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国庆节快要到了,苏州的天气依然热得要命。虽然是早晨,小区花园里却没有一个人影,路上也没有人走动,就连平时爱叫的小鸟也不知躲到哪儿去了,小区一片宁静。</p><p class="ql-block"> 吃过早饭,我坐在沙发上,继续阅读余华写的小说《活着》。读完全篇,心情比较沉重。作者把人生可能经历的许多苦难,集中在一个人身上表现,着实让人觉得有点儿残忍。仔细回味,《活着》后面所隐含的意义,让人心有余悸。只要活着,苦难和死亡就会如影随形,每个人都不例外。</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咕咕…噔,咕咕…噔”,突然 一阵低沉而舒缓的鸟叫声,打断了我的沉思。这是水鸪鸪的叫声。</p><p class="ql-block"> 水鸪鸪(南方人称鹁鸪鸟),是一种比较珍贵的野生鸟类,我国许多地方都有,主要分布在中西部地区。它的外貌,与鸽子极为相似,羽毛以灰色为主,警惕性很高,行动敏捷。这种鸟主要以昆虫、草籽、小型果实等为食。常以狩猎的方式捕食食物,其狩猎技巧和反应速度都非常出色。</p> <p class="ql-block"> 小时候,经常听到水鸪鸪叫。有时母亲会说“水鸪鸪叫咧,天要下雨了”。有时雨下得没完没了,让人愁得了不得。母亲又会说“水鸪鸪叫咧,天要晴咧”。妈妈的判断有时还很准,我非常佩服。我曾问妈妈:“水鸪鸪咋会知道天会下雨和天会放晴的?”妈妈回答不了。最后只能用一句谁也难以否定的话:“水鸪鸪是神鸟”来解除我的疑惑。从小我就对这种鸟能预报天气、大人们能听懂鸟语感到不可思议。</p><p class="ql-block"> 离开家乡,到外地工作以后,我也常能听到这种鸟叫声。我曾十分好奇地想过,各个地方人说话口音差别那么大,为啥这种鸟的叫声都一样呢?无论走到哪里,每当听到这种鸟叫,我就像回到家乡一样,感到十分亲切。</p> <p class="ql-block"> 在我老家(西安),把这种鸟叫水鸪鸪,也叫“咕咕瞪”,这个名字就是这种鸟常叫的声音。据说,好天气,这种鸟不急不慢地叫着“咕咕咕,…”,声音清脆,没有拖音。天快转阴雨时,就连叫“咕咕-咕(咚)”声叫得重,拖音长。</p><p class="ql-block"> 这种鸟每年春季繁殖。油菜饱荚、麦子黄熟时,雏鸟出壳。这个时候,其双亲会在菜籽地里飞起落下,不停啄食,然后飞回巢中喂饲雏鸟。等到地里的油菜籽收割完,小鸟也就能飞了。不过,小时候我对这种鸟的习性并不十分了解,只对它的叫声比较熟悉。</p><p class="ql-block"> 古诗中对其多有赞美。陆玑在《毛诗草木鸟兽虫鱼疏》中记载:“鹁鸪灰毛,无绣项,阴则屏逐其匹,晴则呼之。语曰:‘天將雨,鸠逐妇’是也。”,曹植在《白鸠歌》中赞美它说“斑斑者鸠,爰素其质。昔翔殷邦,今为魏出。朱目丹趾,灵姿诡类。载飞载鸣,彰我皇懿。”</p><p class="ql-block"> 我喜欢水鸪鸪!</p> <p class="ql-block"> 我的老家在西安南面的少陵原上,这里地势较高,缺水。</p><p class="ql-block"> 记得小时候,人们最关心的就是天气。因为天旱,常常求雨。</p><p class="ql-block"> 求雨时,人们洗狮子,抬黑呼爷游街或祈求水鸪鸪。</p><p class="ql-block"> 记得那时,曾连续多年,都是包谷苗长到一尺来高,就被太阳活活晒干,颗粒无收。人们祈求这祈求那。小孩子们只能祈求水鸪鸪咧。现在想,祈求有啥用呢?可那时人们认为,总得想办法呀,说不定这样会感动神灵,让老天爷开恩。