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园

珍尼/玛雅石

荒园“昨天我路过一幢红色的砖头房子，很漂亮。”“嗯。”“很少见吧，像是宫殿一样的房子。”“嗯。”“下课后我们一起去看，好不好？”“嗯……嗯？” 01这是一幢极其富有童话气息的房子。红色的砖瓦，表面已经被岁月洗刷得斑斑驳驳。残损的油漆仿佛是来自过去的印记，有一种说不出的韵味和沧桑。秦桑陪着女生百无聊赖地站在这个小小的红砖花园前面，目光不时瞥向墙角蜿蜒的青藤。顺着它柔韧的枝干向上，一直延伸到二楼的白色窗台上。很暗很暗的白色，已经透出暗淡的黄。 “很可爱吧，像是公主的古老城堡一样。”郁米米感叹。“嗯。”“要是我们以后能够住在这里，岂不是像童话？我是公主，你是王子……”“嗯。”“真的，你也这么想？”“嗯……嗯？” 02 秦桑总是沉默寡言，自从五年前的夏天。那个夏天曾经发生了什么，秦桑很努力地去想，想到头都痛了。可还是一片空白。郁米米说，想不起来是因为你内心排斥这一段回忆，硬要想起来的话会带来不幸的。什么样的不幸呢？比如……终生的遗憾什么的。郁米米说话的样子玩笑中带点认真。哦。那就不想了吧。 有时候秦桑觉得，时光就像是一个巨大的金色转轮，在岁月中不断地旋转，转过的地方，金色会更加眩亮，更加地坚固和美丽。总有一天，所有一切将会轮回，时间，会按着固定的圆形轨道，经历风霜后，还会再次回来，重新回到那个美丽的地方，一遍，一遍，不断地重温。一切都可以挽回，只是那一天，或长或短。命运永远是眷顾着自己的。不论发生什么，总是会有转圜的余地。那么那些遗失的东西，像是记忆，也总有一天会找回来。 秦桑在学校里是很受欢迎的。确切的说，是受女生的欢迎。外表是卓尔不群的少年，总是一脸干干净净的表情，白衣蓝裤，低头走在校园的香樟树下时，会有细碎的阳光淡淡地洒在他身上，融化成柔美的光晕。像是高贵的王子。女生仰慕他的光芒，包括班花郁米米。郁米米是任性的大小姐，向来拥有万千宠爱，平日呼风唤雨幺来呵去，自私而霸道。惟独喜欢秦桑。 因此秦桑在男生中人缘极差，接近孤立。 03秦桑总是习惯在放学后拖拖拉拉，甩开所有想和他搭伴的女孩子。直到黄昏，他才慢吞吞地踱出校门。 经过那幢红砖房时，他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习惯性地向二楼的窗台望去，暗白色的陈旧窗台。为什么是‘习惯性’呢？秦桑思考了一会儿。只是觉得那扇禁闭的窗会打开，然后一个穿白裙子的女孩伸出头，对他明亮地微笑。当然奇迹没有发生，秦桑的预感向来不准。 童话一般的房子。“里面没有公主吧。”他这样想着。直到那扇白漆大门在瞬间打开。 是一个女孩。一个小小的女孩。一个穿白裙子的女孩。 秦桑的脑海里瞬间排列出这三个句子。他站在原地，看着那个抱着塑料袋的女孩子一步步向他走来。 微卷的浅棕色头发。 眼睛很明亮。 “你好。”秦桑僵硬地打招呼。“你好。”女孩笑起来，眼睛是甜甜的弯月。“秦……桑。”“……小安。”长时间的寂静。 女孩身后是火焰般绚丽的晚霞。给她裸露的肌肤：脸颊，颈，肩，手臂，小腿，都镶上一层金红色的光影。她的脸浸在阴影中，看不清楚表情。眼睛如同烟火，发出灼灼的光华。明亮，转瞬即逝。秦桑感觉呼吸有些沉重。“没有变。”女孩轻声喃喃。秦桑试图听清她在说什么。“喜欢吗？我的房子。”“啊？…… 嗯。”秦桑有些不舒服，‘房子’？应该是用‘家’啊。“我去采花，你来吗？”“啊？” 04 秦桑从来不知道这儿还有一处僻静的花园。因为没有人来，已经杂草丛生，像是荒园。一眼望去，是单调的草绿色。“没有花。”“有的。”小安笑笑，拉起他的手，“我们去找找看。”秦桑突然发现，小安的手冰冰凉。 “拨开草丛，就可以看见了，”小安告诉他，“是美丽的宝石哦！”秦桑露出他惯性的呆傻状。“加油。”小安说着，跳进草丛的更深处。“要紫色的宝石呀！” 秦桑俯下身，轻轻把草丛往两边扫开。里面……有宝石吗？ 呵，是一片紫荧荧的小花。真的有花呢。淡淡的紫色芳香如同悠远的梦境，秦桑突然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温柔。