响堂山和磁州窑

林韵如

2021年9月底，我从安阳进邯郸走了一个七日游，因为在涉县游览娲皇宫和一二九师司令部旧址多住了两天，用掉了去响堂山的时间。

再去一回邯郸，成了一个念想，想了三年。

今年9月，为了跑高速磨合新车，挂着临牌又不方便去繁华的城市，第二次邯郸行就这样临时促成了。

我用四个字概括这次旅行：山上，山下。

山，是鼓山。公元六世纪的中国，处于政权频繁交接的动荡时期，在邯郸峰峰矿区的鼓山一带，出现了山上石窟山下窑的繁荣景象。

响堂山与磁州窑，皇家石窟与民间窑，来邯郸看一看吧。

9月13日，早上6点，出发吧，请系好安全带，无论你身高180cm还是18cm。

济聊-青兰高速一路向西，最后一个服务区是磁县，给车加满油，下高速。

磁县，公元222年设县，因紧邻滏水古称临水，又因盛产一种磁石得名磁州。唐《元和郡县志》载：“隋开皇十年…置磁州，以县西九十里有磁山，出磁石，因取为名”。

今天的磁县，自北朝开始就生产瓷器。

中国磁州窑博物馆，独特的隔离桩告诉我，这里开始要进入瓷器的地盘了。

磁州窑最具代表性的是白地黑花装饰艺术，突破了宋代五大名窑单色釉的局限，标志着中国瓷器由胎装饰过渡到彩装饰，为元青花和明清五彩瓷发展打下了基础。

白地黑花的装饰纹，让我忽然想起了“知其白，守其黑，为天下式”。黑代表阴、地、月亮、雌性，白代表阳、天、光亮、雄性，阴阳交融达到平衡，生命无限循环。而人要看得清何为光明，同时又守得住黑暗，看破不说破，维持一个平衡度，才可以长久共存。

非常喜欢红色的我，竟也开始接受黑白搭配的色彩。人都会改变的，如果没有变，是经历的还不多，或是变的时间点还没到。

磁县还有一个历史标志建筑，鼓楼。始建于明弘治十二年（1499），磁州古属嵩山地区，因此鼓楼南门上刻有“景嵩”二字。

沿途找个小饭馆，尝尝磁州的焖子和皮渣。旅行中的地方小吃，好吃就吃得开心点，不好吃就当多了份经历。

磁州窑有两处主要窑址，一处是磁县观台镇，另一处是峰峰矿区的彭城镇和临水镇。

“南有景德，北有彭城”，彭城窑是明清至民国时期磁州窑的杰出代表，民间有“千里彭城，日进斗金”之说。

明代开始，彭城窑由漳河流域转向滏阳河流域，漳河流域十六处窑场仅存富田一处。

现在的中国磁州窑富田遗址，有各朝代瓷窑遗址，也有现代工作室体验烧瓷，是一座活化古迹建筑建成的博物馆。

富田遗址东北方4公里是南响堂石窟。

公元534年，北魏分裂成东魏和西魏，东魏权臣高欢挟持孝静帝迁都邺城，跟随东迁的还有许多王公大臣和僧尼，邺城逐渐取代洛阳成为中原佛教中心。响堂山石窟就是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开凿的。

响堂山石窟分为北响堂石窟、南响堂石窟和水浴寺石窟，分别位于鼓山的西麓、南麓和东麓，开凿于东魏，主体工程完成于北齐时代，隋唐宋明清各代均有续凿，是北齐（公元550-577）时期营造规模最大最具代表性的皇家石窟，中国三大皇家石窟之一。

南响堂石窟位于鼓山南麓的南响堂寺中。

大雄宝殿前的“槐抱柏”被誉为响堂奇树，相传金龙仙子和玉凤仙女私自下凡来到山清水秀、绿柳成荫的南响堂山居住。因触犯天条被天神降雷惩罚后留下的鲜血浇灌了土地，长出一棵槐树和一棵柏树，两树树根相连，树身相缠。

