓成团，以长铁简贯而吹之，即如水泡。旋烧旋抡，渐长至三尺许，中空而大如瓜瓠矣。齐其两端，一直划，置文火中烧半刻许，即开。以铁尺于火中横砑之，则平如纸矣。是日晚饭罢，戌初二刻，乘火轮车行三百余里。亥正三刻，至瞒者里（志书曼识时）时，天上西北角尚有光，如东方将明时。盖赴伦敦北又六七百里，日落已在亥初时也。远见繁星密布，灯火相望。又二十余里驻车，时已子刻。候吏备马车，送至寓舍。

二十八日，阴。是日礼拜。住寓中记所见事竟日。闻北名罕人民三十五万，此地人民五十万。街市繁盛，为英国第二埠头。中华及印度、美国棉花皆集于此。所织之布，发于各路售卖。

➠曼彻斯特纺织工厂

二十九日，阴，微雨。往织布大行遍览。楼五重，上下数百间。工匠计三千人，女多于男。棉花包至此始开。由弹而纺，而织，而染，皆用火轮法。总轮有四百匹马力。（置长轴于楼屋最高处，分布小轮于各屋，均以韦条系于总轴。轴终日转，则万轴随转，无少停。轮下各设几案机器，工匠司之。纺纱织布，无虑千百人。机器震耳，规面语不能闻也。)棉花分三路，原来泥沙攫杂，弹六七过，则白如雪，柔于绵矣。又以轮纺，由粗卷面为细丝。凡七八过，皆用小轮数百纺之。顷刻成轴，细于发矣。染处则在下层，各色俱备。入浸少时，即鲜明成色。织机万张，刻不停梭。每机二三张以一人司之。计自木棉出包时，至纺织染成，不逾晷刻，亦神速哉。夜间，有约游园者，凤仪等往观。子刻归，述知烟火花炮之奇妙，实所未闻。云此会三日一次，可谓繁华之至。

三十日，雨。午刻雨止，看演马队。未刻，照像。酉刻，包君夫妇请观剧。亥正二刻起程。登火轮车，如广厦。四围木炕，可卧十余人。子刻开行，就枕寐。比天明，已至伦敦。计六百余里，不过三时也。

五月

➠伦敦旅馆

初一日卯刻，再至伦敦。街市渐熟，仍赴义耳思思忒力忒寓舍。女主人及僮仆皆殷殷有熟习意。瓶花笑客，笼鸟唤人。杜诗云，"犬迎曾宿客"，不虚也。居屋在三层楼上，颇高敞。饭厅精丽，与初住相埒。寓舍中等，然上下五层，每层数十间。夜则灯火晶莹，回梯曲槛，无不洞明，彻夜不息。饭厅大者十数处，住屋一百三十余间。壁上均有电铃，唤人以指按之，柜房即知某某屋呼唤也。浴室有铜管二，水由管中出，一热一凉，随意增减。厕屋亦用水法，时时洗涤，极精洁。凡此，则各处皆同也。

初二日，晴。议定往荷兰各国行期。贾相国约申刻晤谈，并称君主奖许，知予将往他国，先寄照会，俾到时有东道主，情意股谆。旋赴伯爵德君约，高朋满座，夫人款待甚周。园中观女客击球戏，伶工奏乐，翠袖红裙，芳菲满眼。

初三日，往拜狄税司。

➠到海口看极大轮船

初四日，晴。有约赴美国威海卫，看英国极大轮船。乘轮车行二百余里，甫至海口，易小轮船至大船侧登览。戌刻，归。船约长七十丈，有烟囱五。现载电机铜线赴美国，已满载矣。

初五日，晴。江海关税司费士来夫人母家察姓，有书邀饮。申刻往，屋宇壮丽，园林幽胜。察公及眷属八人，皆同席宴饮。夜鼓琴作乐，音韵锵然。

初六日，雨。夜听评书，一句不解。

初七日，晴。申刻，赴察公家看戏法。亥刻，公爵白君邀至大花园赏花。园广数里，楼榭周遭。中莳各种花木，灯光如昼。

➠少妇染成白发

初八日，阴。议定往荷兰、丹、瑞、俄国各路行期。

初九日，雨。公爵白君邀至公会所观跳舞，男女数逾千人。各官皆礼服，如在宴舞宫时。丑刻，回寓。闻苏格兰人居多。妇人白发者，十有二三，姿容少艾，询系染白。不知者，几乎令亲为寿母矣。

初十日，晴。往包君别业（即包腊家），往返五十余里。其戚友妇女咸在。饭后，群赴园中较射击球，歌舞竟日。

十一日，晴。司水晶宫包君，请观水法。（泰西多以水法为玩具，园囿通衢，随地皆有。或砌石盘，周五六尺，琢人物海兽其上，内藏水管，由他处注水，机动激射，水从人兽口中喷出，高可十余丈。水下注，即由暗沟消去，不令泛溢。每日申刻起，至亥刻始息，用助游观之兴。）遇弥勒陶木生、弥勒包腊、弥赛思姑特，皆昨在别业者。同游各山水，幽境可人。夜分宴罢，归时已逾子刻矣。是日，见湖北人黄姓，身不满三尺。有安徽人詹姓，长八九尺，自言形体与人异。又粤东少妇一人，装饰状貌，西国未见者。洋人以之来游，为射利也。

