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一场暴风雨,漫山洪水,会冲刷走杂杂乱乱的尘埃粪垢乱石。但也会在山川间冲刷出一些深的浅的新的沟壑。</p><p class="ql-block">小小的李家堡,一场运动,竟死了两个人。谢九九实在是个狠人,生生把一个鸡鸣狗吠的农家院落弄成一座血腥凶宅。刘老宽心里哭笑不得,这个狠人竟留下一个荒唐遗嘱,送枕头,把个老婆托给自己。再一想,此人曾是怎样下了这个决定,确实,如把谢九九拉上台批斗,保不准也会有人用锥子刺的,他斤斤计较,不肯轻易助人的行为,一定民愤极大,早早了断,不失自尊。是明智还是胆小?刘老宽暗自叹息,这个悲剧其实本可没有的吧?</p><p class="ql-block">村中一有红白之事,多少年来,都请刘老宽管事。他虽不是村干部,但是,兄弟分家婆媳争吵,大多请他前来说合。在人们心中,这是个公道而有主张的老者。刘老宽与金叶主动帮助谢家料理谢九九的后事。一个新划出的漏网富农的丧事,很简单。家中财物,还是清点后没收了。空荡荡的墙上满是血手印的屋子,也没人敢住,丧事仍在这院子里,谢九九的两儿子各出些米面。他老婆夏美兰除了号哭外,什么主意也没有了。刘老宽出面请了几个人帮忙挖坟。三日后出殡。</p><p class="ql-block"> 村中已广泛传说着夏美兰给刘老宽送枕头的事,刘老宽从前的几个老弟兄见了他,都会问一句:“宽哥,瞌睡不?”老宽不好意思地说:“别开玩笑了,这是件伤心的事呀!你们不想想九九咋下了这狠心的!”王六小为人本分,他叹口气:“其实,九九脑子灵,把个富农分子老婆托付给一个好成分的男人,终会遮些风雨的!”老宽摇摇头:“要嫁就嫁远点吧!”</p><p class="ql-block"> 这个消息传到一个女人那里,她心一动:的确如此,这小九九的算盘真高明,自己一死,女人嫁个贫下中农,至少洗白了一半。先前,伪乡长王朝宗被镇压了,那小杏花嫁给了转业军人麻五,连儿子也改姓麻了。如今那日子过得比在王家还风光。嗯嗯……这一夜,地主分子孙秀莲一夜未眠。这一年,实在拖累了粉嫩女婿了。尤其这四清运动里,五类分子经常在夜里开会,散会后,总是刘老宽背她回家的。儿子满仓一年回来一次,呆一个晚上便匆匆而去。孙子只在寒假回来,陪她过个年。将来会是怎样的日子呢?她有了一个主意了。</p><p class="ql-block">一九六五年三四月份,李家堡四清工作组撤走了,只留下一个叫何元宁的三十七八岁的队员,继续工作,有个名称叫:留守工作组。处理运动后的遗留问题。</p><p class="ql-block"> 其实,有一个最严重的问题,这老何是处理不了的。邢三小死了,邢家三亲六故从此仇恨上狄存娃这一门子人了。不是他那一拳,三小会自杀吗?谢九九死了,谢家这一干子三亲六故,自然也恨上了狄存娃为首的四清运动积极分子,人死鬼撺掇,就是他们白天晚上拼凑材料把九九划了个新富农。这让先前平和的李家堡形成了难以弥合的几条大裂缝。刘老宽是个善于思考的老农民,他反复思考这个运动的价值,土改,达到了均田。赢得了民心。公社化,国家掌控粮权。而四清呢?显著功效,整顿村政权的作风,但这声势有必要搞得如此浩大?又强化了阶层化,这乡村新的矛盾扩大了。</p><p class="ql-block">而且,人们从此有了“阶级”这个概念或烙印。同是一村人,从此分了等。就像社员的自留羊,合群放牧时,各家一定会给自家的羊身上做个标记。成分,成了社员的标记。在派工方面,也就有了明显差别。先前,掏厕所,清理猪圈这类脏活儿,刘家父子加倍工分,才能派出人手。