鹁鸽洞行记——三十三年前的一篇游记

小娃娃鱼

鹁鸽洞行记 辛未（1991年）暮秋之九月二十五日，学校（当时的杨善职业中专）过大周，因得一充裕之时间。数同学乃约于次日历鹁鸽洞之行。时至而众人皆因故不能前往。既已定矣，乃只身前往。 午饭毕，时下午一时许。独自骑上那辆破旧的自行车出校门南行，过广尧、孟庄抵大辛庄北。遇一中年男子，正巡麦于野。乃上前探路，问及此洞，所言甚奇。从而揭开了鹁鸽洞探秘的帷幕...... 神秘的洞穴 我推着自行车与男子边走边聊。“鹁鸽洞离这儿远了去了！就在西南方向上，咱没去过。听人家说那洞深不可测，洞底有水。”男人这么说。 “那以前有人到过底吗？” “没事谁去找那个麻烦？听说洞里也是拐弯抹角的......” 喔，神秘的鹁鸽洞！惊险而不可思议。 我骑车进了村庄。忽见一位年近古稀的老者走在街上。我赶忙停车向前，又向他请教鹁鸽洞之事。 “是啊，在西南方的山上有这么个洞。离这里还大远远呢！” “老大爷，以前听说有人去过吗？” “也有去的。年小时我跟着别人去过一回。” “那洞是竖着还是横着？”一听大爷去过，我迫不及待地问了起来。 “先竖着下去一段。” “有多深？” “也就一人深，下面有个平台，再往里看，黑乎乎的，水垢都耷拉着。” “水兽？”我大惊。 “水垢啊！跟冰冻凌子似的。” “奥，石钟乳啊！”我惊叹着，脑海里顿时浮现出南国溶洞的景象。“那你们进去了吗？” “哪敢啊！只见里面黑乎隆通的，平着竖着，谁能知道？” “那洞有多深啊？” “那谁知道！都说那洞里下大雨冲进柴火，从老龙湾里淌出麦糠来。”老者看我惊讶的样子，说，“去看看吧，很好玩，还有鹁鸽呢！” 老者的寥寥数语，已把我的好奇心引到了那遥远而神奇的洞中去了。艰难的行程 沿着西大河村南那条潺潺流淌的石河，我蹬车行进在一条平坦的小路上。背面是山，虽不很高，却陡峭如削；南面是河，虽无波浪，却也波光粼粼。青山、绿水，更加满滩白花花的鹅卵石，确乎很美。可我不能细看，时候不早了，太阳已偏西。远眺西南，群山连绵，薄雾缭绕，更显出一种神秘的色彩。 查看着地图的标记，遵循着老者的指引，我沿着石河岸边，踩着坑坑洼洼的鹅卵石，直取西南。一路踏青石绿波、黄土衰草，溯河而上。 根本没有路，只能循石砾细小的地方骑行，以减轻对车子的震荡。这自行车也吃尽了苦头。爬沟过坎，翻山越岭，凡是能骑的地方，我都不下车；不能骑的，也颠得够呛。说起这车子来，跟着我算是受苦了，没捞着过几天清闲日子。上学来回奔波，在学校，由于没锁，几乎是公用的，谁摸着谁用；周末回家后，还要帮家里干活驮货物。风里雨里，泥里水里，一住不住，说起来还真有点对不住它。多少回自己独自奔波在远离家乡的异地，只有它默默地忠诚陪伴在我身边。可是，这两年它有点上了年纪的味道，常常在关键的征途上出毛病。去年高考路上，车胎漏气，连打了三次气才支撑到县城。 心里正祈祷着这次可千万别再出故障，可就在走出西大河三里多路时，我正用力蹬车行进在一段坎坷的上坡路上，忽听“卡啦”一声链子响。心想可千万别关键时刻掉链子！回头一看，只叫得苦！竟然车链子断了！