十二日，晴。巳刻，坐轮船出海口，赴荷兰国。

➠经比利时到荷兰

十三日，晴。辰刻抵比利时国安托尔步海口，计行海六百三十里。巳刻，乘火轮车行五十一里，过娄得大，系荷兰交界。又至海牙里。午刻，坐轮船。未正午餐毕，又乘火轮车至拉里，为荷兰南都。计程三百里。

十四日，阴。拜该国总理包公，并各国公使，兼往花园行宫游览。街道洁净，楼宇高者四五层，颇修整。河道甚多，皆直而长，桥林繁密，民居质朴，志载非虚。（荷兰纵六百五十里，横三百五十里。西北滨大西洋海，夷坦无山，港道纷歧。民受水害，因习水利。善筑堤，又善操舟行远。南洋各岛国，自瓜哇起，皆建立埠头。市舶之通东南，自荷兰始。北宋时，海潮决堤，居民数百里皆陷没，潮退汇为亚零海。经营数十年，完富过背时。曾分南北部。六朝时，自立为侯国。及明时，侯政苛虐，南部不能听命，屡有战争。至道光十一年，自立为君，称比利时国。)

十五日，晴。包公答拜，派员徐君，同往各处游览，情谊甚挚。拜厦门费副领事官。复往公所观东洋各国器物，名画数十皆妙。（街市多以两犬架小车售物。)

➠荷兰北都多水多桥

十六日，晴。巳刻，乘轮车五十里过来丁，内有大书。又七十里，看火轮取水器具，用泄亚零海水者。计立此法二十余年，涸出良田三十余万亩。有司以绘图与观。田畴明晰，沟渔条分。变斥卤为膏腴，洵为水利之魁。又易马车，行六十里，至北都安特坦。地势低下，居民修治河道，于水中立桩砌石，架木其上，筑楼阁六七层。沿河积土种树，留路二三余丈，以便车马往来。两岸雕栏彩户，倒影江中。周三十里，有河百余道，无不皆然。每河宽狭不等，各设桥梁数座，以便车行。大小舟船，处处皆通。通都计桥七百六十座。河之阔处，舸舰迷津，商货辐转。贸易之盛，为欧土大都会。

➠水利之法中国可学

十七日，晴。午初，乘船至泄水公所。亚零海潴水，低于外海数十丈。司事者导看各工，系临河筑堤，引潴水至堤根。用火轮法转动辘鲈，以巨桶汲起，由外河达海。提高数仞，日汲数千石，非火轮之力不能。（江浙山居者，用竹视引涧水灌注高田，又于山溪蓄水以春碓，皆顺水之性为之。至沿河以水车廊水，江右有牛车廊井水灌田者，乃能使之逆行以救早，惟人劳而灌溉不广。中国现用火轮装船炮，若广其法于民田，则宇内可以无旱潦之忧矣。）归游水晶宫，各国器用皆具。

➠题诗登报

十八日，晴。已刻，照像。午刻，游行宫。未刻，游生灵苑，狮象虎豹等兽甚多。珍禽异鸟，充斥其中。蟒之大者，粗如升斗，多蟠于土石草木之间，外以玻璃间隔。司事者拨动使观，有遍身黑斑，粗如盎者，怒冲玻璃作声，令人肃然恐。园官邀至家，夫人与女曾至印度，见中华人甚习。十五女郎，秀俊可人，见客无缩瑟态，亲导各屋遍观，且索照像。昨观火轮泄水，题七律一章，已印入新闻纸数万张，遍传海国矣。今日园官备中华笔墨请题诗，为吟绝句一首，欣然持去。是夜亥正，乘轮船将北行。海月初升，对岸笙歌灯火，游人甚众。划小舟往观。时点放花炮，五色灿烂。有起至半空，如中国俗名起火者，高数十丈，化为明灯万盏，光照海水，作红绿色，真奇观也。

十九日，子初二刻开船。竟日雨，静坐无事，与凤夔、九德、在初煮茗谈诗，颇增清兴。是日约行六百里。

二十日，阴。申正至酣博尔浦泊舟。德善自巴黎先到，与前天津税司威立士迎至河干，同赴寓。楼舍临湖，宏敞无比。湖宽广数百里，东西桥梁相望，楼阁围绕如大环。画船数十，往来其中。西湖六桥风景，如在目前，令人忽忆旧游。夜观驰马戏，女郎十五六人，演各战阵，均能于马上跳跃驰骤，巧捷异常。（酣博尔熹尔小国，而贸易最盛。其民居屋宇器用，与各国同。惟介诸大国之间，去年布奥揩兵，居民有捐资助饷之举。识者谓邻国日强，不免萝六江黄之惧也。)

➠汉堡姊妹

二十一日，阴。拜威税司。其夫人姊妹皆善歌，能鼓琴。临行，各赠照像一，眉目秀丽，竟如其人。携之中华，恐二乔不能专美千古。是日酉刻，乘轮车行三百里。戌正，登轮船。晚饭后，登楼四望，海天空阔，四面山岛，在有无之间。海口立灯楼，望之如星。