而今,以狄存娃为头的新领导班子就省事多了,由地富反坏右去干就可以了。</p><p class="ql-block">于是,地主分子孙秀莲的好日子到了头,编织坊里,她不能容身了,队委会勒令她马上搬出编织坊。孙秀莲和刘老宽商量,刘老宽立即喜笑颜开:“好事,咱给满仓拍封电报,你就到后草地去。”刘老宽叫上儿媳金叶来帮忙整理东西。并去找狄存娃说:“等满仓来了,便搬家,拍了电报,恐怕也得三五日,狄队长,看能不能缓个三天五日的?”刘老宽作为个长者,无论是表情还是语气,十分谦卑。</p><p class="ql-block">这时的狄存娃正在意气风发之际,作为经过运动洗礼后的新的村干部,处处表现出大公无私廉洁奉公以身作则的风范。确实,经过四清的如此清查,各地村干部作风面貌一新了。多吃多占之风戛然而止。干部欺辱女社员以及打骂社员的现象基本得到杜绝。</p><p class="ql-block"> 但是,这一批村干部有了一种“长官”意识,俗语:别拿豆包不当干粮。先前刘家父子,他们的思想意识里,自己是替乡亲们的办事员,凡事不能对不起良心。而狄存娃他们是:我是一村一队之首,上听上级的一切指示,下呢?下面的社员都必须听我的。刘老宽一个全村威望最高的人,俯首请求,让狄队长油然而生一种自豪或自得。满脸笑意后,又板了板面孔:“可以缓个三五天,不过得抓紧!”</p><p class="ql-block"> 五天后,刑满仓吆赶着一匹大白马拉的小平车来到李家堡。刘老宽金叶都去帮忙,孙秀莲欢喜无比,大有当初初嫁人之感,从此后将与儿孙团聚,以享天伦之乐。</p><p class="ql-block"> 黎明时分忙碌,太阳将要升起,邢满仓要扶母亲坐上车时,孙秀莲推开儿子,却踉跄到刘老宽面前跪下了,并招呼满仓:“满仓,来跪下,这几年,多亏你姑夫照顾,不然……”说话间,泪流满面。刘老宽慌忙扶起孙秀莲:“胡话,这是胡话?他大妗子我扶你上车。”旁边的金叶也拉起满仓。</p><p class="ql-block">望着就要出堡的马车,刘老宽长长舒了一口气,这几年,刘老宽为这个嫂子也费了不少劲,挑水劈柴不说,每次五类分子训话会,天气不好,都是他把瘸大嫂背去背回。</p><p class="ql-block"> 刘老宽抬头时,他不禁一怔,只见一群人围住了那搬家车。</p><p class="ql-block"> 狄存娃正把孙秀莲从车下揪,口中厉声喝道:“你个地主分子,竟妄想逃脱无产阶级专政!”</p><p class="ql-block">邢满仓拉着马缰,不知所措。刘老宽急忙走到狄存娃面前:“队长,能不能研究研究,你看满仓妈一个孤老婆子,腿又不给力,现在连个住处也没有,这……”金叶也想插话。狄存娃又瞪起大眼珠子:“广大贫下中农一致要求,不能让地主分子孙秀莲从此逍遥法外!”又缓了一口气:“要么邢满仓你搬回来吧?”这时,孙秀莲又挣扎着爬上车,竟是笑着说:“我不走了。满仓,也不用回来!这样吧。满仓,你爹已死了三年了,你姑死了五年多了,现你姑父一个人,我也一个人。我就改嫁他了。满仓,送娘出嫁!”这个女人咬着牙齿说话。邢满仓哇地哭了。</p><p class="ql-block">车周围的人众,一时无话。晚春的大北方,早上仍是凉飕飕的。</p><p class="ql-block"> 从此,地主分子孙秀莲就嫁给小姑子的丈夫刘老宽。兄嫂嫁妹夫,比较稀少。初闻者,无比掩口发笑。当得知详情者,心善者,无不长叹一声。</p><p class="ql-block">下一节,叫刘老宽对天明誓。</p> <p class="ql-block">贫农刘老宽与地主分子孙秀莲搭伙过日子了,男六十一岁,女五十八岁。