那种脑海中突然酥麻的奇妙的感觉……很美很美的……意境……他将一小簇花抱在怀中，抬起头却看不到小安的身影。“小安？”秦桑向前走，满眼都是混杂的绿色，仿佛孤独地被置身在这个空旷的荒野迷宫中。他有些慌。那缕白色的风，在哪里呢？ 突然有人拍他的肩。转身。小安微笑看着他，头发，耳廓，手腕，裙摆，脚踝，都闪烁着紫色的明媚光泽，像是美丽的花仙子。 “好不好看？我费了很大工夫。”小安在他面前踏着舞步旋转。“嗯。”秦桑习惯地答道。突然又补充：“很漂亮。” 回到家已经很晚了。母亲的唠叨与抱怨全被秦桑如风一般忽略过去，他直径走向自己的卧室。他很困，想睡觉。秦桑把刚捧过花的手放在脸的一侧。这样的话，梦里也可以闻到那股淡淡的紫色香气了吧。 桑？睡着了？睡觉的样子好可爱！记得我吗？不记得了！怒！我是安，你的小安。小~~~安！想起来吗？不准忘记我的，你答应过的！永远不准啊! 05缘分是一棵树，上面纠缠着无数柔韧纤长的枝干。当两跟枝干融合在一起，就成为了一个结合体，他们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可是有些枝干，会因为终究敌不过时光的力量和岁月的蹉跎，而最终无奈消亡。那些终究消亡的枝干，就是两个人破碎的一段感情。一段悲剧。 “哎哎，你们知道吗？那幢很可爱的红色房子，现在有人住了耶。”郁米米和几个女生热烈的讨论着。“啊，好可惜。”“那么，是谁呢？”郁米米皱了皱眉头，“是个瘦瘦小小的丫头，真的，跟那幢房子一点都不配。“啊？”“怎么会？长得很难看吗？”“叫什么名字，肯定很土哦。”“的确。叫什么来着……安宁。”“呀，好俗气的名字。”“就是喽。”女生们嘻嘻哈哈地一哄而散。秦桑不动声色地整理课本。“哎，桑，你觉得呢？安宁这个名字。”郁米米凑过来。“嗯……挺好的。” “好慢。”小安在学校对面皱着眉头。“嗯。”秦桑转身看后面。郁米米应该没有再跟来了。“你们的高中真是严格，连家人都不准进去。”“家人？”“本来我想去看你的呀，所以说我是你妹妹，可是还是被挡回来了。”小安吐了吐舌头。秦桑微笑。“你们放学总是那么晚吗？可是我看见很多跟你同年级的学生都离校了呀。”“……嗯，我们在补课。”秦桑感觉自己的脸有些烫。总不能说是为了摆脱一帮无聊的女生。“哦。”小安没有再问，“我们去吃天下第一美味吧。”“嗯？”“就是最最好吃的东西啦，我们快走啦！”“啊……怎么……去啊？”“我有骑车来哦。”“……我没有。”“那……你带我好了。”小安笑着撒娇。“我不重的。”“嗯。” “桑，什么口味你最喜欢？”秦桑有些无奈地看着少女明朗的笑容，什么天下第一美味啊……就是冰淇淋吗？男生和女生站在一辆旧旧的冰淇淋车面前。暗黄色的海报已经破损了好几处，上面那个广告模特的脸被岁月模糊得看不清了，边缘上是肮脏的土屑。已经刮花了的玻璃板下面是已经不那么时新的冰淇淋。一个中年男子懒洋洋地拿着扇子坐在不远处，看着那个白裙子的女孩。好像，好像在哪里曾经见到过。“嗯……巧克力味。”秦桑喜欢甜食。“那我跟你选一样的好啦。”“啊？你不是喜欢香草口味的吗？”“啊……”哦，是五年前的那个夏天，也是一条白裙子，卖冰淇淋的男子突然想起来，他转头看看那个英俊的少年，唉……好像也是那个时候在一起的……“喏。”秦桑把冰淇淋递给她。“……”“嗯？小安？”“……你怎么知道的？”“啊……”“你怎么知道是香草？”“……我也不知道。猜的，呵呵。”“……哦。”在一瞬间，有一丝光芒如流星般划过小安暗黑色的瞳仁。 “女孩子不要吃得那么粗鲁。”秦桑很不满地回头看小安狼吞虎咽的吃像，生怕融化的汁液滴到自己。小安也不满地瞪了他一眼，“一个大男生不要那么斤斤计较，像个女孩子似的，洁僻那么严重。”“喂！”“啊？”小安把奶油糊得满嘴都是，挑衅似的把头一昂。“…….服了你了。” 夏天明媚的黄昏。一个男生，一个女生，一辆自行车，两个冰淇淋。带着清凉的风穿过青春。 天色在不知不觉中暗下来了。“到了。”小安跳下车，“谢谢你，送我回来。”“嗯。”秦桑依旧如往常一样，他弯腰支好自行车。已经变得深蓝色的云朵在空中慢吞吞地移动着，露出一点点星光，阳光已经完全看不见了。“好像太晚了呢。”“嗯。”“那，你赶快回去吧。”“嗯。再见。”秦桑准备离开。 “桑。”