二十二日，阴。寅正泊舟，计海程二百里。辰初轮车开行。已正，行三百里，至丹麻尔都城，地名阿奔黑根。未刻，往拜总理衙门及各国公使。街衙宽直，楼榭高敞。戌正，赴花园，听奏乐，观女剧。驰马跳舞，不逊于他处。有美人编衣长裙，乘马疾驰，尤为冠群。（丹国东北西三面皆大海，南界日耳曼列国，南北约千里，东西阔处四五百里，狭处仅二三百里。地瘠乏食，沿海人捕鱼为粮，渐习为海盗。赵宋时始立国，突攻英都据之，时诸国目为海寇。嗣后兴替不一。明初，女主马里加尔达立，号贤明，内修政事，外联与国。嗣王贤能，名亦大振。地分五部，西四部与日耳曼相连，为波罗的海门户。北地广漠多沙，有大湖七。)

➠在丹麦京城参观

二十三日。总理某约午正会晤。旋往行馆，观所陈历代君主画像、器用，殿宇极宏敞。晚往公所，观所陈北海各处牛皮帐房，及人物形像。男女皆阔面丰颐，肉色红紫，身被鸟兽羽皮，大有蒙古状。余皆各国器用什物。复至花园，各处台榭均鲜明，山水清幽，树林阴翳。绿阴深处，各设坐具。歌舞、驰马、秋千，诸戏具备，洵足观也。

➠已近半年为昼之地

二十四日，阴雨。已正二刻起程，登轮船出海口。时正晴霁，水天一色，茫无津岸。一时许，行百里，至瑞典海口。未正乘轮车东北行九百余里，亥正一刻至云居平湖滨大楼住宿。湖长三百余里。至子刻，途人历历可数。旋见东北旭日透露，天色微明。盖距北极止二十余度，已至半年为昼之地矣。

二十五日，卯正三刻启行。早寒，衣用重绵。妇女来观，有衣貂皮者，面容娟好。闻此国秀钟女子，诚然。西初三刻，至斯大克阿刺扪，即瑞国都城。计云居平至此一千四百里，距丹都已二千四百里。行程未及九时，其神速大可快意，然饮食皆不遑耳。

二十六日，晴。瑞典国王遣官至寓照料。并约二十九日入宫燕见。巳正，往水晶宫，阅各种出产器用。金木石各工，制造精巧。各兽皮张甚夥。午后，往公所观画，所绘人物、鸟兽、花果，俨然如生。其山水瀑布，日月光华酷肖，真绘水绘声之笔。晚，游大花园，苍松怪石，信足游目骋怀。夜即于花园中观剧，诡异不可名状。舞女美丽，不亚他国。子刻归寓，天色黎明，行人衣可辨色，夜游诚无须秉烛。（瑞国东南界波罗的海，西北界大西洋海，北枕北冰洋。纵三千余里，横约一千里，中有连山脊起。立国在山之东，西即挪耳瓦也，亦隶瑞典。地荒寒晓瘠，宋初始立国。明初，为丹国女主诱降。嘉靖间，故王孙撒瓦复境土，即王位，遂以大治。康熙间，为俄国所攻，乃割东境之芬兰以和。地产木料、铜、铁、银、磺、兽皮。)

二十七日，雨。见该国总理官某姓。旋拜各国使臣。俄使夫妇子女偕见。申刻，往瞻行馆，栋宇高敞，极为壮丽。

➠瑞典京城看显微镜

二十八日，阴。瑞国主之弟约往水晶宫晤谈，甚谦蔼。赠印像银钱一枚，请换予所照像并名片。法国使臣来答拜，告知有以显微镜照壁，见各异物者。往观，乃巨屋一大间，中颇暗，穴西面壁，嵌玻璃其上，如盏大，始有光。人面壁坐观。术者以水一滴弹玻璃上如黍大，映两丈壁上，皆作水纹。中有虫如大蝎千百只，往来如梭织。又滴醋照壁上，作虾蟹形。其金铁矿中水，变化各种形状，奇异不能尽述。据云，皆水中本有之物，极纤细，非此镜不能见耳。然则蛮触之斗，殆非庄生寓言。俄顷，雨作。往园亭小饮，赏雨片时。归途观夜剧，皆著名女优，演本国昔年君王事，惜不解。（各国方言不同，王公贵官皆能习数国语言，多以英法为官话，若市肆祗习土语，不能解也。）又观公所，鸟兽各骨，有取于山石及海中者。骨化为石，尚可辨认。珊瑚高六七尺，与各石之异怪者，咸萃于此楼。

➠题诗扇上赠王妃

二十九日，晴雨无定。未刻观大鱼。海滨人能捕鱼，获巨鱼长六丈有奇。好事者取皮空其中，嵌以帐栏，中置几榻，可坐百余人。登楼，度小桥入鱼口，少坐，俨然巨舰。旋往园亭，楼宇十数间，清迥绝尘。国主及妃住园中，距都会二十里。是日，约酉正往见。入门，侍卫森列。国主与妃皆立待，慰劳甚切。妃云："使君在荷兰咏诗甚佳，前于新闻纸内得见佳句，敝国有光矣。"妃荷兰公主也，故云。予谢不敏。王命游览各楼舍，妃指示各处陈设，皆精妙。壁间绘昔年战阵事暨历代王后君主像，奕奕如生。王命备酒，予举觞立饮，因取尊以酌王及妃。妃见予折扇甚喜，系沈凤墀画采芝图，杨简侯书谢庄月赋，倩予读一过，讲解大意，甚欣爱。因以献妃，且咏绝句一章。王喜，握手谢，赠烟卷。归寓，咏诗书折扇交安委员代呈。亥刻，俄国副使穆拉黼黻招饮，人极慷慨，颇相得。

