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青稞美酒一样香甜

二黑哥

黄永玉曾说，过日子贵在平常心，不要什么都找意义。

这不，中秋节我们就到绵阳平武县扒昔加古寨，朋友亲家开的翔瑞山庄民宿小住。没什么目的意义，就是玩儿，走亲访友，体验白马部族文化。

同行的是几十年的朋友，最小年龄都54岁了，开始精打细算过剩下的日子——周末节假日聚在一起，探索抱团养老，中午轮流买菜煮饭，在一起吃了又吃。晚上各回各家。每年，几次集体远游。

来去这三天，白天闲散的玩，深夜时光写游记。想把在这里发过的呆，读过的书，走过的地方，和看见的人，化作温温暖暖的文字，被更多的人看见。

9月15日，天晴

早上六点半，我们就出发了。四辆车，浩浩荡荡出发，这么大的阵容，开到朋友亲家家里，别把亲家吓着了吧！

三个小时车程，一路忆旧，各自解密小时候挨打受饿偷东西吃的前事。集体规划这几天吃什么：中午泉水鱼，晚上烤全羊，明天老腊肉炖四季豆，结束了要吃火锅。

而别人的规划是：今年赚几十万，明年开公司买车，三五年内买房。

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说笑中路过寨子，一帮吃货继续朝五十公里外的九寨沟勿角镇马家圣水养殖场狂奔。悠悠万事，吃饭为大。绕山绕水，就为了这里的山泉冷水鱼。

鱼场建在山下，村民将山上的泉水引下来，流到池子里养鱼。水质清澈见底，透心般的凉。店家说，这些鱼金贵着呢，山下的水养不活。

鱼池周边，格桑花开得正艳，垂柳随风而飘，稻穗正在干浆，蜀葵长得高高大大，阳光雨水充足，它们不用物竞天择，只管和而不同。

店家大气，院子里的苹果随便摘，不要钱。苹果树已有秋色，一串串果实把枝条压得极低，果熟蒂落了的，散于地下，并无人捡拾。我们很克制的意思了些，够吃就行了，人不能贪。

午餐主打一个“野”和“土”。主人家说请大家吃些“草草”。他口中的“草草”，好小众的词汇，是从海拔三千多米的山上采下来的野菜，如刺笼包、五加皮、灰灰菜。再加上土鸡烧土豆。纯天然“山珍”碾压“海味”。

这些还只是前菜。

翘首以待，硬菜出炉啦。酸汤鱼排、蘸料生鱼片、孜然烧烤鱼片、清蒸鱼，鱼头汤，鱼贯而上。大厨很麻利，还一鱼几吃，各有各的味道。

这些大盘小盘，又岂止是美食，更是朋友亲家结结实实的情谊。

快结束时，又一波客人涌来，好酒不怕巷子深啊。以为只有小孩才贪吃，其实，人人都爱的。

饭后，驱车返回寨子里的翔瑞民宿。民宿尽享前临湖，后靠山、右边是端头的绝佳地势，开窗见山水，绝美。周边的民宿也依山就势，栽花种草，腌制腊肉，准备食物。

门前停满各式轿车，好一个客勤主贤！

下午时光，坐在露台喝茶望天，心里完全沉静下来。读潘文石的野外日记，他写道：“我们的祖先来自荒野，保存这个荒野就是保存我们的未来。所有的荒野才是我们子孙后代生存下去的洞天福地。”

云霞之中，山水之上，在这洞天福地，就是喝杯清茶，也是神仙日子。



晚上，大戏真正开场。三张正方形的桌子一字排开，女主人的三个哥哥嫂嫂，也赶来帮忙做饭，拿出压箱底的绝活招待我们。他们是有想法又勤奋的人，在寨子里都开有民宿，厨艺自然过硬。

大舅哥德高望重，端着酒，开始起歌，唱出引子，类似长调。唱完几个乐句后，亲人们开始进入，声音由弱到强，随后越来越高亢，像训练有素的无伴奏合唱队。

他们唱到，“隔山隔水的朋友们，我们欢聚在美好的时候，高高举起手中酒杯，祝福我们友谊长久……”

歌声就是开胃菜，这一晚上，差点没把房顶掀开。他们不知道，他们的演唱有多精彩。而这个精彩才刚刚开始。

此后两天，我们都是在歌声中度过的。

酒至中途，心里惦记着寨子里的锅庄，找了个机会脱身，“呀啦索”的音乐早就响起来。小广场上，藏族DJ用藏汉语言吆喝起来——“哦呵呵，如果喜欢音乐，我们就是朋友，如果生命还有空白，就让它来填补。”

当然，这句话是我后来结合现场效果对DJ口语的翻译。游客们在他的带动下，像空气炸锅，燃爆了。只想溜出来消消食看看闹热的我，也被素不相识的游客拉进队伍，不由自主跑动起来。