小安的声音突然变得很悲伤。“小安？”秦桑转过身，有些诧异地望着她的眼睛。“不要忘记。和我在一起的时光。”“什么？”“不要忘记。”“你怎么了？怎么会忘记呢？”秦桑轻轻地笑，眼睛里是温柔的光。小安没有说话。她突然踮起脚，伸出双手，抱住他的头，触碰到秦桑柔软细碎的头发，然后，将额头，轻轻贴在他温静的前额上。她闭上眼睛，忍住一股股的酸意。瞬间仿佛是来自过去的风吹过，带来那种温暖而又熟悉的感觉。这个类似于祈愿的暧昧姿势。好像……从前也有过的…… 有粉红色的花瓣飘落，是画面变得模糊。是一个穿着白色的连衣裙的女孩子。她轻轻捧着男孩子的头。不同的是，女孩子的唇角是向上弯的。男孩的神情有一点点害羞呢。是一对恋人吗？然后，女孩子轻轻说了两个字，带着一种淡淡的愁绪。 “再见。”小安收回手，睁开眼睛，冲他明朗地笑。秦桑没有说话。恍若梦境，一切的一切，都惊奇的相似。语言，场景，服装，声音……会不会，是同样的两个人…… “回家小心点，不要掉到阴沟里去啊。”“……你难道没有好话吗！”秦桑气结。刚才唯美的幻境在瞬间被打破。“……那好吧。”小安俏皮地扮了个鬼脸，“不要把垃圾车误认成公交车跳上去啊。”“……”“不要生气嘛，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啦。”小安的眼睛闪亮亮的，“难不成你真的会那么白痴？”“……我……”“？”“……无话可说。”身后传来少女夸张的笑声。 有一种错觉……那不是笑声……是谁……在忧伤的抽泣…… 小安的嘴角慢慢地垮下来。“拜托你……想起来吧……”“想起来吧……桑。” 06 “知道了吗？”“查到了。”“谁？”“那个红砖房里的小姑娘。”“……什么背景？”“不清楚，应该只是普通的女生。”“……”“要动手吗？” 电话突然尖锐地响了起来。“喂，是安小姐吗？”“我是……是刘管家吗？”“小姐，老爷要我提醒你，时间还剩下两个月，您完成得怎么样了？”“不用他关心。”“可，小姐啊……”“好了，不说了，替我问候妈妈，挂了。”“咯嚓”一声，电话重新恢复安静。她抬头望着窗外的香樟树，轻轻叹了口气。“好像……有点难呢。” “嗨，小姐，有您的报纸。”有一个时髦的女孩子在窗外叫道。穿着一件黑色的连身背心，里面是白色的公主装，泡泡袖边上装饰着细致的蕾丝，头上带一顶黑色的鸭舌帽，看不清脸。“可是我没有订报纸。”小安探出头去。那个女孩子嚼着口香糖，一脸疑惑，“可是地址是这儿耶，而且还有一封信是给你的。”“信？”“嗯呐……什么？秦桑？”女孩子大声读出信封上的名字。小安的心停顿了一下，打开门走出去。“他的信吗？”那个女孩子没有说话，等到小安走到她面前。 “哎呀，我看错了。”女孩子的笑容在一瞬间变得邪气，然后小安看见不知从哪里走出来的四个16、7岁的染了头发的男孩子。“装纯情很适合你嘛。”那个女孩子突然将口香糖狠狠吐在地上，用手抓住小安的领子，手腕上的镯子叮叮当当地响了起来。。“是不是靠你这副皮相勾引他啊？” 早晨一到学校，就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劲。郁米米在座位上脸色阴沉地嚼着脆皮蛋卷，发出难听的噪音，她向来是喜欢装淑女的。几个死党也一脸不悦地望着他，像是死鱼一样臭的脸。秦桑微微诧异。淡定地放下书包，若无其事。郁米米把蛋卷囫囵塞进嘴里，然后把硬壳的包装纸用力揉成一团，发出脆弱的“咯啦咯啦”的声音，然后忿忿地扔在地上。然后上课铃响了。 “算术平均数与几何平均数……”老师的粉笔轻轻扣着黑板。秦桑的笔在笔记本上飞快地游走，已经要到高考了。突然扔过来一张纸条，轻轻擦过他的肩膀。秦桑向四周望了望，郁米米低头写着什么，眼睛里有奇怪的光。“你喜欢那个安宁？” “真心喜欢还是玩玩？” “我问你呢！” “怎么不回话，心虚了！？” “米米……你很无聊。” 然后半晌没有纸条扔过来。 在下课铃响的瞬间，秦桑突然觉得身后被一个球状物砸了一下。转身看郁米米，她已经走出教室。“好，秦桑，我会做出更无聊的事给你看！” 秦桑突然觉得心里一紧。 07“桑，如果有一天，我被整个世界讨厌了，你会不会一起讨厌我？”“不会啊。”“真的啊？”“嗯……我觉得你很可爱，没有人会讨厌你的啊。”“如果有人讨厌了呢？”