六月

➠瑞典太后殷勤接待

初一日，瑞国太君（西国国主之母称太君）前期遣官约见。午正，乘轮船西行。海港中碧水湾环，山岛罗列。约四十里，峰回路转，始见琼楼十二，高矗水滨。苍松翠柏，一望无际，真仙境也。登岸，侍臣导登楼数十级，至宫。太坤迎见，云："中华人从无至此者，今得见华夏大人，同朝甚喜。"又问："历经西洋各国景象如何？"予曰："中华官从无远出重洋者，况贵国地处极北，使臣非亲到，不知有此胜境。"太坤喜形于色，命遍观各楼舍，复假宫舆入御园游览，备酒食瓜桃诸品。北地寒，鲜果绝罕，非大官不办也。予吟一绝为太坤寿，云：西池王母住瀛洲，十二珠宫诏许游。怪底红尘飞不到，碧波青嶂护琼楼。乃归。有由于戌刻听乐者，喝彩甚众，苦不解。亥刻，登轮船。连日，夜不昏黑。子正，极南见疏星三五点。丑初，则东方明矣。

初二日，晴。丑正开船，出海口东北行。酉初，行六百余里，入港。两岸多板屋，屋宇相望。间有楼舍，不过两层。土名阿剖，为荷兰旧都。居民一万五千有余。昔为荷国辖，今属俄。

➠芬兰首都二万余人

初三日，晴。寅初开船，行波罗的海。酉初至芬兰都会，名亨沁佛耳思。旧系一国，后为瑞国属邑，今归俄五十九年矣。楼屋稍多，人民二万五千，园亭颇幽胜，时值奏乐，游人甚众。银商富姓者居园侧，邀至家，楼宇整洁，可望海，天光帆影，远景极佳。告予迤北即北海也。

初四日，晴。寅刻开船，行波罗的海。北面傍山岛。东南望则水天一色，见远船一二微露樯帆，继而止见桅尖，计远去百里外矣。足证地球之圆，非臆说也。三日皆东行稍北，昼日愈长而气候愈冷。现已入伏，当午正晴，尚衣重棉，早晚须披裘也。申刻，过峡口。又二十里，至威远尔克泊舟，计六百四十里。屋宇不甚多，有塔二，高出云际。居民不过六千，楼阁参差，颇得形势。登岸，乘马车，约行十余里，至一园，山水幽深，林石苍古。登楼眺望，极揽胜之乐。楼前花卉秀丽，芍药正开。复至一园，临水筑台榭，伶人奏乐其中，间以山水之音，铿锵可听。泛小舟游于蒹葭洲岛之间。时至亥刻，日将落，对岸楼阁，夕阳映照，更觉金碧辉煌。

➠到达俄国

初五日，晴，无风。辰正，出海港，波平如镜，水天一色，令人心旷神怡。申初，过克龙斯达的，大炮台三座，鼎峙海中，有虎踞龙蟠之势。闻咸丰四年，英法兵船至此，不能进攻始回。又六十里，至彼得尔堡，乃俄国都城也，人烟转集，街衢宽阔，周五十余里，楼阁高峻，宫殿辉煌，人民五十三万六千，洵足称各国都城之冠。酉初，登岸进寓。（俄罗斯境地广漠，东西约长万余里。唐以前属匈奴。懿宗时始立国，筑城邑。五代时，女主嗣位，生十二子，皆分茅胙土，备屏藩。其后治乱不一。宋理宗时，为元太祖割取三部，由是隶蒙古。康熙四十四年，彼得罗立，卑礼招贤，国以大治。又因俄人不善使船，尝变姓名投荷兰舟师为弟子，尽得其术。乃归治舟师，与瑞典战胜，割其芬兰，建新都于海滨，俄始强矣。)

初六日，拜本国大臣、各国使臣。戌初，赴城西约二十里莽耳铺花园。过大桥二，桥长十余丈，上布木板，车行平坦。园中寻橦、踏球各戏，皆女郎为之。演戏二次，至丑初止，游人各散。天色尚明，朝阳欲上。是日孔公名气来拜，云前在北京八年。

初七日，阴。答拜孔公。观天主堂，堂高十丈，柱皆青色花纹石，门前大柱围圆约丈五，殿中孔雀石、青金石各柱，亦高四五丈，围七八尺。

➠王冠两顶稀世之宝

初八日，阴雨。吾总理官国姓，辞气和蔼，约在各处游览。是日，至王宫。殿宇宏大，陈设宝石器皿极富丽。画图满壁，皆能肖生，锦绣金碧，璀璨夺目。楼上贮礼冠二，非大典弗服也。一冠，正中大金刚钻石一粒，大如龙眼，云值千百万，百年来未能定价，议每岁予银三万金，至今未止。亚此者数十粒。至如黄绿豆者，攒满冠无数。冠前红宝石一，大如鸽卵，蓝宝石一，如雀卵，皆透明无纤滓。又女官一，珍珠大者如龙眼，次者数百。外珠宝花朵，盛盘，用木架布楼上几满。宫宇大者六百余间，长巷复室不计。又有金孔雀立树上，金鸡、鸱鸮绕其下，按时飞鸣。各国宫殿，皆曾游览，而规模阔大，琼瑶碧玉，布置几遍，无出其右。宫内陈列斧斤器具，皆彼得罗用以造舟创业者。