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真他妈......”心里气得直骂。同时，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不详的念头：“今天是不是日子不吉利？这是不是老天不让我去的预兆？”早上虎城忽然头疼，成果、敬亮竟然变卦，尤其是云涛的极力反对和劝阻，此时一起涌现在我的脑海里。“你保证进不去，到半路上你就得回来！”云涛兄犀利的话儿又回荡在耳边。我真的有点后悔和害怕了。可转念一想：鹁鸽洞就在不远的前面了，男子汉大丈夫，既来之，岂可无功而返，徒留笑柄？ 心念于此，我便定下神来，决定先用随身携带的斧子将链子接起来，继续赶路。可仔细一瞧，链子连接处的一个铁箍却掉落找不到了。好在链子较松，我便敲掉了一节，又把链子链接了起来，然后继续前行。 此时正到五井公路石河桥东侧。翻过公路桥，我又行走在了河滩上。抬头西望，远远看见丛山中一峰突出，直抵河岸，形成断崖。我想也许此处就是鹁鸽洞的所在了吧！ 正巧遇见两位牧羊人，坐在沙滩上晒着太阳聊天。便停车上前问路。二人笑道：“鹁鸽洞离这里还有三四里不少。” “洞里以前有人下去过吗？” “也常有去耍的”。 “很深吗？” “很深。听说在阳城那边有出口。不过只是听人说，我们还真没去过。” 尽管他们说得比较玄乎，但此时鹁鸽洞在我心里已不那么神秘了。因为此地并无高山，所以不可能有深通地底之“洞”。此类小山上，有洞也不过是山石之间的劈缝罢了。乃道谢而去。 复行一二里地，刚才所望之山峰已在眼前。河滩上有一对父子正在挖沙，乃又上前，与其攀谈。那小伙子倒很直爽：“以前我常上去耍。” “到底了吗？” “没到底。只是在外面玩玩”。 “有人进到里面去吗？” “也常有进去的，里面就是黑些，拿手电筒就能进去。”那位父亲补充道。 “那太好了！”赶忙道谢。 “到那些柳树那儿，便能看见了。” 我转身直冲那山奔去。不一会儿又到了一处陡崖之下。陡峭的崖壁上有几个人在开山石，山下也有三个汉子在敲打河边的石头。他们听说我要去鹁鸽洞，异口同声的问：“你们几个？”当我笑着告诉他们就我自己时，他们都说，一个人不行，太危险！有个细高个的说：“那次我们仨一起，在洞口那儿还没敢进去。听说里面还有些西。” “蛇？现在早下蛰了。”我说。 “那你家是哪里？”一个矮壮的中年男人问我。我说是上学的，那人担心的说：“那你家里人和老师知道不？你可要当心，里面可能不大平整。你可要对你家里的父母负责啊！” 我对他们笑笑准备继续赶路。“真的，千万小心！”大约他的孩子应该和我差不多大，所以他最后又嘱咐了一句。 鹁鸽洞已经在即了。我从河边洗衣的一位大嫂那里探得洞就在前面的那座山崖上。于是我第五次淌过石河，来到了那座山崖之下。 抬眼望，但见悬崖参差，却未看到洞口。正巧有一位推柴的老农过来了。我赶紧上前探问。老大爷也不说话，放下车子，坐在一块石头上，脱了鞋子，咔哒了一下鞋里的灌进去的沙土。然后，挥起手中的鞋子，向东南边的山崖上一指。我顺着望过去，但见高崖上有一方小窟窿， “就那个窟窿眼儿？”我有些不大相信。但既然来了，先上去看看再说。