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叵测

杨宏保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老张和老李是邻居，两家隔一条马路，出门经常打照面，加之两家的生活水平不差上下，而且两家的孩子又经常在一起玩耍，因此，在老张的潜意识里，已把老李当成了朋友，闲暇之余，老张会到老李家串门。而老李呢，有事没事也会找老张坐一坐，一来二去，两人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有一年冬天，年关将至，老李单位分白菜，老李分了800斤，三间家都放满了，或靠墙，或靠柜子，甚至炉子周围都摆满了白菜。老张知道后，对儿子小张说：“你去找老李，就说我说了，给我分上200斤，给他钱。”

小张没有多想，直接去了老李家，小心翼翼的传达了老张想分200斤白菜的话。谁料话音刚落，老李就翻了脸，五官也变了形，大声说道：“想分200斤？我800斤都不够吃。”小张没想到一向面善的老李会突然发脾气，而且发这么大的脾气，顿时尴尬的不得了，一时手足无措，六神无主，不知该说什么好。而老李呢，自顾自做着自己的营生，不再搭理小张。无奈之下，小张只好灰头土脸的推门走了。

小张回家后，把这件事一五一十的对老张说了，老张听了非常生气，但没有立即表态，而是陷入了沉思。他把这几年和老李交往的点点滴滴都仔细地回忆了一遍，觉得没有什么对不住老李的地方，也没有得罪过他，可老李为什么对自己的儿子那么凶？难道是儿子得罪了他不成？于是问小张：“你得罪过老李没有？”小张说：“没有。”老张说：“你是不是去老李家失了礼？”小张说：“没有啊，我见到老李，不管什么时候都是李叔长李叔短的，毕恭毕敬。”老张说：“这就怪了，你我都没有得罪他，那他为什么发那么大的火？即使一斤白菜都不愿分给我们，也应和你和颜悦色的说话才对，没有必要发火，咱们又不欠他的。”

为此，老张想了好几天，想的脑仁都疼，都没想出其中的原委。最后老张对小张说：“算了算了，以后别去他家了。我把他当朋友，他不把我当朋友，我没朋友也不差他一个。”说完，叹息一声，又叮嘱小张说：“求人如吞三尺剑，靠人如上九重天。以后我们不要再求人了。再说这么多年来，我们没吃白菜不也过来了吗？他吃他的白菜，我们吃我们的土豆，他过年，我们照样也过年。”

说到分白菜，那是改革开放以后出现在我们身边的新生事物。当时还是计划经济，街上没有摆摊的，也没有菜店，人们一年四季吃的都是当地出产的茴子白和土豆。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一些经济效益好的单位为了解决职工吃菜的问题，纷纷到河北拉白菜，回来分给本单位职工，而那些经济效益不好的单位呢，由于缺乏经费，雇不起车，只能看着别的单位分白菜。而在当时，老李所在的单位经济效益好，职工不仅工资高，福利多，而且年终还能分到白菜，这让很多人羡慕的不得了。可是老张所在的单位就不行，别说分白菜，就是正常的工资也没法和老李相比。正是由于老李的工资和待遇超越了很多人，才导致了老李的优越感。一个浅薄无知的人，优越感越强，就会越傲慢，越傲慢就会越看不起曾经的同事和朋友，认为自己和他们不是一个层次的人了，不是一个圈子的人了，无论是在说话还是在行为上，都会觉得高人一等，看不起对方不说，甚至还会做出掀桌子翻脸的事，这就是人们常说的人性。人性是经不起考验的，尤其是那些自私自利的人，更经不起考验。老张不明白这个道理，高估了自己在老李心中的地位，在得知老李分了800斤白菜后，竟不知天高地厚的要分老李200斤，岂不知触动利益比触动灵魂还难，结果白菜没分到，反而被老李结结实实的羞辱了一番。