</p> <p class="ql-block"> 来到窗口,看到窗外一片绿色,心情放松了许多。鸟儿可能就在窗外花园水池旁边的树上鸣叫,由于树叶遮挡,看不到它的具体位置。不一会儿,鸟儿不叫了。我在窗口等了好久,没见动静,回卧室躺下,闭目养神。</p><p class="ql-block"> 蓦然,我好像回到西安老家。 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屋里空无一人。时近傍晚,天上乌云密布,水鸪鸪的叫声不断地从远处传来,一场大雨眼看就要来了。 我找遍家里的角角落落,就是不见母亲身影,心里非常着急。 情急之中,我使劲呐喊,但怎么也喊不出声来。绝望之中,我好似听到了妈妈的声音,传入耳际的,仍是咕咕…咚,咕咕…咚……</p><p class="ql-block"> 忽然,听到妻子喊我吃饭,一愣怔,从床上爬起来,迷迷糊糊地问,我们现在在哪里?老婆瞪了我一眼,没说话。我把刚才的情景告诉她,她顺口说道“你想家了”。 </p><p class="ql-block"> 听到老婆随口说的这几个字,我的泪水瞬间夺眶而出,坐在餐桌前,长时间不语。</p><p class="ql-block"> 的确,母亲离开我们已经十多年了,每当听到水鸪鸪的叫声,我都会想起母亲。 母亲在世时,我常把水鸪鸪想象成母亲的信使;母亲去世后,我就把水鸪鸪当成母亲的化身了。每次听到水鸪鸪叫,我都会侧耳倾听,并常用鸟语“咕咕…咚”作答。</p><p class="ql-block"> 尘封的记忆往往会被某种相关事物触动。此时,许多童年的记忆似乎也被水鸪鸪的叫声唤醒。</p><p class="ql-block"> 记得小时候,有天吃过晌午饭,我背着担笼准备到东坡割草。临出门时,西边天上飘着一些乌云,水鸪鸪的叫声时隐时现。妈妈叮嘱我“鸪鸪噔叫呢,早点儿回来,小心下雨”。</p><p class="ql-block"> 我“嗯”了一下,心想,头顶上还瓦蓝瓦蓝地,不会下雨。到了地头,只顾割草,忘了看天。忽然听到有人喊,下雨了。抬头一看,原本晴朗的头顶,已被乌云遮住,村边的轮廓线已被雨雾笼罩。紧赶慢赶往回走,还没走到村口,大雨就倾盆而下,回到家里,全身湿透。</p><p class="ql-block"> 那天妈妈的叮咛声和水鸪鸪的叫声以及大雨的哗哗声,至今难忘。</p> <p class="ql-block"> 天旱求雨的场景很多,雨涝成灾求鸟的情景也不少。</p><p class="ql-block"> 夏收季节,成熟的麦子,部分已经收割,可是连续多天的阴雨,已经让部分麦子发霉,发芽 ,而水鸪鸪的叫声还是不停。这是一个让人多么熬煎的时刻。记得那时,小朋友们所能做的,就是祈求水鸪鸪别叫了,或换种声音。</p><p class="ql-block"> 水鸪鸪的叫声让人神魂颠倒。有时,听到它的叫声让人觉得高兴,有时听见它的叫声让人害怕,甚至讨厌。</p><p class="ql-block"> 唉,做人难,做“鸟”也难呀!</p><p class="ql-block"> 在我的印象中,经常能听到水鸪鸪叫,但很难确定它具体在啥地方。</p><p class="ql-block"> 水鸪鸪的叫声传得非常远。我记得小时候,在我家院子里听到的水鸪鸪的叫声,大部分都是从西北方向传过来的。我曾好奇地从家里出来追踪这个叫声。记得追到四队场跟前,因为害怕,就不敢往前再追了。后来我就凭感觉,认为这个叫声的源头在四队场的西北方向,园堡子谁家的树上。这个认知印象深刻。</p><p class="ql-block"> 在我脑海里,有这样一个永恒的画面:天黑了,下着雨,爸爸进城还没回来,水鸪鸪的叫声不停地从园堡子那边谁家的树上传来。我站在厨房台阶上,焦急地盼着爸爸回来,妈妈在厨房里等着,嘴里一直自言自语地埋怨着:“这人呀,天这么黑咧还不回来”。