男娶了大舅哥的遗孀,女嫁给了已故小姑子的丈夫。合不合伦理?是喜剧还是悲剧?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一时间李家堡与上下邻村议论纷纷。</p><p class="ql-block"> 当日,接到信息的刘润后下半晌往回赶,这是啥事呀!刘润后向马武场长请了假,骑匹枣红马便是一阵飞跑。其实他还在"楼上”搁着,留守工作组何元宁已把他忘掉了,职务撤了,退赔款交了,人已不是李家堡社员了。</p><p class="ql-block"> 刘润后几个月来,精神境界里是一匹脱缰而去的野马,挣脱了棚厩,挣脱诸多羁绊,奔驰在无边无际的草野里,他仿佛又回到了小马倌的从前。他与军马场场长马武,还有会计老鲁,在后草地采购良马。选马是刘润后的事,谈价交钱是马武与老鲁。集齐三十几匹后,刘润后一人吆到马场,休息一天,就又奔向后草地。</p><p class="ql-block"> 打交道的是豪爽的蒙古人,一听说选军马,那憨直的蒙古人更是热情了。这时,刘润后的二舅邢根寿和大表哥邢满仓起了大作用,他们充当蒙语翻译,蒙古族有一特点:认话不认人。蒙古语,便是通行证。刘润后唯一的缺陷就是酒量一般。三两酒后,就倒头大睡不起了。结果,蒙古人对邢根寿或邢满仓说:“这汉子实在人,朋友,好朋友!”</p><p class="ql-block">这刘润后是个有心人,留心去学习蒙语,渐渐地能作简单蒙语沟通了。尤其,他能套得住烈马,并能驯得住狂野骏马,这深深折服了生长在草原上的许多马倌。如果说这叫事业的话,刘润后的事业是顺心的。但接到老父娶亲之信,而又是娶的是自己亲亲斤的大妗妗,一个瘸腿老婆婆,他困惑以致愤怒了。自邢满仓父子各自离去后,一直是父亲照顾着大妗妗,都这般年纪了,还会日久生情?</p><p class="ql-block"> 不知不觉,到了关帝庙前了,这关帝庙已有上百年了。但在一九六四年冬,把殿中的神像毁了,准备在这里建一所初中学校了。因此,院墙依然齐整,一排正殿里,已有工匠正在装修成教室模样。刘润后想起去年四清工作组曾让自己戴罪立功,带人来拆毁关帝庙,自己一口拒绝。也失去了“下楼”的机会。想到此,他望着庙院里杂乱的砖石,苦笑了。庙院外西墙脚下一堆五颜六色的泥塑碎块,关羽周仓关平王累……全成了一堆了,刚巧前天一场雨后,把泥块泡浆了许多。</p><p class="ql-block"> 刘润后牵马缓缓走到泥塑堆前,不禁长叹一声,想起先前这“关老爷”上百年来威风凛凛地享受着八方烟火,而今竟化一堆泥土,若真有神灵,这神灵何在?润后注目间,只见一块鲜红的泥土竟闪出光芒,眼花了?他走近俯身看时,一块心形的红石,他捡起来,一端详,顿时明白,想起父亲曾说过,从前塑神佛之相,一定会把佛心神心安置相中,材质有金银铜木石不等,这是由资金决定。可见前人建造这关帝庙时资金一定不宽裕吧,不然怎么会用红石呢?刘润后用手又一拨拉,又找见两块,但比前一块小多了。又拨拉,再找不到了。大的一定关二爷的心,小的就不知是哪几位的了。他将三颗石心放在怀里时,忽地心房竟一阵灼热……此刻,日将沉西,忽地一阵风起,那庙门呼啦啦摇动起来。刘润后举手一揖,心生一誓,有生之年,机缘一到,一定重建这关帝庙。</p><p class="ql-block"> 到家了,他看到表哥哥满仓无精打采地整理着父亲的小屋,大妗妗孙秀莲在擦拭着外屋,先前金叶住过的小土炕放了父亲的行李卷。金叶正在大房内准备晚饭,放学后的文喜伏在窗台上做作业,而父亲在打扫得干净的院子中,摆了家中的炕桌,这般年纪了,还要拜天地高堂?刘润后心头一痛,他想起了母亲。