推着自行车来到崖下，将车躺倒在草地上，摘下背包，将随身携带的火把、火油、火柴、手电筒以及斧子、绳子全部带上，取出水壶灌了一通，然后攀着山石野树，直取崖顶。真相大白 攀上崖壁，到洞口一看，确乎是个小洞，洞口细而高，如石门坊的仙人洞。我往里一瞧，一眼见底，并不深邃。仔细一看，原来只是一条石隙而已！那鹁鸽洞在哪儿呢？只好顺山岩向南去。 绕过一方巨石，啊，神往已久的鹁鸽洞赫然出现在眼前！ 好一座雄奇的鹁鸽洞！硕大的洞口如巨龙的嘴巴，向西南方张开着，洞口高七八余米，阔十余米，南侧一根天然石柱支撑，如巨龙的利齿。 天生一个鹁鸽洞，无限风光在洞中。 为求真底进洞去，曾经沧海方龙！ “噗㘄㘄”，有几只鹁鸽惊起。我徐步登上洞口的平台。抬眼西望，火红的太阳，淡淡的霞光，山风呼啸，村犬远吠。向洞里望去，洞口阔如礼堂，有数间房屋之大。入洞往里，行十几步，乃拐一弯，光线顿暗，洞亦变窄。于是便取出火把、油瓶，将少许柴油倒入火把，点将起来。顿时火光熊熊。我重新收拾好书包，挂于胸前，左手举火，右手提斧，阔步入洞中而去。 转过弯后，洞壁略窄，洞顶犹高，火把之光，可照见洞之两壁。洞壁平滑，偶有细小窟窿，以火熏之，洞壁立黑，而绝无蛇迹。此处地面有不少乱木杂灰，可见曾有不少人来过。洞渐行渐矮且窄，脚下亦开始发滑。以火照之，但见地面潮湿，但尚平坦，乃慢步徐进。 不多时，洞往右折，弯处窄细，宽不足米。绕过此弯又复豁然开阔，有一两间房屋之大。再欲前行，有两洞口分列左右。举火近前细观，左边支洞浅，不几步便至尽头；唯右侧洞仍幽暗深入。洞口如水缸般粗细，略成圆形，人不得站立而入。乃俯首蹲身，挪步徐徐前行。此时脚踩洞底，发抵洞顶，右臂触右壁，左臂连左壁，恰容一人得入。我全神贯注，双目圆睁，左手举火于前，右手握斧于侧，可谓一级战备状态。挪十数步，洞复开阔。我起身举火，循洞壁查看，但见壁上有淡淡烟灰，地下草木灰甚多。此处洞如半间房屋大小，正前方是一处缝隙，举火向前，却见洞已成海螺状，不几米已缩若碗盅大小，洞已尽矣。我举火把放于小洞口处，令燃许时，火苗亦无被吸之状，故知洞应无再深入者。我不仅惊喜：“此鹁鸽洞之尽头乎？其神奇怪诞之说，与眼前之见，相差何其迥也！”又查看少时，确见已无可入之洞口，且火把烟头太大，不久洞内已乌烟瘴气，乃决定退出。 复蹲身挪步，倒退而出。退出矮洞，转身之际，不禁大惊：只见两个黑乎乎洞口赫然在望，来时未做标记，不知哪个才是出口！在那半秒之内我脑海中闪过一丝绝望。但即刻定神一想，来时我仿佛查看过，一洞很浅。于是举火把上前查看，果然一洞一眼便可见底，唯左侧之洞可行。乃沿之前行，转一窄弯，洞便开阔，乃大踏步而出。 我手举火把，昂首挺胸站立在洞口的平台上，眼望西天灿烂的霞光，俯瞰地面忙碌的人们，真想大声呼叫：“我探到洞了！”此时山风吹来，火把呼呼作响，火苗随风喷吐。我无法想象此时自己的形象：左手举火，右手提斧，胸前挂着草绿色书包。一定像一个凯旋的英雄，一个打虎的豪杰！ 自豪之余，我忽然觉得有点失望。是啊，准备了那么久！从物资到体力，直到思想，多少天来就为你而准备着，就差没写下遗书了！可原本认为无比艰难的探险之旅，短短十几分钟就结束了！