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声悠扬

昭君

　　往事如烟，随风消散，仅留下模糊的片段，还有不堪卒视的琐屑生活，那是构成我们生活的常态。实际上，年轻的时候工作、家庭、孩子和事业等等多重责任，我几乎从未仔细品味那些瞬间湮灭的生活细节，以及生活、事业、家庭等许许多多令人心存感慨的往事，仓促间也从不曾咀嚼的甘甜和苦涩，当岁月悠悠，如水东逝，那些意识深处的忧伤情感时时敲击、震撼我的内心，留下数不清的遗憾和不舍。随着老之将至，惟有充裕的时间让我反刍、唤醒我内心的感恩，毫无顾忌地审视无可回避的美好、现在依然美好的瞬间和难忘的伤感。

我生活在一个特殊的年代，也许生活的艰难，使很多人为能拥有一个完整的家而庆幸，因为在那个年代这是唯一的幸福。然而命运却在不断挑战我的家庭，父亲母亲兄长和家人常常被生活重压，甚至从未曾抬头看看蔚蓝的天空和灿烂的星辰。

　　九岁那年母亲因病去世，父亲忍受着极大的痛苦和压力，埋头无止境的工作排解他心中的郁节，即使竭尽全力也难以照顾庞大的家庭，五妹还不到一周岁，一大家子需求各异，内心里更是对未来心中惴惴、惶惑不安，然而未来不是我们能考虑的，惟有明天才是重要的。亲戚们的劝说，父亲的无奈，权衡再三，第一个被选中的我将被送去远方的表姐家，这就是命中注定吧，这个转折，注定了我一生的命运，必与音乐结缘，清扬激越的琵琶声，就象我的一生跌宕起伏、回环百折、如泣如诉、柔肠寸断。

第一次离开家，我坐在大轮上好奇的眼睛不够用，船上船下跑个不停，父亲看到我的样子，就低声和旁边的旅客说：我这女儿天性活波，好动。数十年后每当我阅读《简爱》或研究古曲琴谱时，总有婉转的忧伤拨动我的心弦。

　　几个小时旅途不知不觉中就到了表姐家，一进门我被惊住了，门前、屋后和院子里到处挂满了大小不同的鲜鱼和咸鱼，大的鱼让你不敢相信，小的像手指，我喜欢吃鱼，可从没见过这么多，这么大的鱼，我看呆了，大姐说，你喜欢吃哪一条，中午就烧给你吃，听到吃我才晃过神来......中午一场丰富的鱼宴，不愧大姐在鱼米之乡生活了这么多年，烧鱼厨艺，堪称一绝。

走出门外，周围便是一望无际的田园风光，那绿油油的小麦，紫色秸秆的棉花远远望去就像一副色彩斑斓的油画，小型飞机在空中来回盘旋为农田喷洒农药，景色辽阔而壮观，这里是庞大的农场。

早上起来在姐姐家的院子里可以朦胧的看到庐山远景，有山有水有鱼，闲暇时还可坐船到处游玩，真的美好！然而所有的美好都无法消弭远离父亲、兄长、姐妹的幽怨.....

　　姐夫和大姐都是农场卫生院的医生，她们有三个孩子，一男两女，农场是上万人的单位，他们的忙碌可想而知的。

第二天小外甥上学，背着一个比自己还高的二胡，他小小年龄已经是校园里有名的小小“音乐家”了，那天是他们学校宣传队合练的日子，这让我很是好奇，想去听个热闹，大姐家和小学一墙之隔，我悄悄遛进校门，就看到几排青砖平房，方方正正围成了一个校院，花草如织、树木成荫，是那样的井然有条，墙上醒目写着：“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学习雷锋好榜样”的标语，交叉有序的红砖道路直铺教室门前，多处宣传栏里记录着好人好事，优秀作文等.....，文艺宣传栏里赫然悬挂着我小外甥拉二胡的照片，远处隐约飘来一阵清脆，悠扬的琴声，那琴声令我心中一震，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大脑一片空白。教室里一个二十岁左右的男青年在那里弹奏着琵琶，他灵活的手指拨动着琴弦，音色温蕴如玉，曲调宛如行云流水，珠落玉盘，让人沉醉，我小心翼翼的依靠在门旁，他那美妙的琴声轻轻的触动着我的内心让我不能自拔，我鼓起勇气和胆量凝立当场，虽然老师毫不客气，关上了门。

　　回到表姐家，我抱住父亲把那个美妙的声音描述给他，告诉他“我喜欢，真的太美妙了！”令我惊讶的是父亲毫不犹豫的让我带他去，等待从未如此的令人焦虑，我在大门外走来走去望眼欲穿，终于父亲乐呵呵背着一个长方形的布袋子出来了，我的心跳的要从心房里跳出来了，父亲语重心长话，令我压力山大：孩子这是琵琶，既然你喜欢……，这可是咱家一个月的生活费啊！这是我的第一把琵琶，它承载着我的希望，是我永远无法分离的伙伴、那般熟悉，似乎久别重逢的姐妹。

我爱不释手把琴搂在怀里，我知道父亲的眼睛湿润了，我也是，只是我的眼泪流在我的心上，滋润着我内心朦胧萌芽的音乐之树。

我选择了琴，也选择了音乐。父亲毅然把我带回了家，那一年哥哥考入县文工团乐队。当他看到父亲和我带着琵琶回来，什么都没说，我们的心在那一刻共振、共鸣，我感觉到了、也听得到他心跳的声音，那声音就象一首古老的琴曲，犹如黄钟大吕，激扬澎湃。在那个文化沙漠的年代里，艺术从来都是不被重视的行业，哥哥一直保留着他内心那颗希望的火种，并给与我无限的温暖。那一刻我知道即使地老天荒、生离死别我们的心永远都与音乐同在。

2024，10、16

安徽.、淮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