➠行宫景物

初九日，晴。辰刻出郭，乘轮车西行六十里。值操兵。兵一万六千人，枪炮连环，演进攻阵势，颇整暇。王弟与太子在军中，闻予来，旷野止操，立谈少顷。未刻，往彼得尔行宫。殿宇高峻，铺陈华丽。园中水法三十一处，每处用铁管八十埋地中，激水上腾，高十余丈，如水晶柱，溅玉跳珠，池中满而不溢。有如玻璃罩下垂者，有如匹练悬崖者，有如珍珠帘挂于方亭四隅者，巧甲天下矣。虽未及见国王，尔备舆游览，晚复设宴公所，遣官款待，礼意优渥。

初十日，雨。午刻，孔公来送，承照料行李，并代雇车，临歧有惜别意。车极大，中分小屋六七间，走廊二，厕屋二，位十余人，绰然也。入夜，几榻安眠，无行役苦。

十一日，阴雨。未刻，至俄奥两国界，换车。计一千三百里，地名汗大昆。又至马林博尔铁桥，长三里许，高四丈，两旁作花栅形。闻该处河水甚急，费一百五十万金始成。

➠到普鲁士国都柏林

十二日，阴。卯刻，又行一千二百六十里，至布国都，名伯尔灵。午刻，拜客。楼宇高峻，街市整齐，周三十六里，人民二十余万。前日，与奥地利交战，大胜。（布国东西二千里，南北一千一百里。其地古为北狄所据。南宋时，属日耳曼。康熙三十九年，乃自立国。）嘉庆十一年，法人割其境土之半，遂削弱。后六年，布人不悦法政，思故主，合攻法人，遂复故土。地分东西两土，共八部。产铜、铁、丝、布，铁器最精，工细若金银造。瓷器尤良，坚致不亚华产。西部产钢铁，造炮甲于泰西。

十三日，阴，小雨。美国司使臣答拜，约次早饮其家。戌刻，往茶园，戏剧已散。园中灯火通明。有树二株，花叶皆五色玻璃为之，间以水法。又有亭，用玻璃作冰山形，内罩虫鸟，照耀可观。

➠王妃愿两国永好

十四日，小雨。往美国馆途中，经过园林颇幽静。司公夫人赠名画二幅，答以书扇，甚喜，邀同车游王陵。园中桔树数百盆，高过屋檐，花香袭人。陵寝工石精美，王妃石像如生。是日，总理哈公来拜，告以王在军中。妃闻使君来，请见。戌正二刻入宫，灯火辉煌。妃云：寡君在军中，闻中国天使到此，愿两国永好无间。因行期匆促，故请见，俟王归向述也。是日申刻，英国使臣邀饮。副使文卓祺，曾至中土。

十五日已刻，乘火轮车西行五十里，至博尔屯行馆，乃无人门焉者。一老妪闻有照据，乃启户延入。良久，觅一人来，云系园官，导看数处。又赴他处，亦先王所构。桔树百余盆，成林。申刻归寓，照像铺人送像至，大小各张皆佳。亥刻，乘轮车登程。

➠炮能洞穿数寸铁甲

十六日，阴雨。巳刻，过酣挪尔国境（布鲁士二十七国之一）。申刻至可伦（布国西部），产煤铁与钢。有娄姓开局铸钢炮，极大者重二万斤，价五万两。次者价五六千两。各国多在局定铸。各炉均用火轮法大锤，重万斤，一击，其声震地。炮子重百斤，形长首尖，内实火药。敌船包铁厚七八寸者，子能洞之。旋设席，夫妇陪坐。戌初，换车前进。计行一千六百里。

十七日寅刻，又行七百余里，至比利时都。未刻，拜各国使臣。街市整齐，楼阁峻丽，周三十余里，户口三十万有奇。（比利时北距荷兰，南接法境，长约六百里，广三百里。本为荷地。明时，隶西班牙。康熙五十三年，为奥地利亚藩属。后为法王拿破仑兼并。嘉庆十九年，复归荷。荷俗尚耶稣教，因与西班牙擒兵数十年。比地毗法界，从天主教，与荷不相能。道光十一年拒战久，法人助之。荷师退，乃自立国。)

十八日，晤总理欧大臣（伯爵）。已刻，本国人甘美伦来见，曾在浙江上虞县襄办军务者。晚，往好姓（来时同舟）家中小酌。

十九日（以上晴雨无定故不书），欧公答拜。早间，往公所看各国军器，嗣阅本国双简枪及刀剑各器。比律悉（都城名）铜铁，为西洋著名利器，非虚也。

➠比利时王曾到中国

二十日，晴。拜甘姓。午刻，国王及妃约入宫。王英武过人，三年前曾至中国粤东，中国大臣相待甚挚。问予海舶颠簸能惯否？予答以风涛颇惯，王、妃均喜。知予不克久留，嘱就近游览。因易火轮车西行，百余里至安托尔海口。周历数处，地方繁盛。疆吏由电机得信，驾车以候。行馆悬画百余，皆古名手所绘，人物如生。馆内畜画匠，修整壁画。一人无手，以足指夹笔调色点染，亦一奇也。

二十一日，晴。美国使臣三佛耳大臣招饮，陈设富丽，肴馔精美。夫人美而贤。蓄异花甚伙，系由南美里驾及他国来者，一一指示。且云，闻中国风俗甚嘉，极为倾慕。惜尚未亲到耳。