“那我就讨厌那个人！”“哈哈，桑最好了！” 有的时候人真的可以很无聊的。那种无所顾忌的力量是不容小觑的。像是互相交错的黑色的藤蔓，分泌出粘稠的液体，死死地纠缠在一起，一直一直，爬到人的内心深处，绽放红色糜烂的花朵。把人的理智与良知，一点一点腐蚀掉。那种宣泄就仿佛是一株逐渐成长的恶魔的植物，在某个瞬间把罪恶的毒液喷薄而出。甚至是最低俗最丑陋的宣泄。也让你不得不去理会。哪怕是无聊的事。 “看样子，真心喜欢喽？”“那么，就别怪我来狠的。” 哎哎，知道吗，那个住在红屋里的安宁。知道的呀。她呀，居然在酒吧唱歌耶，干很低贱的活！那次我和同学庆祝生日，无意中就看到她拿着麦克风在边唱边跳，还穿着很恶心的衣服呢！真的，我亲眼看到的！不会吧，哪个酒吧？记不清了，当时太惊讶了……亏我原来还认为她很纯呢？嗯……果然知人知面不知心哪。嗯呐，她本人就是个骚货，尽喜欢勾引男人，特别是漂亮的男生，像秦桑，就很危险哦。哎？你看到了吗？是啊，那天我看到她和秦桑一起走，而且不断地想拉他的手呢。天哪，真……而且还有一点很奇怪耶！你看她跟我们差不多，却每天都窝在房子里，也不读书。是耶。我想啊，肯定是因为行迹败坏，所以才被原来的学校退学的！原来的学校？你不知道吗？她是搬迁过来的呐。啊？听说在原来的学校成绩也很差劲！难道说，原来的城市没有学校要她，所以才跑到这里来的喽？应该就是这样啦。呀，真是让人恶心！ “你知道吗？那个安宁。 安宁，知道知道，那个骚货嘛。 真是晦气，搬到我们这里来。 亏她还住那么漂亮的房子，那钱哪来的？ 来路不正吧。 不知什么时候起，这种流言就弥漫开了，全是恶意的攻击，对象都是安宁。女生之间传话的速度是惊人的，短短一个星期，整条街几乎都知道了，那个红砖房里有一个不正经的女孩子，她的名字叫安宁。偶尔，还能听到秦桑的名字。 已经找不出当初那个散播谣言的人了，现在，这个难得的新鲜话题经过无数女生口头的变化更改，已经越来越极端，形容词也越用越恶毒，安宁仿佛是她们课余的消遣，肆无忌惮地对着莫须的故有事进行狠辣的批判。秦桑的耳朵里几乎天天回旋着安宁的名字，以及那些可耻的，根本是无中生有的行为。他有时真的控制不住自己的愤怒。无聊的女生，怎么会这么不择手段？ 他不知道面对这些积极具杀伤力的流言蜚语，小安能不能挺住。他已经一个月没有见到她了。 他发现，他想念她。 08 “桑，你好久没有陪我去逛街了。”郁米米嘟着嘴。“啊……”“你今天陪我去，好不好？”“可是功课还……”“不要紧的，一下下就回来。”“但是……”“对了，我们再去看一次那个红砖房子吧，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样子。”郁米米突然提议道。“……”秦桑的眼前浮现出小安的笑容。也还是有点担心。 最终还是去了。 郁米米兴冲冲地买了一大堆的礼物，甚至还有一束玫瑰花。“这个，有用吗？”“当然有用。”郁米米灿烂地笑了，“有很大用处的。” 在黄昏时，秦桑终于看到了那幢红色砖房。斜斜的阳光照在它温暖的红色表面上，拉出长长的影子。墙角的花草也染上了明亮的橙色。有一个白裙子的女孩背对着他们，正在很吃力地把一盆植物搬到院子里来。 郁米米突然用力挽住秦桑的手臂，用很高的声调喊道，“哎呀，那不是臭名昭著的安宁小姐嘛！”秦桑的手指一紧。“郁米米。” 安宁转过头来，脸上是涔涔汗水，她有些吃惊地看着他们姿态亲密地慢慢向她走过来。郁米米手中的鲜艳的玫瑰花狠狠刺痛了她的眼睛。 “在搬花呀？”郁米米转眼已经走到她面前，依然是紧紧挽着秦桑。“嗯。”小安微笑着点头，望向秦桑的眼睛。依然是温柔的，担心的眼神。却总是被那些玫瑰的红色所侵扰，小安别过脸去。郁米米继续笑得一脸甜美，“不过安小姐最近在酒吧生意不错吧，肯定有很多男人为你花钱吧，怎么还一个人做这种活呢？像安小姐这样，手指勾勾就有很多男生抢着来替你干吧？”“郁米米！”这话说得过分了。秦桑皱起眉，呵斥她，一边把手从她的手臂中抽出来。小安的脸色苍白，眼睛却依旧是敏锐坚强，“这呼风唤雨的本领想必还是你比较厉害。”郁米米的笑容在瞬间黑暗了一下，接着又笑吟吟地从那束玫瑰花中抽出一朵送给她，“怎么样，我男朋友送我的，漂亮吧？” 男朋友吗？ 