大雄宝殿东侧还有一棵周公树，这棵不是神话传说中被鲜血浇灌的爱情树，是为了纪念1959年6月3日周总理来南响堂参观。

宋塔，俗称红塔，与北响堂常乐寺的白塔遥相辉映。

南响堂石窟现存七洞，完工于北齐时代。

第一窟别名华严洞，中心方柱式塔庙窟。

第二窟般若洞，中心方柱式塔庙窟，窟形与第一窟基本相同，中心方柱只正壁开大龛，造像仅存残片。

第三窟，空洞，位于第一窟正上方，两窟为一体，是阁楼式塔形窟。

第四窟，别称阿弥陀洞、观音堂。造像均毁，仅存刻经。

第五窟，又称释迦洞、拱门洞。窟顶为飞天莲花藻井，三壁开帷幕帐形龛，龛内一铺三尊佛。

第六窟，力士洞，与四、五窟原为一组洞窟。四壁设坛，窟门两侧雕力士像。

第七窟千佛洞，三壁开龛佛殿窟，外观为四柱三开间形式，窟顶雕凿出仿木结构的瓦垅、滴水、斗拱、叠涩，为响堂最典型的塔形窟。

窟顶莲花藻井与四面飞天的暖色调非常柔和漂亮。

北响堂距南响堂十六公里。入住的响堂山居酒店就在景区内。

房间是提前订好的，可以看见常乐寺的白塔，我喜欢寺院。

酒店环境清幽，空气特别好，厨师手艺也不错，在这里住两天有度假的松弛感。

一日品尝民间小吃和专业厨师的美味佳肴，就像这次旅行的主题：皇家石窟民间窑。

第二天游览北响堂。通勤车把我送到第一站，数字展馆。

数字科技在文物保护中的运用可以让人们看到那些只能留在书中的故事，还原度极高得展现损毁的文物，这是当下这个时代的优势，我们获取知识的途径多了，过程短了，带来的反作用是思考少了，想象力不丰富。维持平衡从来都是一件很难的事。

顺便晒一下北响堂独特的通勤车票，这设计师以前当过护士吧？

纪念币配色和做工都不错，住在景区没有门票，买几个纪念币收藏。

北响堂石窟分北中南三组，中部大窟释迦洞。中心方柱式塔庙窟，方柱正中开大龛。

北区大窟，大佛洞。响堂山的中心方柱式塔庙窟继承云冈模式，并化繁为简，大方明快。中心方柱三面开龛，主尊佛造像为三世佛题材。

宋洞，大佛洞南侧，正壁开大龛，雕一铺七身像。

文官洞，大佛洞北侧，正壁开大龛，雕释迦像，左右侧是骑青狮白象的文殊、普贤菩萨。左右壁各立一身着朝服的文官像。

刻经洞，南部大窟，三壁开龛式佛殿窟。窟外立面与上层第1窟合成一个覆钵塔形，前廊刻满《维摩诘经》。

北响堂前遥望山下的常乐寺遗址。常乐寺始建于北齐，初名石窟寺，与河南修定寺、灵泉寺并称北方三大佛教中心。

北齐天统年间（公元565-569），改名智力寺。唐代改名鼓山寺，有“河朔第一古刹之称”。宋代改为常乐寺，沿用至今。

常乐寺正在维护修缮，不开放。

寺前宋塔又名白塔，塔高33.24米，九级八角楼阁式砖塔，最上两层已损毁，残塔古寺一同见证历史沧桑。

水浴寺在一处山坳里，相传峭壁之上曾有山泉，寺院常年笼罩在山泉飞溅形成的水雾中，美似仙境，因此得名“水浴寺”。

水浴寺石窟，俗称“小响堂”，开凿于北齐，隋唐皆有续凿。在北响堂问了好几个工作人员都说水浴寺不开放，和交通车司机聊了几句，她给了我一个预约电话，于是我有幸见到了水浴寺石窟。类似的经历这些年也有不少，旅行就是探索家以外的地方，人是第一位，人熟是一宝，多跟当地人聊聊，都会有收获。

还是要吐槽一下河北的公路，来一回吐槽一回。矿区全是大货，柏油路被压得没一块平坦，隧道双向通行还加上电动车，连个护栏都没有。去水浴寺的路尤其难走，山坳里狭窄的盘山路，路边的荒草挡视线，我是一路按着喇叭往前走。

到达寺院时，师父正在收集松果制香，年老的狗子慢吞吞跟在身后。在这里修行是真的安静，也是真修行，耐得住寂寞。

水浴寺石窟现存2窟。东窟，正壁造像五尊。西壁造像三尊。东壁文殊菩萨造像。

西窟前有一座妙用禅师灵塔，宝顶已失，八角形仿木屋檐，椭圆形覆钵式塔身，上刻“故庄严全公妙用禅师”，八面莲花饰基座，形制似元代遗物。

西窟，中心方柱式塔庙窟，水浴寺保存最完好、规模最大的石窟。

水浴寺石窟是民间开凿的石窟。所以规模自然比不上北响堂大佛洞宏大，也没有释迦洞瑰丽。但它布局严谨，雕刻内容丰富、技艺精湛，和磁州窑一样，是来自民间的艺术品。

公元六世纪，政权分裂战争连绵，迁都的皇权和流亡的百姓纷纷来到鼓山一带，寻找适合自己的安宁生活。山上，皇室和贵族忙着雕石窟，巩固思想教化；山下，百姓建窑烧瓷维持生计。人口迁移促进了文化交流。皇家石窟的雕刻纹饰与磁州窑的纹样有异曲同工之妙，磁州窑的菩萨像也有石窟造像的模样。

中国历史有几个辉煌的大一统王朝，也伴随出现分裂动荡时代。统一铸就盛世繁华，动荡产生碰撞质变出新事物。响堂山石窟和磁州窑就是质变的产物。响堂山石窟上承北魏，下启隋唐，造像由北魏的秀骨清像转变为圆润丰满、衣薄贴身的“曹衣带水”。北方最大的民窑磁州窑开创了白地黑花的水墨风格陶瓷纹样，为元青花和明五彩瓷的出现奠定基础。

历史格局分分合合，分有分的原因，合有合的需要，我们在赞叹盛世的时候，别忘记这辉煌是如何铸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