父亲望了他一眼,他不知说什么好,便从怀中拿出那三颗石心,和父亲说了来由。他发现父亲脸上忽生异彩,连连叫道:“好好好!”急匆匆回屋拿出一块红布,铺在桌上,而后捧过三块石心,摆放其上,又拿来一个小香炉,刘老宽向屋里喊道:“滿仓,扶你母亲过来!”又对润后:“你让你媳妇和文喜也过来。”此时,满仓扶母亲走出屋,满仓泪刷地下来了,啥事呀!这还要拜天地!孙秀莲脸红了,这老宽办什么事都讲规矩,可这当着小辈们……</p><p class="ql-block"> 见众人到齐,刘老宽跪在桌前,点燃三炷香,插进香炉,然后虔诚地焚烧三张黄表纸。孙秀莲也跪在老宽右边,满仓见状转过身子去了。文喜亮晶晶的眼睛忽闪忽闪想笑了,却被妈妈捂住了嘴巴。刘老宽见了,急喊道:“润后,快扶你大妗妗起来!”润后以为父亲难为情,便搀起大妗子。</p><p class="ql-block"> 此时,刘老宽朗声道:“关老爷在上,我刘老宽在此发誓,今日刘家这事实属无奈。我与兄嫂搭伙过日子,实属万不得已。但从今往后,我与兄嫂名为夫妻,实际上永远为亲戚关系。我如果对粉粉的亲大嫂有丝毫不敬,我刘老宽将断子绝孙!”</p><p class="ql-block">啊!众人无不吃惊,金叶叫道:“爹,你咋发这种毒誓!”老宽恭恭敬敬三拜九叩。满仓抱住母亲两人哽咽抽泣,小文喜明白了,上前去搀扶爷爷,金叶与润后无言相视。这老爹太倔了。润后听到“粉粉的亲大嫂”时,瞬间明白了父亲的心迹,在从前,这位大妗子是个极为刻薄的女人,作为一方富豪,但对亲亲的小姑子一家并没有几分亲情。而今父亲对她如此,全是对九泉下的母亲赤诚,润后落泪了。对于十二岁的少年刘文喜这也是一场传统忠义启蒙。爷爷为什么会跪地盟誓?直到成年后,他才想出个答案:信仰,是老人家心中信仰才让他那样的。那一幕永生难忘,白发老人虔诚地跪在月下……</p><p class="ql-block">月亮照满了这座农家院,桌上三颗石心,闪闪发出了红光……</p><p class="ql-block"> 第二日,刘老宽用润后的枣红马,驮了瘸大嫂孙秀莲到公社领了结婚证,也引了许多人看热闹。夏美兰见了,嘴一撇:“怪不得我给老宽送枕头他不接受,原来和死瘸子早勾搭上了,死瘸子哪哪好!”</p><p class="ql-block">下一节,叫我给太太拉马拽镫。</p> <p class="ql-block"> 闻听孙秀莲嫁给妹夫刘老宽,狄存娃队长嘿嘿一笑:你个狡诈的地主婆,看那刘老宽庇佑得住你几条胳膊几条腿? 作为李家堡生产队的第三任领导,把阶级斗争放在首位。他在留守工作组何元宁同志的协同下,将生产队的大会议室改名为社会主义教育讲习所,每天晚上召集男女社员进行政治学习,学习雷锋,争做五好社员。人到齐后,先由会计白恒山读政治学习材料,而后是狄存娃讲话,按下来生产队长魏根旺布置明天的劳动,最后是何元宁作总结。两个小时就这么过去了。“天上布滿星,月牙儿亮晶晶,生产队里开大会……”有一首革命歌曲非常现实地描绘出当时乡村的一个侧面。至于会场上,则是众生百相了,抽烟的打瞌睡的,一盏罩子灯,那光有点像近视眼,只瞅着近前的东西,于是,角角落落里成了自由世界,小男女们揣手捏脚叽叽咕咕说着闲话……那白恒山呢,文化不高,常遇到不认识的字,也便用“那个啿”一带而去。几个月后白会计有了一个绰号:“那个啿”。</p><p class="ql-block"> 五类分子也不能悠闲地在家休息,他们没有资格参加社员大会,但必须接受劳动改造。这大晚上干什么呢?一般随季节而定。春冬时节,每个村庄都有几个沤肥坑,由他们去翻粪积肥。场收时候,场面里的谷壳麦草,由他们运到草料场去,都是肩挑人背。