如同恶魔的火焰在她眼前跳跃，小安怔怔地望着那朵娇艳欲滴的玫瑰，没有开口。她看见秦桑惊慌失措的眼睛，和极力辩解的神色。 已经，来不及了吗？ 胸腔中传来细微的破裂的声音。 可是， 就算这样…… 就算这样也…… 不想放你走。 09 她像一个精灵。像一只纯白色的花之精灵，美丽，柔软，脆弱。仿佛命运的手轻轻一捏，就可以彻底将她的翅膀和芳香粉碎。秦桑看着她单薄的身影总是担心。有一天，他会不会失去她。 他不知道，在他与小安之间，有着千丝万缕无法割舍的情。同时，在时光巨大的力量之前，他们的感情却也开始形成了一条日益渐宽的鸿沟。可是，他没有察觉到，小安也没有。亦或是察觉到了，却都没有说。 只是在努力掩饰。 小安开始带他去一些很平凡的地方。却总是带给他不寻常的感受。她带他去吃拉面，却被拉面烫到舌头起泡。她带他去抓蝴蝶，却硬要寻找根本找不到的蝴蝶泉，最后，终于在网兜彻底毁坏之前抓到了一只极其普通的黑斑蝶，却高兴得像个孩子。一起去看电影，结果回去时下了大雨，淋成了落汤鸡。一起栽培了一株小小的太阳花。种种小小的细节，使秦桑平淡的生活有了明媚的光点。他记得她的粗心，经常忘带钱包；他记得她的顽皮，喜欢淋雨不怕感冒；他记得她的天真，曾经硬拉着他趴在地上观察蚯蚓一个小时。曾经一起去书店，寻找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小安说，也叫《寻找失去的时光》。秦桑记得小安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里奇怪的水汽。“寻找失去的时光……”秦桑回家后，却在自己家中落满灰尘的书箱里，找到了这本书。原来他曾经读过啊……为什么一点都不记得呢？ 他记得她带给他的一切欢乐，烦恼，忧伤，却独独记不起来，每次道别时。她眼里的光。那是希望和失望交替时泪水的光芒。他总是记不起来。 “桑，我们去捉毛毛虫吧？”“啊？” 他们都没有注意到，跟在他们身后的始终阴冷的视线。 “哗啦！”是窗玻璃碎掉的声音。郁米米冷冷地看着那个匆忙跑出来的瘦弱的小丫头。安宁认得她，“是你。”“你为什么还要找他？”“谁？”安宁看着郁米米极力忍耐的脸。“是说秦桑？”“别想骗我，我全都知道了，他喜欢你。”“哦。”寂静。“你就是来告诉我这个吗？”“你！”郁米米为她的平静而感到不可思议，“我警告过你了。”“原来上次是个警告？”安宁悠闲地拨弄着头发，“那这次是正式的吗？”“除了这种方式，没有别的了吗？”郁米米直视着她。她的目光很明亮。明亮得仿佛可以把人灼伤。 “只要阻止你，就行了。” “上。” 这次好像有点严重了。那盆太阳花也被砸掉了，明明还等待着它能开放的，已经有一个小花蕾了。本来想叫秦桑来看的。小安揉了揉疼痛的肩膀，一拐一拐地走进了房间，瘫倒在沙发上。她感到皮肤撕裂般的痛。 “小安！”再见到她的时候，她就像一只猫一样蜷缩在沙发上，依然是那件单薄的白裙子，只不过已经划伤了多处，布条扯烂的地方隐藏着血迹斑斑的伤口。“小安，你没事吧！”她把头从细瘦的胳膊中抬起来，微笑着摇了摇头。秦桑倒吸一口气，他看见两个触目惊心的巴掌印。“……是郁米米吗？”“没事。”小安笑笑，“不用担心。”秦桑没有说话，只是手心已经捏成了拳头。未免……太过分了吧！ “秦桑，你知道吗？”小安突然开口，“他们打我的时候，我的心情很平静。”秦桑在听到“打”这个字眼的时候额头的青筋若隐若现。“我知道，她喜欢你，对不对？”“……对不起，都是我……”秦桑抱歉地看着她脸上的红印，心疼地伸出手去。小安灵敏地闪开，“好肉麻哦。”秦桑的脸微微有些红，“我只是……”小安看着秦桑窘迫的样子，调皮的笑了。长长的黑色头发有些凌乱地铺散开来。她的笑容在白色沙发的映衬下格外鲜亮。秦桑有些看得呆了。“其实呢，我跟她都是一样的啊……所以，我不恨她。”“啊？”“什么一样？” “我也……喜欢你啊……秦桑。” 有眩目的阳光从透明的窗户里射进来，夏日的栀子花香在瞬间充满了整个房间。 小安拉下秦桑的衣领，把嘴唇贴在他的嘴唇上。 清凉如雾的吻。 秦桑不记得他是怎样回家的。 满脑子都充满了栀子花纯白色的花瓣，那是在小安吻住他时，他唯一能够看清楚的东西。是窗外洁白的栀子花。那个如梦一般的吻，唇角依然有一股淡淡的甜味。