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毛鬼”

胡晏

“滚，长毛鬼，滚……”

妻一遍一遍地驱赶着花园里的这只宠物猫，可赶走没多久，它又死皮赖脸地出现在我们面前，甚至趴在桌子上。妻特地找来了一根长木棒，准备让它吃点苦头。我也很讨厌这只“长毛鬼”，脏兮兮的长毛，在炎热的日子，看着就浑身痒痒，也许身上还有皮肤病。看它在花园里窜来窜去，极有可能传染给其它猫，甚至我们。

想想它也蛮可怜的，本是高贵的种，模样也不差，胖嘟嘟的圆脸，湛蓝的美瞳，白灰的长毛。原本养尊处优，吃喝不愁，如今却遭人遗弃，混迹于野猫野狗之间。我不太知道猫的品种，据妻说，它是一只布偶猫。驱赶它，并非我们的本意，实在是猫多为患，迫不得已。

三年前，出于怜悯，妻喂养了三只刚出生的中华田园猫，从此猫的数量激增。少则怡情，多了便是灾难。好在后来有人领养，陆续送走了几只，又莫名失踪了几只，最终猫的数量定格在了五只。为了不让猫的数量继续攀升，向来节俭的妻，陆续带它们去宠物医院做了节育。可好景不长，自家猫的数量控制住了，源源不断的外来猫却来了，多的时候，不下十只。

我俩商定，坚决不给外来猫吃食。吃上瘾了，就会一直来，把我们这儿当免费食堂。因此每次喂食，妻必提木棒把守，一等自家猫吃完，立刻把剩余猫粮收走。这样一来，那些蹭吃蹭喝的野猫不来了，唯独这只“长毛鬼”还是赖着不走，看来它真是走投无路了。

到底是宠物猫，“长毛鬼”很懂规矩。知道谁是主，谁是客，绝不与自家猫抢食。妻喂食时，它就远远地趴着，等它们吃好散去，才笃悠悠地过来收点残羹冷炙。

到底是宠物猫，即便饿，依然优雅，从它脸上读不出急躁。若被我驱赶，它便央央地离去，伴着两声“喵”叫，一脸肉眼可见的委屈。

后来，看它不争不抢，一副乖巧的样子，妻和我也不好意思驱赶。每次自家猫吃完，会再倒些猫粮，虽没有直接示意，却是留给它的。

妻同我一样，这种感觉很微妙。养猫并非本意，只是出于善良，但也不想被猫困扰了生活。有一次，我假装驱赶，“长毛鬼”竟嗅出了我的心思，不作逃窜，反而在我面前翻肚皮，侧滚翻，对我示好。我是个老实人，被它这么一花，竟方寸大乱。后来，它看我人好，只要我看上它一眼，它就立马冲我跑过来，故伎重演，打滚撒娇，这倒令我尴尬了。

我把这一变化告诉了妻子，妻也无奈地摇摇头。我们俩达成了默契，不接受，不驱赶。长毛鬼告别了有一顿没一顿的日子，但依旧属于“编外人员”。

一日，我们在走廊里喂食，长毛鬼就蹲在台阶下。我靠近它，它又倒了下去准备给我表演翻滚，由于用力过猛，脑袋壳竟重重地磕在地砖上，发出“砰”地一声。我实在不忍，便冲它摆摆手：“你好歹是个女孩，再怎么，也要有自尊，不可以靠出卖色相谋生啊！……”

刚说完，妻递给我一小盆猫粮，我心领神会，单独放到它面前。为了换取猫粮就丧失了猫的尊严，无论如何都是不对的。

“大长毛，以后不要做这个动作。听到没？”

我没听错吧，妻子在不经意间已经悄然改变了对它的称呼。我知道，我们别无选择，希望这是我们救助的最后一只流浪猫吧。

第二天，晨光早早地照亮了奶白色的落地窗帘，我轻轻拉开，映入眼帘的除了绿色，还有就是“一，二，三，四，五……六”，六只猫咪。大长毛已悄然加入了大部队，它们之间没有芥蒂，每一只都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安静地躺着，满满地松弛。大长毛斜靠在桌腿一角，眼中告别了昔日的忧心忡忡……

2024年9月14日

（A图来自网络，后续上大长毛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