社员散会,他们收工。</p><p class="ql-block"> 瘸腿的孙秀莲也不能例外,她需要半跪着去做能做的营生。自嫁了刘老宽,刘老宽就替她出工了。可是生产队社员会是要点名的,白恒山喊:“刘老宽”,金叶起身应答:“我爹替文喜奶奶做义务工去了。”当时公社化,有一个项目,凡社员都有义务工几个或十几个,即出工但不给记工分。诸如修路,或干脆从总工分中扣除。五类分子夜里做工,也叫做义务工。</p><p class="ql-block"> 一听金叶此说,全场人都一愣,有的人则动容了,这刘老宽生生给自己搁上个大包袱。本来孙秀莲走路都拄拐,怎么能在夜里干活儿,尤其是魏姓和邢姓社员都冷冷盯着狄存娃,狄存娃嘴角浮上几丝笑纹,何元宁则皱了皱眉头:一个贫农娶了个地主婆,这个阶级怎么划界?他急切地思索起来。</p><p class="ql-block">而与五类分子在一起干活儿的刘老宽则很是坦然。从前,刘老宽眼里,没有穷人富人之分。现在,他也没有贫下中农与黑五类之别。这个人,心中的信仰非常陈旧,看人的标准就是忠义,有之则交,无之则敬而远之。对于阶级论,他自有一种特别观念:不能说凡贫下中农,就一定人人都是好人。凡黑五类个个都是十恶不赦之辈。由于这种观念,他当李家堡生产队第一任队长时,抹杀了阶级概念不说,在播种碾打关键农事时节,他竟然让几个富农中农把关。比如那个魏九九,播种都由他带领指导社员劳作。还有三个右派为头的食品坊铸造坊菜园。而今三个右派,只剩一个园林技术员小白在种菜了。铸造坊也关闭了,因为右派师傅被公社机械厂调去了。老宽用人主要看才德,幸好,因为粮食问题较早地撤职下台,不然,一定会在后来的政治运动中犯“路线不清”的政治错误。</p><p class="ql-block"> 此时,他替代老婆和黑五类们一起接受“专政”,引得一帮黑五类七言八语地开刘老宽的玩笑。夏美兰心里有几分醋意:“老宽哥,你妹夫挎嫂嫂,咋挎到圪针地了?”刘老宽嘿嘿一笑:“这正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了。”另一个地主分子插话了:“人家美兰子都把枕头送到你炕头了,你咋就能冷脸对着人家热热的白白的屁股呢?”“你个死地主!”美兰笑骂声中,一帮黑五类竟在夜色中笑了起来。</p><p class="ql-block">老宽年过六旬,但由于自小就练功夫,除了一头白发之外,身板尚直,面色红润,双目炯炯,干起活儿来,不殊年轻人。他用大铁锨翻着土肥,却让富农分子刘四有拨拉了一下:“老宽,没你这么做事的,我们这帮人不重劳动,重在改造。你不想想,白天累了一整天,晚上又像你这么泼干,还活不活了?”又一个历史反革命分子(原国民党副连长)说道:“别急,老宽才是个新兵蛋子,过几天就会成油子兵了。”老宽不禁发愣,他忽然想到一句流行语:“什么树开得什么花,什么阶级说的什么话。”他有点相信阶级论了。</p><p class="ql-block">而李家堡生产队则进行着两个会议,一是“那个啿”白会计正给社员读学习材料。二是队委会正在磋商队里大事。按时令,建筑队该进县城干活儿了。而今天狄存娃进城联系业务,则碰壁后灰溜溜回了村。情况是,县粮站发生了人事变动,麻五被调任为国家战备粮粮库主任了。此库在卧龙山东部丛山里。那麻贵呢,原来四清运动中成分经过一番甄别。群众反映他是被镇压的国民党乡长王朝宗的儿子,土改时已年满十八岁,应为地主分子。这时,他母亲小杏花出面说:麻贵是她怀胎五个月后改嫁王朝宗的,本是贫农韩七小的种。被王朝宗强迫嫁到王家。于是旧案重提,工作组费尽周折才有了结论。并把韩七小唯一的儿子韩刚找来,与麻贵一比较,眉眼身形确是兄弟之状。