他记得她柔软细小的舌头异样的触感，仿佛是花蕊中的琼浆细细密密地布满了舌尖。“喜欢……”秦桑情不自禁地微笑起来，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已经默默地被这个像精灵一样的女孩子吸引，然后完全地……爱上……那个吻，是上天对他的馈赠。可是为什么，依旧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他曾经，也这样吻过谁吗？或者说，也这样曾经爱过……谁吗？ 小安蹲在墙角，把那盆太阳花的土壤收集起来，然后把根茎重新插进去。突然，她发现今天早上刚形成的小花蕾不见了。她四处寻找，却发现它静静躺在破碎的瓷片底下。茎已经断了，剩下的美丽只是暂时的假象。而花的本身，已经在萌芽时就已经被狠狠掐断。就像，还没来得及开始，就已经结束的感情。像她和秦桑吗？嗯。可是，还是有一点不一样的。只是有一点。 至少，她曾经有过绽放的惊艳。 终于有些迟疑地拨打了那个电话。“喂，谁呀？”“……”“谁呀，不说我挂啦！”郁米米不耐烦地想撂下听筒，真是的，今天虽然修理了那个丫头一顿，却总是不解气的感觉。“……能不能……谈一下秦桑的事……”“……你是……”“安宁。” 小安从阁楼里看着夕阳的余辉落满天际。秦桑的背影渐渐融化在金红色的朝霞中。她轻轻地越出天窗，和那个晚上一样，缩成一团坐在屋顶上。还是没有想起来啊……最后的尝试，依然没有用吗？桑…… 一辆纯黑色的加长型林肯车悄无声息地停在红色砖房门前，一个一身黑色西服的男子下车，望着屋顶上的小安，深深鞠了一躬。“安小姐，您可以回家了。” “你去哪儿了！”母亲怒气冲冲地站在门口，“我差点就要报警了！”“去同学家。”秦桑轻轻地回答。“看着我说，去哪儿了！？”母亲逼视着他。秦桑抬起头，“……去同学家了……做作业。”“还骗我！”母亲把头一昂，“你少来这套，从小我就知道你，一撒谎肯定脸红！快说，到底去哪儿了？”一撒谎，就脸红吗？秦桑下意识地用手贴住自己的脸颊，果然烫烫的。“对待女孩子都很温柔，但也很有距离，总是微笑，一副很好欺负的样子。说谎时会脸红，喜欢吃巧克力，但是总是瘦瘦的样子，喜欢穿很宽松的运动服，对小动物又有爱心……对我很好。”小安曾经这样说过，那个她爱的男孩子。说谎时会脸红……巧合吧，秦桑这样想着。“我也……喜欢你啊……秦桑。”只是……喜欢……而已啊…… 10笨蛋。为什么你总是不了解我？从前不了解，现在还是不了解……我为你努力了。很努力很努力过了。为什么你还是领会不到？ 突然梦见，自己与小安坐在高高的屋顶上，仰望穿过夏天的风。依然是运动装和的白色裙子。不同的是，白裙子不再泛着暗淡的黄色，而是纯白的，像是崭新的白裙子。是曾经的白色。“桑，你说恋人们为什么会分手呢？”“厌倦了吧。”“除了厌倦呢？”“觉得不合适吧，或者是……移情别恋……”“还有呢？”“……想不出来。”“也许呢……是不得不分开。比如说，两个人被分离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小安轻轻感叹。“地球的两极么？没有更远的地方了。”“不对啊。”“啊？”小安把一根食指放到秦桑的眼睛前面，轻轻摇动，“有一个地方，比地球的两极还要远哦。”“什么地方？”秦桑好奇起来。“不告诉你。”小安笑了，“你马上就会明白了。”……不对。有哪里不对了。啊，是最后一句话，应该是“你终有一天会明白的”啊。秦桑的眉头微微皱起。 “比两极还要远的地方，到底是哪里啊？” “小安？”秦桑站在门口，有些局促不安，因为那个吻，他觉得他们的关系变得有些微妙。虽然他知道以小安的性格是不会在意这些的。 “小安？”他发现门竟然没有锁。他擅自走了进去，“小安，你在不在？” 他第一次走进了小安在二楼的卧室。很简单，很明亮的房间。有一扇很大的窗户，前面是一张干净木桌子，上面摆着几本诗集，窗台上的一只绿色的玻璃风铃发出细碎的响声。有一个很大的书柜，里面的书空空落落的，有一本书，摆在了最显眼的地方。秦桑走过去，是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我觉得，还是叫《寻找失去的时光》比较好，有一点点悲伤的感觉。”