二十二日，阴。已刻登程，西南行六百三十里，申末至巴黎斯（法国都）。旧游重到，街市依然，都城壮丽，甲于西上矣。

➠游巴黎

二十三日，晴。拜总理大臣并各国使臣。中刻，游窥得不伦大园，林木深蔚，河水回环。石洞通人行，上悬瀑布，宽丈余，如匹练。戌刻，同人约观剧，演前代太子纳妃事，极水火变化之奇。

二十四日，晴。申初，看驰马戏，园周二里许，男女扮演各国服饰及战斗状，新奇悦目。又有猴走绳、狗驰马，皆未曾见。

二十五日，阴。辰刻出郭，乘火轮车，行六十里至行馆。楼屋高大，周遭百余间。绘昔年与各国交战图，神情逼肖。管园官导观水法多处，均甚佳。末一处，地极宽广，池中石雕海兽、神、人，喷水直上，高十余丈，如玉柱百余，排列可观。是日礼拜男女来观者约三万人，有司虑拥挤，伤弁兵数十名，随车护送。

➠马戏

二十六日，晴。游生灵苑。苑中楼藏奇石数千种，诸鸟兽鱼龙骨，大者专车。又一所，收各国人骨，大略相似。惟所雕塑偶像，各具怪异。其小儿胎骨，自一月至弥月，及数岁者，各有标识。异骨，如一身二首者其多。夜看驰马戏。有立马上飞驰掷木球，球大如斗，两手换抛三球，观者拍掌。女子驰马跃圈，圈径三尺，糊以纸，人执立道旁，女纵马疾驰，人跃起破纸过圈，仍立马上驰如故。周遭连破二十圈，真如飞仙矣。

二十七日，啃。夜观戏法十数局，每局当场变化，皆奇异可喜。如木人点放火枪，悬鼓空中自能击响，倩人登桌上，以布罩之，用火枪对罩施放，启罩，人已不见。种种匪夷所思，笔不胜书。

二十八日，阴。德侯（理文）约观剧。

二十九日，阴。在寓以中土烹饪饭客，皆欣然。往德帮办善家，女夫人待宾，周挚可感。

七月

➠电报问事其应如响

初一日，晴。前回回国总领事伯姓招饮。屋宇陈设，多仿回制。凭栏望园中卉木，幽静可喜。是日，至电机信局，问马塞开船日时。顷刻回信，答以初十日申刻，往中国船开行。计程二千里，其应如响。

初二日，雨。早，诣施医院。有堂榭十余所，调养病人。患者寝处其中，衣被饮食，无不精洁。病愈，乃去，费用均出公捐，洵称善举。未刻，拜英税司。

初三日，雨。夜观驰马戏。末一局，台上设山冈数层。高下皆有居人，扮回回国男妇百数十人。俄而作战斗状，马数十骑，上下交腾，枪炮环击。男女奔窜山谷形状，颇能惊心动魄。

初四日，阴。出郭三十里至教场，看演火枪，有致六百码者（每码合三尺零）。又十里，至美国人司普纳（来时同舟）戚家早饭，偕往各营房看演技勇。回寓。西刻，葛提军罗招饮，器具颇精，盂盘皆楷书"葛罗"字（庚中秋曾在北京立和约者）。

初五日，阴雨。是日，往照像。

➠法王生辰通宵庆祝

初六日，晴，系外国八月十五日。国王生辰，街市皆立大旗，通衢安玻璃灯数百万盏。城乡游人填塞，车行颇难。宫前大街长数里，陈百戏。夜放烟火，奇妙无比，有如中国流星起火者，高入云表，空中散五色明灯，璀璨满天。灯火通宵不息。有用电气灯照耀楼台，异光射目。

初七日，晴。辰刻，接到家信。相识者多来送行。

初八日，晴。酉刻起程。戌刻乘火轮车自己黎开行，迳往马塞。

初九日，晴。子刻过里昂。已刻至马塞，住。计程自巴黎至此，一千九百余里。旧寓重来，人情喜悦。晚，至美里登之兄寓中。楼临海滨，月台宽阔，望月观海，极清淡之乐。

初十日，晴。午刻登舟，申初始开。美君楼上，男女五六人，摇巾相送。

十一日，晴。过沙台岛。午刻至峡，四望山峦层叠，景象依然。得句云：白鸟有情如旧识，青山无恙喜重来。

十二日，晴。巾刻过思得昂伯里火山。晚，至意大利国埠头，名墨西拿。进口时已亥刻，灯火万家，水滨照耀。停舟一时许即开。自马塞至此一千六百二十里。

十三日，晴。午正，又行三百八十四里，距麦西国阿里格三它呀二千一百二十四里。

十四日，晴。午正行八百十三里。

➠为一少妇作一长诗

十五日，晴。午正行八百一里。连日天朗气清，波平如砥。至夜，月明如昼，同人请吹箫以赏之。时夜将半，有少妇凭栏望月，若有所思。法人德善以同乡故，知为麦西国商之妇，少从父在中华，今由马塞同来者。倩作歌，歌声凄婉动人，想广寒宫羽衣曲，不是过也。因思江州白司马琵琶行，有此情景，为作长笛吟一章。

十六日卯刻，又行五百一十里，至阿里格三它呀＜麦西国境）。午后，发行李及客货。戌初，乘小舟登岸。乘火轮车，一夜行八百三十余里。（时西土多患瘟病，误云自欧土传来。麦西国令过客由海口登车，往苏尔士乘舟，不令入城。车中不施茵褥，惧传染也。)