一只狗狗，也混在欢乐的人群里，有模有样转圈圈，看来是“资深老演员”了。

这样稀缺的才艺，只有扒昔加古寨的狗狗能做到。

回到酒店，抵挡不住主人的热情，新一轮篝火燃起来了，烤全羊、烤鸡烤兔端上餐桌。还记得这是今天的第几餐吗？

天生是歌唱家、舞蹈家的藏族朋友，开始了又一轮敬酒。

他们对男客人唱到：“二表哥，你喜欢也要喝，不喜欢也要喝，喜欢不喜欢都要喝。”

轮到女生，又是另外的歌词：“阿姐阿姐你真美丽，孔雀飞来比一比，孔雀没有你漂亮，留下羽毛送给你。央革哟央革哟。阿姐阿姐你真美丽，阿哥有福气娶到你。”

他们还即兴改编歌词，将艺术想象力化为“糖衣炮弹”，激励众人心甘情愿喝酒，躲在房间里的也被押出来“受刑”，笑哈哈的配合。

只有一首歌，他们没有改编，一字不差的唱完，唱得声情并茂，还拍着手打节拍，用全身的肢体语言应和着，那就是《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这个场景真正感动我了。他们是少数民族，牧民，还有大叔大妈不识字，他们唱得这么真心真意，情真意切。亲爱的党，真为您骄傲自豪。

万分可惜，当时忘了录视频。

主人家80岁的老外婆，一晚上都笑盈盈的陪我们，看着我们胡闹。老人身体康健，至今依然种地、做家务，帮助带重孙，丝毫看不出实际年龄。今晚，她特地换上艳丽的民族服装，头上戴着羊毡帽，插了两根白色羽毛，有一种高于世俗的美。

老外婆给我们讲述起口口相传的历史。

白马部族，是东亚最古老的部族，分布在甘肃文县、四川平武县、九寨沟县，人口约2万多，有语言没文字，其祖先来自氐羌，族风勤劳朴实，以游牧耕种为业。相传锦鸡曾救了部族的命，所以他们的图腾是鸡，这也是帽子上插着羽毛的由来。央视科教频道曾播出的纪录片《探秘东亚最古老的部族》，权威的向全世界介绍这个优秀的部族。

夜深了，星星月亮躲进云层，天上细雨蒙蒙，浇不灭燃烧的篝火和兴致盎然的激情。宾主双方谈天说地，接龙唱歌，自酿的蜂蜜酒，一壶接一壶，一饮再饮，回味隽永。

这两天，也一定惊喜了我们的胃肠。它们会想：喲，哪来这么多新鲜的牛羊肉食品，主人领工资了？

9月16日，雨

一早起来，出门几步路，就是天母湖，湖边有木栅道，清清的湖，凉凉的风，苍翠的花草树木，鸟语花香。同行全老师感慨万千，即兴赋诗，“青山绿水欣天予，藏乡自是小蓬灜。”

真是目击皆风景，耳闻都是诗啊！

此后行程，全老师‌文思泉涌，挥毫写了十多首，成为我们中的高产作者。

后面的山也有名字，叫念阿半树日。就像海子说的，当地人给每座山都取一个名字。我的藏族同胞们劈柴喂马，种植粮食和蔬菜，向山神祈祷，过海子向往的生活。

游客慕名而来，在湖边搭建帐篷，转湖，看湖，捡拾柴禾，就地生火煮饭，晚上就在湖边露营，当地人也不收取任何费用。

告别寨子，我们驱车前往平武县城，今天将在县城玩一天。在美团定了乡巴佬农家乐，味道和环境出乎意料的好。老腊肉肯定是正宗的，炖四季豆土豆。那真是一个香呀！

平武的县城人少又清净，适合散步。美美的午觉后，我们集体逛新城，没什么特定计划，主打一个随性。沿河堤前行，涪江穿城而过，正是雨季，河水湍急，这河水流啊流，将会流到我们的城市去。立即对它有了亲切感。

当地人热情推荐，你可以从西桥到南桥，从南桥到彩虹桥，从彩虹桥再到东桥，围着县城绕一圈。话里颇有自豪感。是的，平武是中国县城的缩影，基础设施完善了，老百姓出行干净又通达。明代修建的原龙安府古城墙重新修复后，让平武更加与众不同。

继续瞎逛，看水，看树，听风，又绕回小广场喝茶。老板夫妻很年轻，原来开服装店，受电商冲击，开不下去了，就改行经营茶馆。店里背景墙一句话挺有意思，写着：“如果不能一夜暴富，两夜也行，三更半夜也能接受。”