每次想到这个画面,泪水就充满眼眶。</p> <p class="ql-block"> 记得小时候很少见到水鸪鸪,常闻其声,难见其影。如今脑海中有印象的就是下面这个情景:雨后的麦场上和场边的草丛里,许多粮食颗粒被雨水泡胀,有些已经露出嫩芽。蚯蚓和一种类似于蜘蛛的小动物(我们称之为“宝儿”)趁机将它们地下窝巢里的泥土或排泄物拱出地面,在草丛和场上面留下许多痕迹。一群鸽子飞来,自由自在地在场中间觅食。忽然,两只灰不溜秋的类似鸽子的水鸪鸪,先飞到场边草丛里觅食。后来这两只鸟慢慢地移动到场中间,混到鸽群中,不分你我,各自悠哉悠哉地寻找自己爱吃的食物。不仔细看,分别不出来它们的差别。我当时非常好奇,水鸪鸪竟这么勇敢,也不怕鸽子欺负。它们和平共处的这个场景让人感动,如今仍记忆犹新,印象深刻。现在想起来,我猜,也许它们有亲缘关系,彼此都不认为是“外鸟”。</p> <p class="ql-block"> 说到雨后,我就想到了我小时候最爱吃的“胀豌豆”和“地耳”。</p><p class="ql-block"> 那时候,我们那里农村人很少种菜,也很少吃菜。要说吃菜,最多的就是腌制的萝卜英子酸菜(冬天)。一般情况下,也就是随便在田间地头或房前屋后掐一把“麦萍”或“羊牙”(春天)、人汉(夏天)等野菜或者红苕叶子(秋天)将就。即使买点儿菜,也是父亲进城回来顺便在路上拾掇人家的很便宜的罢罢菜。有时也会在自留地里种一些蒜苗洋芋等蔬菜,但总舍不得吃(要卖钱)。</p><p class="ql-block"> 夏天,一场大雨过后,尤其连续几天阴雨过后,雨水把撒落在场边边,集子边以及地里的豌豆都泡胀了,也把圪梁坎上晒干的地耳泡胀了。这时既容易发现又容易拣。这是老天爷恩赐给农村孩子们的特殊礼物,城里娃没机会享受。 当然,要得到这种礼物,你得抓住机会,要不然,太阳一晒这些东西就又会缩小,也就不好拣到手里了。</p><p class="ql-block"> 那些落在地下的豌豆粒,平时不易被人发现。可经过雨水湿润,神奇的生命力就会使它们发胀变大,小小的嫩芽很快就会撑破外壳往土里钻。这时,只要你不近视,就会很清楚地看到它们。如果你足够用心,你会发现眼前的那些胀豌豆一个个都是活精灵,都会向你招手。这时只要你不十分懒惰,你会有很大的收获。当然如果你没有吃过炒熟的胀豌豆,不知道它究竟有多好吃,你可能就不会有兴趣干这个活,也不愿意吃这么大苦去拣这种小东西。</p><p class="ql-block"> 拣胀豌豆,这活最适合孩子们干。人小、眼尖、手快,关键是因为这东西好吃,根本不用大人提醒或催促就会自觉行动。只要发现那里有胀豌豆,或发现有人拣,另外的人就会一个看一个样,很快就会有许多人拿着缸子,碗碗,盆盆甚至篮子,像鸟儿一样过来,把撒落在地下的这些“漏网分子”拣到自己的容器内。拣一上午,能拣好多,我一般能捡到多半洋瓷缸子。拿回去让奶奶或妈妈一炒,满屋飘香,吃到嘴里的那种味道简直香极了。在我的印象里,胀豌豆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食品,没有之一。全家人品尝着你的劳动成果,那种自豪感和幸福感,一点儿也不比你考试考了一百分那种心情逊色。看到现在有些人介绍某美食如何如何好吃,有时自己也会口舌生津。但咋也想象不到有我吃过的胀豌豆好吃。我不是美食家,要让我形容胀豌豆的味道有多好吃,除了“特别好吃”这四个字外,我实在找不出一个更合适的词语了。另外,如果你足够大方,上学时带上一些你拣的炒熟了的胀豌豆,分享给你的同桌或同学,你的人缘关系和威望一定会得到很大地提升。</p> <p class="ql-block"> 前段时间老婆在家泡了一些豆子(她爱自己发豆芽菜),我发现与以往的豆子不同,就问她是啥豆子,她说是豌豆。