一个声音突然在脑海中显现。最引人注目的，是墙上的幅巨幅照片。是小安的照片，似乎像是几年前的照片。上面的小安眼神清晰，笑容明亮，依然穿着那条白色的裙子，只不过是崭新的纯白，站在紫色花丛中盈盈娇笑。为什么，这幅照片带给他一股扑面而来的温暖熟悉的风，同时带给他一种窒息的疼痛。秦桑轻轻关上门，突然他看到一张淡蓝色的信纸，静静地躺在桌子上。 桑： 我要走了，我是真的要走了。 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看到这封信，不过没关系啦，我写这封信是想告诉你，我要去美国了。 别问我为什么，只不过我在这里已经没有时间了。桑，我是为了你，才会重新回到这里来的啊…… 为什么你都没有想起来？ 记得吗？五年前年夏天发生的事？ 那是我和你相遇……相爱的那个夏天…… 然后，我们遭遇了一次车祸，我被父亲送到美国治疗，你则留在这里。我一直在接受治疗，等到我终于可以下床，可以和正常人一样，终于能够回来找你的时候，你却失忆了。 当然，我还是坚持要回来，父亲很生气，在狠狠地大吵一架后，我们达成一个约定，如果我不告诉你我的身份，能够让你重新想起来，那么我就可以一直一直，一直都和你在一起了！ 所以我以安宁的身份，进入了你的生活。这幢房子，是我原来住在这里的时候就买了的，因为它像是公主的城堡一样，不是吗？ 我的演技还不坏吧？也许就是我演得太好，才会让你真正地认为我是安宁，而永远想不起来。 可是，我做了好多好多的努力，真的啊……我带你去我们去年常去的街道，冰淇淋车，带你去我的屋顶，然后在门口和你道别的姿势，都和过去一模一样啊…… 我一直穿那条裙子，也是因为，那是你曾经送给我的，你真的忘记了吗？ 忘记了吗…… 那个屋顶，是我第一次向你那么大声地告白啊。当时你还好害羞，不敢和我一起喊你记得吗？最后还是我先喊出来的，当时我的声音飘到了好远好远的地方，远到都听不见了，你说那好丢人的，我还差点生气了，随后你终于喊出来的时候我在旁边笑得好大声，因为你的脸红得像苹果你知道吗？……你记得吗？还有冰淇淋啊，我一直都记得你喜欢巧克力的，我曾经告诉你我喜欢香草口味的，当时你脱口而出的时候我真的好高兴，我以为你是可以好起来的，你是可以想起来的……还有，我第一次带你去的那个花园，那是我们曾经第一次约会的地方……那里的紫色小花多得像璀璨的宝石是你说的啊，我一直一直都记得，我们说好的，会永远记得对方……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先忘记我呢…………不说了……我已经永远离开了，原谅我曾经那么努力希望你想起来，把什么都想起来，现在，我再一次求你，求你把我忘记吧，忘得干干净净，这样你也许就不会难过啦……一定要忘记掉，因为就算你永远记得，我们也再见不到了……为什么？因为我们在……比地球的两极更遥远的地方。 你的 安琪儿 安琪儿……安琪儿……如同一道白光在脑中炸裂，在一瞬间，升腾起七彩的烟雾，带着那些欢乐的，忧伤的，愤怒的，羞涩的往事，如同泻闸的洪水涌了进来。 “真讨厌，你总吃巧克力，为什么不会胖呢！”小安郁闷地围着正在津津有味舔着巧克力冰淇淋的秦桑转圈。秦桑笑着看了看小安，“是呀，胖小姐。”“说什么呢！”拳头鼓点一般抡了下来。“唉，什么野蛮女生手这么重啊？”“你再说一遍！” “这是什么呀？”“生日礼物。”“啊！我都忘了！”小安一拍脑门。“……”“嘿嘿，谢谢你啦，我就不客气地收喽！！”“这人……”秦桑无奈地摇摇头。然后是“哗啦哗啦”拆包装纸的声音。“啊，好漂亮的白裙子！我老早就想要了！”小安惊喜地大叫。“要不要现在就试？”“啊？现在吗？”“嗯。”“你想看吗？”小安双眼亮晶晶地望着他。“……”“说呀，想不想看？不想看我就不试了。”小安撅起嘴。“……想……”秦桑结巴着，感觉脸上烫起来。“想看就说嘛，害什么羞！”小安在秦桑的脸色变青之前笑着逃之夭夭，“等着啊，仙女一会儿就出现！” “好无聊啊。”小安用夸张的姿势仰躺在沙发上，秦桑安静地坐在一侧看书。“喂，你不会变成书呆子吗？”“……放心吧，不会。”“你！”小安气得双颊像小气球一样鼓起来，“书呆子！”“……随你。”秦桑的眉头挑了一下，却还是放弃和这个小妖精打嘴仗。