想想自己和身边的人，谁又容易呢，上班养娃还房贷车贷家务柴米油盐照顾老人和狗——是不是缺标点符号和气口？懂的都懂，人到中年，不能歇，也不敢歇！

我们要了一杯花茶，一杯水，只花了五块钱。小俩口异口同声说，“喝白开水，要啥子钱哦！”多纯朴啊，纯朴得让我想立即修正自己的金钱观。

看着这对努力的年轻人，心里默默祝福：你们一定要美好，这会让期待美好的人有力量！

晚上在天府味道吃饭，今天是朋友亲家近50岁生日，我们被邀请参加。他的兄弟姊妹七个，妻子的兄弟姊妹四个，和晚辈们齐聚一堂，给他祝寿。

和昨天一样，吃饭不是主打，喝酒唱歌才是。亲友们继续开启夜晚的演唱会。

他们唱起来，“醉了山间的夜莺，阿亚拉耶，醉了山顶的盘羊，醉了山寨的晚霞，白马人民的生活，像青稞美酒一样香甜，哎咿呀，一样的香甜。”

夜莺、盘羊、晚霞、青稞酒，丰收和幸福，友情和离别，花鸟和牛羊，白马人的生活日常，被这群天才诗人信手拈来，唱进歌里，这得令多少专业诗人、专业词作者汗颜呀！

现实生活中，主人家的日子也像青稞美酒一样，越来越香甜。作为地道的牧民夫妻，其中丈夫还不识字，却有不一般的远见卓识，硬是靠开民宿、卖牦牛的收入，坚持送三个孩子走出大山，让他们去吃苦，去看世界，读完大学，又当上了医生、教师、国企职工。大女儿和小儿子还都是藏汉联姻，堪称民族团结的典范。

难怪，他们在酒店墙壁上最醒目的位置，工工整整贴上毛主席、习近平总书记的画像，天天为他们祈福。

看着热热闹闹的一大家子，眼里没来由的湿润了。往事并不如烟，岁月何止如歌，勤劳的人们，这幸福，你们值得拥有！

寨子里，还有好多趣事呢。朋友亲家除了经营民宿，还养了一百多头牦牛，每隔几天，就去到山上给它们喂盐，其他就不用管了。到冬天，大雪覆盖山林，牦牛找不到草吃，就拖娃带崽回家。它们的基因里刻下了回家的路。

每年新生的牦牛仔跟着父母回家，会因为它们的“姓氏”引来牧民的争议。不过不用担心，孙娃子究竟归“婆家”还是“娘家”，乡村干部会组织调解。

类似的趣事，讲述人眉飞色舞，听者哈哈大笑。若是原地踏步，困在自己的生活里，你怎晓得在白马部族繁衍生息的地方，有这么多有趣好玩的事呢！见多，才能识广。

9月17日，天晴

今天一早出门，打算去报恩寺。因为时间原因，不得不舍弃参观大熊猫、金丝猴等景点。

报恩寺就在平武县城里，是深藏在四川、风格仿北京故宫的一座古寺，也是目前全国保存完整的三处明代古寺之一。

导游激情解说：在这里，吹过的风都是传说，踏过的地砖都是历史，每走一步都仿佛穿越历史的长河。这座“养在深闺”的古寺有“六绝”——全楠木构造、奇巧严谨的斗拱、色彩绚丽的壁画、千姿百态的龙、巧夺天工的转轮经藏、婀娜多姿的千手观音。

现在的报恩寺，还是清华大学的教研基地呢，有极高的学术价值。作为中国唯一一座以纯楠木营造的寺院，百年来不被虫蛀，不结蜘蛛网，历经600年风雨完好无损。在建造上，全用榫卯结构不带钉，斗拱的种类多达36种。佛像和庙内雕塑至今还保持着原始的颜色，透出浓厚的沉淀和文化自信。

导游提议，找一找寺庙里的9999条龙？找齐了会交好运的。这真是一个浩大的建议。勇敢的下一位游客，欢迎你接受导游的挑战。

告别的时候到了，主人盛情邀请我们正月再来寨子，到那时，就该是跳曹盖的日子了。跳曹盖，是全国非物质文化遗产，也是部族最重大的节日。

“今年路通了，成都到寨子只要三个小时。寨子所有的季节都是旅游季，春天赏花，夏天避暑，秋天看红叶，冬天玩雪，跳曹盖。”

白马部族秀美的风光，悠久的历史文化，还有吉祥宝宝大熊猫，也在等待读到这篇游记的有缘人！

平武的山水，在后视镜里远去。我的耳边似乎还回想着他们的歌声。“祝我们幸福永久，格桑拉，祝祖国繁荣昌盛，格桑拉。祝我们幸福永久，格桑拉，祝祖国繁荣昌盛，格桑拉！”

（友情提醒：文末添加了白马部族的锅庄、歌舞视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