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有阴晴圆缺

庄蝶

多少次我是一张洁白的宣纸

在暮色中，依靠微弱的霞光

静静飘落水面

我的每一个毛孔都在倾听

流水，一场尚未命名的恋爱

等着月亮升起来

这是青年诗人石头的诗，选自他的诗集《运河里的月亮》。多年前的中秋节，我收到这本诗集，这是我最喜欢的诗。

那天时值黄昏，孤独的我有一种情绪像落日慢慢垂下，另一种情绪如一轮惨月，缓缓冉起。时间的垂直线开始分离……

这样的诗句，太应景。

“朋友”的朋字，从字面解释，就是两个相互依靠的月亮，月亮总意味着孤独，所以朋友其实是两个孤独又惺惺相惜的两个人，甚至志同道合，臭味相投。我和石头基本上是这样的关系。我们虽然不经常见面，但这并不妨碍我们之间的交流。

有一次在家楼下的小酒馆，二瓶黄酒，几个小菜，不太善饮的诗人，明显醉了。以至于我把他送上出租车后，一直打不通他的电话。但愉悦的心情至今难以平静。

石头说晚上的菜，都事时令的，清明时节的螺丝，春天的春笋，香椿炒蛋，毛血旺，他说想起了苏童小说里的情景，我说此时此刻会想到郁达夫，想到杭州周边的富春江和余杭人情。这些都是超越士大夫西湖的人间烟火。生活是多么的美好，却也让多少人折断了腰。

九百多年前，流离在外的苏东坡看着万家灯火，突然想起和弟弟苏辙已经七年未见。天上明月高悬，内心澎湃汹涌，他趁着酒兴写下了“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这样的千古名句，向月亮道尽相思之情。

如今，车马邮件都快，唯独离愁未曾减少。在银辉洒满大地那一刻，难免会心生牵挂，想念那些许久未见的人，想念那些永远无法再见的人。昨晚去参加一个朋友的生日宴，在唱生日歌的一刹那，突然浮现出母亲的脸。

今天也是母亲的生日。早上四点醒来，辗转反侧，再也睡不着。就在朋友圈发了以下的感叹：

中秋的前夜，失眠。由于台风，天上没有月亮。没有忘记今天是妈妈的生日。由于种种原由没回去团圆。心里充满了思念和内疚。苏东坡的“千里共婵娟”成了泡影，自然就会有辛弃疾的《一剪梅·中秋无月》“今宵楼上一尊同,云湿纱栊,雨湿纱栊。浑欲乘风问化工,路也难通,信也难通。满堂唯有烛花红,杯且从容,歌且从容。”

昨晚在饭局上，的确是杯且从容,我又把自己灌醉了。

有的时候，我一直很迷茫，人为什么要过节呢？就拿中秋来说吧，除了月亮比平常的日子圆一点，还有什么不同以往呢？

人真的是太害怕孤单了，要找一个理由吃点，喝点，团圆一下。而结果往往并不如意，甚至会是不欢而散。

月亮是心情的道具，心情好是一轮明月，秋风送爽，心情差就是一汪惨月，秋风萧瑟。月亮是一面镜子，能照出你的喜怒哀乐。月亮也是分水岭。或喜或怨，或感叹或长啸。

不知道为什么，一个人在得到幸福的同时，总有好多的痛苦袭来。在人的一生中，痛苦总像是浩瀚的夜空，而幸福往往只是远方的一弯惨淡的月亮。乌云总是陪伴在左右。幸福真的像人们所说的是简单的，可以轻易获取的吗？

每个人幸福的底线都是不同的，其实放低幸福底线的人，不是洒脱而是傻子。幸福应该是有最起码的标准的。至少人不能拿猪的标准来衡量。

毛姆《月亮和六便士》里说：“人生的圆满有多难？月亮不会告诉我们。人生所经之地不过是雪泥鸿爪，有落幕，就有新生；有烈火，就有涅槃；有无常，就有永恒。每条路都有自己的风景，也都有让我们跋涉的理由。我非常可怜地想把自己心中的财富传送给别人，但是他们却没有接受这些财富的能力。因此我们只能孤独的行走，尽管身体相互依傍却并不在一起。我们每个人生在世界上都是孤独的。每个人都被囚禁在一座铁塔里，只能靠一些符号同别人传达自己的思想……”

六便士的分量有多重？月亮不会告诉我们。没有体会过六便士的分量而抱守月亮，没有仰望过月亮而追赶六便士，都是不完整的。真正的追梦人，是关注脚下也看得见星空，是知道无论现实有多难，依然选择坚持，选择相信，选择勇敢。

每次到了深夜 ，就无可适从。不知道该怎样度过这空虚寂寞的黑。一直幻想着有一台时间压缩机，将夜压缩成一块饼干，一口吞噬。当孤独像月亮在乌云中露头，站在阳台上看空旷无人的街道被暮色笼罩，会想起美国电影里的世界末日。小的时候，中秋节是快乐的，月亮也是快乐的。没想到，渐渐地月亮成了最容易勾起感伤的意象，彩云易散琉璃脆，失去总比得到简单，无怪向来豁达的东坡望月，也不免惆怅唏嘘，“此生此夜不长好，明月明年何处看”。

一颗流星自有它来去的方向，美的东西不需要固定的家。落花流水，大雁南飞，谁见过蓄养的凤凰？谁又能束缚住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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