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1968年,“文革"已经进入第三个年头。我的外公还没被“打倒"。我妈这一年八岁了。 </p><p class="ql-block"> 我妈住的村子叫安华镇西路坑村。这是个偏僻的小山村。一条小路弯弯扭扭能通达外婆外公家。那时春节,我们一家四口,先坐公交到安华,然后坐90年代的交通工具“三卡"——只有三个轮子的车一路颠簸从安华到红桥,最后步行三里地到我的外婆家西路坑。后来,我们每人一辆自行车,嘿哧嘿哧嘿哧,山路几十里,雄赳赳气昂昂,我们就从牌头寺下张一直骑一直骑,直到看到大樟树,看到“翠花老匹"家,我们知道外公外婆家到了。翠花是我妈家远房亲戚,她的丈夫叫国富,偶尔会发酒疯。妹妹说,每年经过她家门口,都会看到不同的小孩,她在喂养着。她有个女儿叫真英,是我妈的同年佬。这样的春节大骑行持续了好几年。 </p><p class="ql-block"> 妈妈的八岁是懵懂无知的。讲起往事,这段不长不短的遭遇,我们只听妈妈讲起过。在这个落后的小山村,村民们做起了一桩买卖。妈妈随着一群大大小小的女孩到了福建一个大山里。外公一路护送妈妈去那个大山里。坐火车到金华中转。八岁的妈妈晕车。恶心呕吐。把肚子里的东西都吐了出来。发现一条黑黑的东西一扭一扭的。定睛一看,原来是条蛔虫啊。辗转几天,外公和妈妈到了福建那个大山里。山路陡峭,树木阴森。这时,外公问妈妈,要不我们回去吧。妈妈似乎没有回答。然后,妈妈成了另一个家里的成员。</p><p class="ql-block"> 八岁的妈妈印象里最深刻的就是有一回挑谷子的事儿。几十年过去了,她依然胆战心惊。妈妈说,娘叫我去干活,打柴,挑水。有一次叫我去30里外去挑谷子,一路都是石阶。那边一望无际的是山,没有田。没有人家。谷子要到山脚下去挑的,我跟着好几个大人一起去挑。我挑了十三斤谷子,上山时都是踏步,上气不接下气地赶路,也跟不上那些大人们。但大人们只顾着自己赶路,似乎忘了后面还有个8岁的小女孩。那时,天已经很晚了,两边毛竹杉树把天遮得严严实实,周围一片漆黑。我只听见鸟叫声,我不敢走。但不走也不行,害怕啊,只能硬着头皮往上爬。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回到了家。这时娘就如往常坐在那里,一句话没有。妈妈说,这户人家是当地的大户人家,除了叫她干活,没虐待过她。 </p><p class="ql-block"> 妈妈是幸运的,突然某一天,熟悉的声音在妈妈耳边响起。党员干部来了。来接妈妈她们回家了。大家很高兴。 </p><p class="ql-block"> 西路坑村一起去福建的还有贵宝,桃花,真英,花香。她们是在农村最热闹2月半安华集市过完才去的,到1968年十二月廿八回来了。这一天刚好是2月14日情人节,再过两天就是国人眼中最重要的节日——除夕。妈妈回家了。10个月,妈妈已经能听懂福建话了,也会说几句了。 “阿公也食盆喽” 就是“爸爸吃饭了"的意思 。妈妈只是读懂了语言,而有些姐姐们却已经留下了福建人的血脉。 </p><p class="ql-block"> 回家后,听说人贩子宣某黄已经被枪毙了,他的老婆许某罗被判刑九年。妈妈不知道自己被卖了多少钱,因为她回来以后,村子里家里似乎达成共识,对这段十个月的往事要讳莫如深。可听说是200元。也听说外公在她去福建后也被批斗了。 </p><p class="ql-block"> 无论如何,妈妈的八岁终究还是幸运的。 </p><p class="ql-block"> 文中姓名为化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