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前些时回了一次老家,老家厨房一角静静地立着一架石磨。看见布满尘埃的石磨, 顿时让我回想起儿时石磨相伴的时光。</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轰隆隆——”,如闷雷声声,从厨房传来,惊醒了尚在睡梦里的我。父母又在石磨边,一起配合着干活;以石磨的轰隆隆之声,拂开乡下朦胧的清晨…… </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是听着石磨的轰隆隆之声长大的。我家那石磨体型大,因而显得笨重。瘦弱力小的母亲, 常负责将须碾磨的食品“喂”磨眼;推磨则交给健壮有力的父亲。父母配合倒也默契,夫唱妇随式的传统农家画面,常在石磨边上演。 那轰隆隆的声响,笃定而深沉,寄托着父母对生活的信念与深情;伴随磨把摇晃时发出的吱嘎声,组成一部浑厚的交响:很民间,也很生活。儿时的我,不啻接受音乐熏陶;以致后来,我一直欣赏此般来自民间源于生活的原生态音乐——也是乡愁的慰藉吧。</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那架石磨,一年里很多时候,端坐如佛, 庄严而静默,极少被打扰。其实,它是在养精蓄锐;时刻准备着,被主人带着,一道开始一场时光里的负重之旅。它发出的阵阵经久不息的轰隆隆之声,是对农家人辛苦劳作的鞭策,亦是一支农业文化的颂歌。而那上下磨盘结合的缝隙处,流溢出的白花花的面粉或黄澄澄的玉米浆,是献给农家人粗粝日子里的一道精致的礼物;抑或是写给乡村的一封唯美的情书——之于儿时的我,亦是美育启迪。我常常惊叹:这看似普通之物,竟身怀如斯绝技才华。</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石磨做过我的人生启蒙老师,且算一位严师。 因石磨笨重,母亲就较少独自驾驭它,更甭说我这一个小孩了。不过,作为农家后代, 帮衬下大人自是常事,至少可以帮着用长勺往磨眼里“喂食”啊。可看似轻松,也颇有讲究——喂多了,磨眼吃不消,磨出来的食品不够匀细;喂少了,又浪费父亲的体力和时间。 起初,我常被父亲虎着脸嗔怪,喂得不是太多就是太少。慢慢地,我掌握了分寸;父亲脸上,才露出笑容。为了讨得父亲更大的欢心, 终于有一回,已十来岁的我自告奋勇请命: “爸爸,您休息下,我来试试……”“好……”父亲呵呵一笑,让在一边抽起烟来。我学着电视功夫片里那些江湖武侠的样子,先煞有介事地深呼吸作气运丹田状;再吐口唾沫在手掌上;然后,一把握住磨把,暗暗嗨了一声就推起磨来——哇,确实好沉。我逞一时之勇,将磨盘一口气推动了好几转。可推着推着,只觉那磨盘越来越沉,像一座山。这座山,压在父母的命运里,压了好多年;父母却一直默默顽强地承受着,不曾退场。我开始气喘如牛, 汗流浃背;每推一下磨盘,就得拼出吃奶的劲儿。“孩子,不行了吧,还是爸来吧……”父亲又是呵呵一笑。我早等父亲这句话啦,“借坡下驴”答应一声,让在一边。 </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我浑身散了架般半摊在一旁的竹椅上, 心犹咚咚狂跳着。稍稍歇息下来后的我,静静看着继续推磨的父亲:不紧不慢,一下一下,轻重有致地推动着磨盘,显出一个成年男人的稳重与力量,我自愧不如。我再默默盯着那石磨:它似乎一边向我投来严肃的目光, 关切的目光;一边用轰隆隆的语音教诲着我……人生如一场推磨,需要培养足够的耐心、 信心与恒心,方能有所建树。多年以后,我从石磨旁起身,走向更为广漠的人间……慢慢地,我成了一位“推磨的好手”,在人生的疆场上,游刃有余,并超越了我的父亲。 </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忘不了,夕阳西下的黄昏。从地里收工回来的父母,又在石磨边投入另一场劳动。 石磨轰隆隆地响着,一转又一转,磨着玉米也磨着橙黄色的旧时光;一转又一转,一如农家人周而复始的和辛苦日子;一转又一转,磨碎了谷物也磨碎了父母的青春年华;一转又一转, 磨出晶莹闪亮的米浆,也磨出老屋生活里的幸福与吉祥……</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推磨摇磨,推的粑粑甜不过,隔壁伯妈来讨火,给她给一个……”这首民瑶时常在耳边响起。儿时石磨相伴的片段也时常浮现在脑海里。推石磨的精神——信心和耐心,不急不躁,持之以恒让我受益终身。</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