自此之后，老张便和老李产生了隔阂，不再往来，在似水流年中，两家倒也相安无事。

转眼两年过去了，一天，小张下班遇上了老李，老李跟小张打招呼，小张出于尊重，便下了自行车，推着自行车与老李一起往家走。路上遇到一个卖葱的小贩，老李对小张说：“我想买些葱，你问问多少钱，说不定能便宜些。”小张走过去问道：“老板，葱一斤多少钱？”卖葱的小贩抬头一看，见一个穿制服的年轻小伙子站在面前，当即满面笑容地说道：“管它多少钱，拿上一捆回去吃就行了。”说着，一捆葱已经放到小张自行车的后座上。小张没想到事情会如此发展，一时尴尬的说不出话来。老李也没想到卖葱的小贩竟如此操作，看到小张不愿再张口，老李不得不亲自问卖葱的小贩：“葱一斤多少钱？”卖葱的小贩说：“一毛二。”这时，又有几个人围过来买葱，小张觉得是非之地不便久留，于是和老李打了招呼，骑上自行车先走了。

小张回家后，把这件事跟老张一五一十的说了，老张说：“你不应该要人家老百姓的葱，如果传出去，对你影响不好。”小张说：“我没准备买葱，只是替老李问了一句话，没想到人家就把葱放到了我的自行车上，你说我该怎么办？”老张说：“人家给你葱，还不是看你穿着制服吗？如果不是这身制服，人家会给你葱吗？往小里说，你的一言一行代表着部门形象， 往大里说，你的一言一行代表着国家形象，咱们不能以小失大。以后碰上那个卖葱的，把钱给了人家，不给人家，咱们心里不踏实。”小张说：“说的对，不给人家钱，咱们心里不踏实。再遇上那个卖葱的小贩，我一定把钱给了他。”

没过几天，小张去单位上班，一进办公室，领导就劈头盖脸地呵斥他：“有人举报你诈骗了老百姓一捆葱，你说说，到底是咋回事。”小张一听，气不打一处来，回怼领导：“葱是人家主动给我的，咋就成诈骗了？谁说的？我和他没完！”领导说小张诈骗，小张说被恶人先告状，争辩了一个时辰也没有争辩出一个结果，最后不了了之。

小张回家后，把这件事跟老张一五一十的说了，老张说：“就怕这件事传出去，还真的传出去了。我看这事是老李干的，那个卖葱的不可能去告你。老李这人也太不地道了，居然能干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真是想不到。你如果当时把这捆葱给老李就好了，最起码不会发生今天的事。”小张咬牙切齿地说：“凭什么给他？要不是他撺掇我，我根本不会去问葱多少钱，我不问葱多少钱，卖葱的小贩就不会给我葱，卖葱的小贩不给我葱，今天的事情就不会发生。总而言之，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是老李，老李是这件事的罪魁祸首。他没占到便宜，心不甘，便去告我，如果占了便宜，指不定又会在背后说我什么坏话。”

又过了几年，小张开始谈婚论嫁，小张女朋友的母亲打听到老李和小张曾经是邻居，便向老李打听小张的情况。老李一听男方是小张，就像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激动：“我了解，他们家的情况我都了解，小张是个神经病，他们一家子都是神经病，咱们家的闺女可千万不能嫁给他家，嫁给他家就完了。”

庆幸的是，小张的婚姻未能如老李所愿，不久之后，小张与有情人终成眷属，同时也知道了老李说的话。小张把老李挑拨离间的话讲给老张，年过花甲的老张顿时气的血压上升：“这个狗日的太歹毒了，我倒小看他了。我这辈子没说过他一句坏话，他这辈子却没给我添过一句好话。你看不起我也就算了，我知道我混的不如你，但你还看不起我的儿子，不是告他的状，就是拆他的婚，你还有没有人味？老李啊，老天会报应你的。”

老张一生命途多舛，与人为善，节衣缩食活了84岁，老李一生顺风顺水，衣食无忧，74岁便寿终正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