小安的眼睛转了转，突然说，“我们……来玩一个刺激点的游戏吧。”“随你。”“真的？可是你说的哦！”小安笑嘻嘻地移过去，一把夺过那本厚厚的世界名著。“哎，还……”秦桑话还没有说完。 清凉如雾的吻。 秦桑屏住呼吸。窗外，栀子花纯白色的花瓣轻轻摇曳。那是他记忆中最深的印象。 “桑，人是不是终有一天会互相忘记的呢？”“也许是吧？”“真的？连最最亲密的人，也总有一天会忘记吗？”“嗯。”“我才不要！”小安突然焦急起来，“桑，你答应我，我们两个会永远记得对方的，对不对？”“啊？”“对不对嘛！”“啊，对，会永远都记得。”小安开心地像一只猫一样伏到秦桑的肩上来。“可是，为什么要永远都记得呢？”秦桑纳闷。“因为我……”小安顿了顿，笑嘻嘻地说，“因为既然是最亲密的人都会互相遗忘，如过我们可以让记忆永恒的话，那我们就是世界上最伟大的人了啦！”秦桑笑出声。 “小安……”几滴泪打在纸上，发出“扑扑”的声音。秦桑发疯似的夺门而出。 “不用追了。他们昨晚就走了，你追不上的。”一个淡淡的声音从门边传来。“郁……米米！”秦桑惊讶地回头，“你……”“安宁已经都告诉我了。”“告诉你……怎么可能！？”“因为她希望我能替她照顾你。”郁米米把眼睛转开，“在她不在的日子里好好照顾你。” 11 有微风拂动满院的栀子，送来淡淡的清香。在盛夏墨绿色的叶子里，开满一簇簇盛放的白色花朵，芳香馥郁。它们不知道，主人已经不在了。 秦桑轻轻地笑了，“你在骗我。”说着秦桑转身往前跑。 “安宁她是血癌，血癌晚期。” 世界仿佛在瞬间安静了。仿佛定格成一张泛黄的黑白老照片，没有声音，静悄悄地悬在空气中无法落下来。血癌……秦桑的脑子里突然找不到对这两字的解释。那是多么可怕的一个解释。“她知道她的时间不多了，所以……所以她来找我……” 郁米米接下来的话他没有听到。他的脑子里在刹那是隆隆的回响，好像是一列老式火车在铁轨上形势，轮子杠条之间僵硬地摩擦，发住的破碎噪音，被心里的黑洞慢慢放大，震得脸色苍白，似乎是要抽搐起来。不可能的。 不可能的！ “你不在乎……那些言论……”“哦……反正，我很快就要永远离开这里了。”小安笑着捋着头发。 “哈哈，不用安慰我啦……其实没什么的……我只不过是被遗忘……而已。”“不过，还是很可惜。我没有时间了。” 我没有时间了。 “而且……有两个地方，是真的相隔很远很远哦！”“地球的两极么？”“比地球的两极还要远。”“是哪里？”“……以后你就会明白的。” 秦桑突然明白了。比地球的两极还要远的地方。那就是阴阳相隔。那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啊。 郁米米有些紧张地望着秦桑僵硬的背影。“桑……”突然，那个颀长挺拔的身影，蓦然像个小孩子一样地蹲下去，掉眼泪了。 对不起。对不起，小安。 对不起，安宁。对不起，安琪。曾经我爱过你。我爱过安琪，我爱过我的安琪儿。我也爱过安宁，我爱过那个像蝴蝶一样脆弱的女孩子。可是……现在，我永远失去你了。 12“他实在是个很好的人啊……” “有点儿像你呢。” “他……离开你了吗？” “……嗯，已经离开了……去了好远好远的地方……” “可是……再远的地方，也能见得到吧……” “笨哪！我是说，他的心……已经走啦！……他真的忘记我了……再也想不起来了。” 时间就如同流水一样地淡淡地过去了，不留一丝痕迹。时光的转轮依旧在一圈一圈的转动着，不会停止。然而，每一圈，都是处在不同的空间。没有重合。也就，不可能轮回。 “桑，别走那么快，我跟不上！”一个穿着粉色短裙的女生气喘吁吁地追着一个男生。那个男生的背影俊朗而冷漠，他没有停下来。“喂，你慢点儿！”郁米米一把拉住他的手，“你想累死我！”秦桑有些木然地望着她，然后僵硬地微笑，“对不起啊。”“我没有听见。” “真是的！”郁米米嘟起嘴，“还有啊，去大学的路应该是往那边，你走错啦！”“啊……哦。”秦桑微笑着，任郁米米拉着他往回走。从旁人看来，又是一对天真的情侣。 只是在他心中，永远有一个荒芜的花园，在等待着一个永远都不会来的公主，赐予它生机。那是一座荒园，永远荒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