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狗(续一)

陈金霞

《忆狗》一文得到超万美友的雅赏，非常兴奋，万分感谢！也激发了我续写的动力，希望美友继续关注观赏，谢谢！

“姑姑，爷爷老之前还有一条狗，那条狗哪里去啦？”侄子的询问，打开了记忆的闸门，让我心潮澎湃，思绪万千，往事不堪回首:

历经入狱，两次被抄家的父亲竟然没有气馁，照样起早贪黑，默默耕耘。母亲仍操旧业，鸡鸭成群，兔子满笼，菜猪母猪满圈。我们从小砍柴，放鸭，拔兔草，耙浮萍拔猪草，读书成了快乐的事。

父亲继续养狗，只有那狗对他摇头摆尾，温柔亲切。早中晚，他坐在灶台前边烧火，边咕噜噜抽烟斗，那狗就坐在他身边，陪伴着他。吃饭了，他会吐出骨头给他吃，因为若有鸡鸭肉吃，我们爱吃肉，父亲爱啃骨头，母亲不爱吃，什么都没吃。父亲有骨头给它吃，狗当然围着他转了。

其实，我们那个年代，家家户户都一样，简直成了小小动物园。

六七十年代，我们以生产队为单位，集体生产。父亲是一把好犁手，所有的田都是父亲先犁，大家耕耘插秧。而后来有了手扶拖拉机，洋面田就用“铁牛”耕，山垅田就父亲犁。

父亲勤劳能干，他会做芝麻饼，还会做粉干。秋收过后，算是农闲了。好多人都做副业去了。父亲就在家里做粉干卖。在哪科技落后的年代，做粉干是一件极其辛苦的活。

一、磨米浆

前一天下午将米淘净，浸泡个把小时，然后磨成米浆。这种活一般交给家庭主妇完成，尽管农闲，父亲还是受管制的，必须下地劳动。他每月要做义务工，给五保户打柴，给大队部打扫除，送电影机等。所以，母亲总领着我们兄弟来磨米浆。

我个矮人小没力气，站在矮凳上，母亲教我把米带点水一瓢一瓢舀到石磨中间的洞口处倒下。两个哥哥左右并排一起拉磨。

刚开始，看着钩杆带磨转动，心里颤抖，手捏着瓢子不敢伸进去，生怕手撞到，母亲示范了一次又一次，然后抓住我的手快速伸进去，迅速倒下，立刻收回再舀一瓢，一起把米送到石磨洞倒下，经过几个回合，母亲站在旁边叫我自己试试。我盯着旋转的石磨，捏着瓢子发抖，哥哥妈妈急着叫:“倒！倒！”我壮着胆，把瓢子迅速伸进去，把米倒下，赶紧收回来。成功了！我的胆子变大了。每次看着钩杆从我身边绕过去时，我就立刻伸手把米添到石磨洞处，又立马收回马上舀米添米。

“呯——”我的手碰到钩杆啦！瓢子飞走了，米洒了一地。哥哥立刻停磨，一个问我手疼不疼，一个去捡瓢子，我搓搓手，咬咬牙，边摇头边说:“没关系。”当两个哥哥重新起磨时，怎么也推不动了。原来，两块石磨粘住了。哥哥费了九牛二牛之力才把石磨松动，他们继续拉磨，我添米。

全部磨完，把布袋绑紧，压上木板，再压上大石板。这样米浆就会慢慢沥干。

做米粿

我家左右各有一口水井，水质清冽甘甜。粉干厂就在水井旁，露天的，只是一个木头机械。一副粗麻绳，一个大木桶，一根棍子，两个木樁和一大叠粉𥱊，每天从家里搬进搬出。

天空露出鱼肚白，妈妈起床做饭。父亲把我和大哥叫醒，一起去做粉干。父亲和哥哥搬工具，抬米浆。我先把锅洗干净，舀几勺水，把头一天粉干煮烂，起锅交给父亲。再舀大半锅水，盖上大锅盖，把柴火点着，把水烧开。那时只烧芦苇柴禾等，呛得我一把眼泪一把鼻涕。

天亮了，肖云相和谭细妹两个帮手也来了。他们把我煮的粉浆拌在米浆揉成拳头大的圆子。等水开了，揭开锅盖，圆子像鸭子纷纷跳进翻滚的锅里煮，看圆子浮起来了，用笤篱捞起来，放在一个大桶里，他们轮流樁，樁粘了，就放在板上揉搓成粿团。米浆全部加工成粿团，他们早已大汗淋漓。

做粉丝

父亲拿出像圆月般大的“粉镜”(铁板，凹镜似的，里面有一圈圈洞)，安装在木架的凹槽下，然后把粿装进去，塞满盖上。大哥把粗麻绳捆绑在翘起的粗木上和地下粉架上活动的圆木上，使劲滚动活动圆木，利用杠杠原理把粿榨成粉丝。父亲和细妹把粉丝接住，放在水桶洗下，铺在粉𥱊上凉着。肖云相搬粉𥱊，加米粿。父亲的手真巧，把粉丝铺在粉𥱊上，大小斑理都一样，白花花的，一片片，做了一板又一板，直到做完，他们个个汗流满面。

粉丝晒干后，用稻草绑成一捆一捆，挑到各村各户家门口，用谷子兑换，没有卖钱。

七十年代初，又掀起割资本主义尾巴的浪潮。父亲又被抓来批斗。

这次，我已长大。晚上，亲眼看到父亲被打得淹淹一息抬进来。父亲呻吟着:“我不想活了！”母亲哭着对他说:“不想活也要活着，不然叫我怎么办！”。妈妈和哥哥轮流守住父亲，怕他去死掉。

第二天，我们才知道又罚款。大队干部来抄家了。口粮、秤、粉𥱊、石磨、连一捆草纸都搬走了。

母亲把鸡鸭猪兔等能卖的，让大哥二哥全拿去卖了，把钱交到大队去。尽管这样，大队还隔三差五批斗一次。

有一天，民兵来到我家，叫我母亲也要去批斗。母亲坚定地说:“我是中农，不是地主。我就是不去，你们有本事杀了我！”民兵没办法，但从此，母亲也划成地主成份了。

那个年代，父母拼命劳作，孩子从没闲着。我们过着连狗都不如的日子。大姐民办教师被停职，只好嫁人。大哥沙一中辍学，十四岁务农。二姐四岁送人。二哥小学毕业因成份不能升初中，十二岁务农。不管务农还是读书，常常就被人骂:“地主崽！”“狗地主！”

在麦元念小学，尽管我和二哥学习努力，劳动积极，大家都有戴红领巾，只有我和二哥没有，我们幼小心灵深受沉重打击。

林彪出事时，大家坐在麦元大队部听报告，我和二哥被点名站在大队部门外，伤心痛苦羞耻交织心头，恨不得地下有个洞钻进去。

会开完了，大家出来了。我们只好靠着墙，有人又冲我们骂:“地主崽！”“狗地主！”“狗腿子！”

我们的命真的跟狗一样，任人批，任人打，任人骂，！我哭着回家，妈妈安慰我:“忍得一时之气，过得百日之忧。”她千交代，万叮咛:“不敢与人打架。”我讨厌父亲了:“都是你害的！”“是我害你了！不要回我这个家呀！”父亲也对我发火了。可是，我能去哪里呢？

大哥已到结婚年龄，欲知如何，要知狗的下落，还得续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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