火把内只倒了一次油还没用完！这时我又忽闪过一个念头：“当时我该在洞里最深处题一首诗！否则我回去说我探到洞底了，也许同学们会不呢！” “原闻鹁鸽洞无限，今日进洞方浅.....” 可惜没带毛笔和墨汁，就连随身携带的钢笔和本子也放在崖下的自行车上了。 就这么下去吗？未免太没劲了。于是我准备仔细瞧瞧洞壁上原来留下的字迹。于是又返身入洞。举火细瞧，然壁上字迹，皆村中顽童互骂乱语之涂鸦，无一可取者，乃出。 此时心中复想：此真鹁鸽洞乎？于是又循山崖南行，不久已至悬崖尽头，而不再有洞。唯闻崖顶偶有野鸟乱飞之声耳！于是下崖而归。久久的思索 夫世间神奇怪诞之说，多是以讹传讹，愈传愈奇、愈传愈怪耳！言泉之深，必曰直达东海；言神之灵，必曰有求必应。正如临朐喻山洞之深，必曰与老龙湾通，大雨冲进柴火垛，老龙湾里冒麦糠之说，皆属此类。 鹁鸽洞，一粗深之石隙耳。其深邃之由，唯中间十数米之狭隘处也。本地野老顽童，闲暇游玩，既无非探底之意，又何必冒蹲身而入之险？于此观洞，定以为深不可测也。即偶有深入其内者，而或故弄玄虚，亦或实言而人不信也。故知鲜有人探至洞底者，非洞之深，而传之神也！人未至而先闻其异，即临之而复思其怪，偶入者又反阻其险，望而生畏，未入而两股战战矣！以致神秘莫测之说能广播也。 由是思之，世上本无不可为之事，不可知之难，但持务实之心，坚定之志，躬身以求，则可知究竟。为人处世，切不可为众人之言所弊也！ 姑以此记鹁鸽洞之行。辛未九月二十六日夜于家。 　　自注：此三十余年前笔记也。时1991年深秋，我独探五井镇马庄附近之鹁鸽洞，归而记之。 今年中秋之八月十四日，闲来无事，忽忆旧景，急以手机百度地图搜索，显示有路可通，且不甚远，乃驱车前往。 前些年过五井，隔石河遥望，见河南诸山已为水泥厂及大板厂取石之地，山崖尽平，疑洞已被毁矣，故为再留意。今地图竟显示尚在，亦意外之喜。 按导航至洞附近，有一片厂房耸立。厂区之外，但见遍地砾石，一片狼藉，哪里有山崖石洞之影！唯石河清清，水光依旧。然河岸高耸，去水面有十余米之深。我怀疑导航定位未必准确，乃停车沿河徒步找寻。南行一里多路，有一片崖壁，为青松绿树覆盖，想洞或在此处。至崖下，抬头并不见洞口。又一路南行，直达最南端一处山脚。此崖上仿佛有一石隙，但凭记忆，却非当年印象。虽三十余年前事，然洞口西向，阔大深邃，人在崖下，其形清晰可辨，绝非此类之状。怅然而返。 正逢一牧羊人，乃上前搭话。问及此洞，牧者道：“洞早被开山者毁矣！”牧羊者正是附近马庄村人，言少时亦曾随老师探洞，然为至洞底，据说洞深不可测，传与老龙湾通云云。我问南侧山岩是否也有一洞，老者言此山当地人名曰虎山，南侧山崖为虎头，崖上似洞者，虎眼也，虎尾甩至村旁。且北侧山崖亦一虎头，虎尾与南侧山崖相连。其村有此二虎把门，风水极好。故村民拼力保护，使二山尚得存焉。 至此，方知鹁鸽洞确已毁矣，尚存者，唯地图上之标记耳！不意当年一意孤行、只身独探之鹁鸽洞，竟成永远的记忆！我何其有幸，而洞又何其不幸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