但麻贵的妻子是地主赵来财的亲孙女,麻贵被下放到乡下粮店做了个粮食保管。</p><p class="ql-block"> 那么,狄存娃没有刘润后的门路宽,哪里还能揽得到工程。眼见这李家堡的副业收入就惨淡了。如果用倒闭有点抹黑狄存娃了,就用关闭吧。食品坊铸造坊编织坊都关了。只剩下羊场猪场和菜园油坊,油坊只给本队榨油,其时各生产队都有了自己的油坊。</p><p class="ql-block">于是,社员们都意识到大河水位下降了,今年的工分值恐怕就要……:地头街头炕头一时间议论纷纷。自然像二婚女人的心理,总把身边的男人与前夫比长比短的。人们说着刘老宽父子了。</p><p class="ql-block"> 这天,中午收工时候,刘润后骑匹大白马在不远处路上出现了。正是五月锄地,天开始热了。狄存娃在地头喊了句收工了。大家纷纷走出田间。乔金叶早已认出丈夫了。喜扑扑地站在路边等润后。刘润后早下了马,一边和人们打招呼,一边牵着马过来。他要过来,扶妻子上马。</p><p class="ql-block"> 这时,人群中忽地一声轻佻的女人山歌响起:“大马马短鞭鞭马倌哥,</p><p class="ql-block"> 妹妹瞭你 门口口坐。 ”</p><p class="ql-block"> 金叶脸红了,往后一退,只见一个女人一扳鞍头,就骑在马背了。</p><p class="ql-block">谁?</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这女人,正是狄存娃队长的老婆尤二英,人们哄笑起来。这个女人自来为人风骚泼辣,加上丈夫又是一村之首。说话做事更是霸道些。村干部,在权力领域看是草芥喽蚁,但是,一旦拥有管人整人的权力后,就是大树大象了。六五年后,各地厂矿开始招人,分配名额到生产队,仅这一项,队长就不是长工头儿了。还有村中农活儿宅基地安排等等,这“豆包”不是干粮,而是正餐了。所以队长家属也成了村中特殊阶层了。</p><p class="ql-block"> 那金叶笑着落在后边,她家在李家堡外,与众社员在一个岔路口分手了,一个人不紧不慢往家走去。也不由地瞥一眼给二英牵马的丈夫。</p><p class="ql-block">刘润后笑嘻嘻地牵着马,自顾自的和人们说着话,到了岔路口,他拉住马,意思是让尤二英下马来,他要从这条道上回家了。</p><p class="ql-block">那知这二英子用脚镫一夹马,“送我到村口,”马负疼走快了,刘润后不得不小跑起来。身后是各种眼光,有鄙视尤二英轻佻,有嘲笑刘润后为一个女人拉马的,狄存娃口里骂道:“这个疯女人!”但心中竟闪过一丝得意,你刘队长又如何呢?</p><p class="ql-block">马很快平稳走着了,但把人们甩远了。这时,马上的尤二英说道:“润后子,你知道去年腊月是谁用锥子戳你的?”喘着气刘润后心里一惊,口中应道:“管球他谁呢!还不是当个队长惹得祸。”尤二英喊道:“扶我下来吧!”刘润后拉住马,伸出一只手扶她下马,这个女人则顺势在润后大腿一拧,口中低语道:“让你戳我你不戳,只得让嫂子戳你啦。”刘润后不知应对,这娘们……身后是一阵风骚的大笑。</p><p class="ql-block"> 绕过后边的众人后,刘润后翻身上马,向金叶追去,眨眼间,到了金叶身边,一俯身,拽住金叶,拉她上马,双双乘马向着飞跑……</p><p class="ql-block">下一节,叫走资派化身大司令。</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