十七日已刻，至苏尔士。复乘小舟行五十余里，登"梯格尔"轮船。

十八日，住舟中。上客货用小船拨载，来者计十余船。

十九日，晴。戌刻开船。海滨多怪鱼。

二十日，晴。午正行六百二十一里。

二十一日，午正行七百八十六里。连日晴热，此后仍著夏衣。舟行自北而南，近赤道。

二十二日，午正行七百九十二里，苦热。

➠阿拉伯与谟罕默德

二十三日，午正行七百九十里。连日行阿刺伯海界。（阿刺伯即汉书条支国，长四千余里，广三千余里。古属波斯。陈宣帝时有摩哈麦者，生于麦加，少为商，娶整妇致富。不识字，而性谲。时耶稣教已盛行，思别立一教以自异。年四十，始入山读犹太书数年，创立新教，为国人所逐。乃至麦地拿，授徒甚众，攻陷麦加，自立为君。剪灭波斯，荐食罗马，纵横无敌，回教遂蔓延西土。后为土耳其攻取，称属国焉。考摩哈麦葬于麦地拿，与麦加皆在红海之滨，遗有古迹。至今西域、南洋，数万里内，回众接踵膜拜，岁以万计。其南陲有埠曰亚丁，在红海口外。)

二十四日，午正行七百八十里。连日皆晴。戌初，又三百里至亚丁，住。

二十五日，早饭后登岸，至客店小坐。申初开船。亚丁山形，奇峭峥嵘，危峰叠嶂，如见李成画笔。

二十六日，午正行六百七十二里。连日舟行在赤道北三四度，热甚，作苦热行。夜不能入舱宿，布席楼板露卧。

二十七日，大风，陡凉。易单夹衣。午正行七百二十里。入夜，海水皆亮如积雪，千里一色。舟人汲起，清澈无所见。置暗处，内有亮丝缕缕。皆不解。

二十八日，大风，仍凉。午正行八百四十里。

➠实地验证各地时差

二十九日，午正行九百里。风潮平。连日皆东向行。（自亚丁以南，舟兼东向行，日约九百里，在三四度之数。每日天时，皆短一刻许。盖自东而西追日行，自西而东逆日行故也。来时携时辰表二。其一，则按舟中正午，随地推移，每日至午正约迟一刻。一仍其旧。二表逐日相较，至巴黎时，彼之午正，乃中土戌刻矣。迨往伦敦，西行又三四度，故又迟一刻。今由西土东回，每日皆缩一刻馀。过新嘉坡以后，迟速始一律也。)

三十日，午正行八百四十里。两日有阵雨。

八月

初一日，午正行七百八十里。是日，阴，夜雨不止。

➠海中光亮

初二日寅刻，雨渐止，阴黑异常。起视海面，如白云密布，有光，可鉴毫发。登楼远望，如燃亿万明灯，光照海水，皆诧为异。已刻，始晴。午刻，行七百九十二里。

初三日未刻，泊舟锡兰。风潮极大，乘小舟浮巨浪中，登彼岸，住阿姓客寓。院宇幽僻，木芙蓉已作花，夹竹桃尚灼灼墙头，刺梅、芭蕉，渐有中土景物。登楼观潮，极天下之胜景矣。

初四日，仍住客楼，饱看大潮。按锡兰为五印度极南大岛，长千余里。近为英人立埠头，设炮台以卫之。岛前数十里，大石森列。潮激其上，如雪花，高数丈，喷薄四散。较浙江龛赭两山束潮之势，更觉澎湃。店主妇之子，官印度，婿亦贾于岛中。以锡兰全图见赠，自书姓名月日其上，述彼处情形甚悉。

初五日，晴。未末登舟，波涛极险，酉正开行，震荡终夜。

初六日，晴。午正行五百八十二里。午后，雨。

初七日，阴。午正行九百五十四里。连日皆向东南行。

初八日，阴。午正行八百一十里。连日颠簸，舟中不能作字。

初九日早，见苏门答腊山。波渐平，近山故也。午正行七百六十二里。

初十日，午正行七百五里。

十一日，午正行五百九十五里。辰刻见山岛孤立，树木青葱。午后，海中水母甚多，千百成群，浮游波际。夜雨极大，洋面不能辨方向，停舟两时许，申正始到新加坡。

➠半年往返八万余里

十二日，登岸往客舍一游。忆二月中旬过此，凭阑啜茗，观海中远景。甫及半年，而往返八万余里，已帆归天外矣。酉刻回，船即开。

十三日，午正行六百十五里。

十四日，小雨。午正行五百八十五里。是晚，风雨大作，波涛涌起。幸不久即风息云散，皓月当空。

十五日卯刻，行五百五十五里，至安南国。晤粤商张霈霖。是日，游法国公司新造楼宇。楼高三层，需费六十万金。

十六日辰刻，往观鳄鱼，未果。午正开船。是夜亥刻，月食既。子刻，复原。

十七日，午正行七百二十里。西面见越南山岛。

➠地球四季昼夜之理

十八日，午正行六百六十里。（苏门答腊、新加坡等处，正居赤道之下，东西二万里内，终岁昼夜平分，无冬夏长短之别。越南以北，距赤道渐远。太阳出入时刻，随地不同。如在瑞典、芬兰，地居极北，夏日半年为昼，冬则半年为夜，理固然也。)