这一下子让我想到了我最爱吃的食品。我给她讲了我小时候拣胀豌豆吃胀豌豆的故事,她听说胀豌豆好吃,就毫不犹豫地让我把她准备做豆苗的这盆已经泡胀且已冒出一点嫩芽的胀豌豆,全部炒了。我非常激动,立即动手,洗干净,锅里放上油烧热,很自信地将好大一盆胀豌豆(比我小时候拣的量要多好多)一下子倒进锅里,觉得炒地差不多了,放上盐,起锅。令我没想到的是,端到桌子上一尝,让我大惊失色,这那是我小时候吃的胀豌豆呀,不但没有我记忆中的那种味道,还不好吃,老婆尝了一口,就不吃了。我觉得非常后悔,浪费了这么多食材不说,还担心老婆从此不相信我。后来我们一块儿分析了一下原因,不好吃的原因可能由三方面的因素造成,一是现在的豆子品种与过去的不一样(外观确实不一样),再就是炒法不一样(很遗憾没有得到奶奶和妈妈的真传),三是时代变了,人的味觉也变了或着以上因素都有。不过,这次尝试失败,并不影响胀豌豆过去的味道在我脑海中的印象。</p> <p class="ql-block"> 地耳,可能各地方都有,单独吃,味道也没有啥特别好吃的感觉。但跟萝卜、豆腐等包到一块儿,做成菜包子,那味道就不一样咧。我觉得非常好吃。我小时候比较勤快,下过雨,爱出去拣地耳,这东西比胀豌豆好拣多了。不过你得知道那个坎坎有,那个坎坎大,那里多,运气好时,一次能捡到半笼子。拿回来晒干,放起来慢慢吃。</p><p class="ql-block"> 上苍给你带了伤害或烦恼,那他一定会用另一种方式给你补偿。就看你能不能抓住机会。正如,连阴雨给我们带来了烦恼,老天用美食给我们加以补偿。我想老天爷是公道的</p><p class="ql-block"> 干旱也是一样。</p><p class="ql-block"> 记得文化大革命那阵儿,人们嘴上和农村广播中以及小学课本中常有一个词“全国山河一片红”。用这个词形容当时我的家乡的气候恰如其分。</p><p class="ql-block"> 夏收过后,长时间无雨,连续多年,秋粮无收。那时夏天乃至秋后很长时间,整个村子和田野就像用火烤红了一样,真有“全国山河一片红”的感觉。现在想起来的确邪乎。我想有些词不能随意创造,这就跟念经一样,念的人多了说不定神就显灵了。</p><p class="ql-block"> 如下情景,至今难忘。</p><p class="ql-block"> 夏收过后,麦子碾打完毕,人们将麦草堆成麦草垛子,沿着场边堆放。此时,空旷、宽敞而又平整的麦场就成了孩子们的乐园。一到傍晚你追我跑,快乐至极。到了晚上,由于天热,屋子里睡觉难受。这时,大人,小孩,就都拿着凉席到场里乘凉、睡觉。微微的东南风吹到身上,舒服极了。看着天上的星星,听着美丽的传说,不知不觉进入梦乡,大部分时间都是一觉睡到天亮。那种美妙感觉令人难忘。可惜现在无论如何也无法体验那种生活感受了。有的年份,要是不下雨,可以连续在场里睡一两个月。如果中途下雨,场就要被犁了,这年在场里睡觉活动也就结束了。我记着那时,小孩子们有一种心理,盼着天别下雨(大人都盼着下雨),因为这样,就可以在场里多睡一段时间了。现在想起来都有负罪感。为了自己能在场里多睡几天,竟昧着良心不想让老天爷下雨,可耻啊。</p><p class="ql-block"> 水鸪鸪的叫声又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似呼唤,似悲鸣,似心声……</p> <p class="ql-block"><i> 于鑫简介:西安市长安区大兆街道鲍陂村人。恢复高考首届大学生,长期从事医药研究,高级工程师职称。退休居住苏州,常以文字纾解思乡情结。</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