十九日，午正行六百四十五里。连日过七洲洋，风大，舟甚颠簸。

二十日，行七百二十里，申刻始至香港。戌初，岸上洋楼，灯如繁星，光照山麓，彻夜不息。

➠回到广州

二十一日，晨。巳刻，乘"九江"（船名）轮船赴粤省。未刻，过虎门炮台。山势重叠，锁钥天成。申正，抵广州，计程三百里。

二十二日，晴。登岸，往见制军瑞澄泉相国（麟），细询各国情形，兼拜海关监督师继瞻（曾）。是日，段振斋太守（成林）、达小泉大尹（桑阿）来谒，均春明旧雨也。

二十四日，瑞相、蒋香荃中丞（益澧）、司道各官，均来答拜。

二十五日至二十八日，均住省，绘图并誊写《乘槎笔记》。方子箴都转（濬颐）赠所著《二知轩诗钞》十四卷，并《重修郑仙祠》各诗册。

二十九日未刻，英国轮船由江苏到粤。

三十日，雇定舱口赴香港。

九月

初一日，辰刻登舟，巳刻开行，申刻至香港。

初二日，往拜英国督理香港军务马公。

初三日，马公招饮，肩舆绕山行十余里，峰峦四合，围如大环。洋楼重叠，倒影清波，天然图画。（曩岁宦西江，游富春七里濑、匡庐白鹿洞。迨摄定南司马时，驻仙岭经年，青嶂碧波，疑非人间世。云护层楼，泉飞木秒，仰观俯察，时觉灵气往来，较此有仙凡别矣。)

➠香港景色

初四日，舟因上货，仍未开。入夜，楼屋明灯万点，光照海滨。

初五日，连日晴热，仍著夏衣。酉刻开船。

初六日，晴。午后，过潮州南澳。.

初七日，大风，舟颠簸甚。午刻，泊厦门。克税司至舟晤谈。是晚，新月一钩，烟峦重叠，风景非常。

初八日，风稍平。午刻，由厦门开。晚过福州五虎门。

初九日、初十日，风甚大。由内洋北上，一日止行二三百里。逆风颠簸，浪由船顶过。然时出舱，看闽浙山岛。舟从峡中过，稍平稳。甫出峡，则大波轩然不能立也。

十一日，过浙江宁波府定海境。舟行峡中，乱峰重叠，碧树晴云，迥非凡境。舟人指南面烟云一带，即普陀洛伽山。

➠至上海

十二日辰刻至上海。

十三日以后，住沪待轮船。

十七日，郭远堂中丞（柏荫）因比利时

国换约到上海，询问比较各国情形。

十九日夕刻，应观察招饮。闻南浔船已到。

二十日雇定舱口，须俟上下货物毕，始定期开行。

二十二日酉刻登舟。

二十三日申刻开船，至吴淞口。

二十四日卯刻开行，已刻过沙尾岛。是日，晴。酉刻以后，大风。

二十五日，北风大作，颠簸异常。

二十六日，连日大风。过黑水洋，大波如山立，舟中不能起坐。浪花由船顶过，客皆凛凛。

➠细询外详情事

二十七日，晴，风息，客始起相庆。申刻，泊舟烟台。监督潘伟如观察留晚饭，细询外洋情事。是夜宿德帮办（善）

寓楼。同行万余里，至香港分道，别经匝月，相见甚欢也。

二十八日，午初开船。至夜，风愈大。

二十九日，连日逆风，舟行甚艰。未刻始抵大沽。水浅，停舟候潮。

十月

初一日，未正，潮至，开舟进口。又因水浅，住舟。薄暮，风雪寒甚。

➠重睹故乡风景

初二日未刻开船。两岸黄叶林中，茅舍炊烟，芦洲积雪，俨川笔意如在目前。自天外归来，重睹故乡景物，真有生入玉门之乐。戌刻，遥见灯光闪烁。旋至紫竹林泊舟。狄税司（妥玛）邀往新关住。

初三日，往拜通商大臣崇厚山侍郎、恒云舫观察。

初四日未刻由陆起程，戌刻始至杨村，觅店住。

初五日辰刻开车。午刻，蔡村早尖。酉初，住河西务。

初六日，已刻行至马头，早尖。申刻过张家湾，又十二里，住通州。

初七日，行二十里，至余家围早尖。未时，由沙窝门进城。

谨按：外洋各国，自道光庚子通商，来中华者争先恐后。而中国士大夫，从无至彼国者。同治丙寅正月，斌椿奉命往外国游历。各驻京使臣，闻之皆甚喜。计自津沽登舟，遵海而南，凡逾六省至香港，始易巨舶放南洋。过越南、暹逻两国境，折而西，至锡兰（南印度大岛）。又西北，至亚丁（阿刺伯境），添储薪水糗粮。至麦西国都，登陆，由地中海易舟，至佛郎西、英吉利、荷兰、丹麻尔、瑞典、俄罗斯、普鲁士、比利时各国。都凡乘火轮船十有九，火轮车四十有二，形式各异。所经各国山川险塞，与夫建国疆域，治乱兴衰，详加采访，逐日登记。其国人之官爵姓字，以及鸟兽虫鱼草木之奇异者，其名多非汉文所能译，姑从其阙。至宫室街衡之壮丽，士卒之整肃，器用之机巧，风俗之异同，亦皆据实书，无敢傅会。舟车所至，九万余里，驰驱道路，不暇分类纪载。其缺略者，间补注于本条之下，故无一定体例云。斌椿谨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