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望西口

马洪杰

文字、摄影、编制：马洪杰（原创） 　　走西口，是我国历史上自发的民间移民运动，以前从历史书中和一些文章中知道有这么一回事，但没有过多的去了解关注。真正让我引起兴趣和注意的是因为文中所引用的这首《西口情》的民歌，其激昂、呐喊、不屈、期盼、乡愁、难舍、悲怆和婉转深沉的词曲，一下子就揪住了人的心，让人急切的想去了解它，探寻它。 杀虎堡南门 西口古道 　　正巧，从兰州沿黄河顺流而下，走过宁夏平原后，就走进了内蒙古的河套地区，而这一地区又恰好与走西口这一历史事件紧密相连。河套地区上的巴彦淖尔、五原、包头、呼和浩特等城市的发展与壮大都与走西口密不可分，至今这里的人文、风俗、社情、方言等方面都留下了山西、陕西等地移民的深深印记；因黄河冲积而形成的河套平原，土地平坦壮阔和肥沃，更是吸引和推动了移民潮的形成和发展，也造就了河套地区的繁荣与兴旺。 宁夏中卫黄河 宁夏平原 远眺河套平原上的巴彦淖尔市 　　沿黄河一路走到了呼和浩特，准备在这里停留休整，再加深体验一下草原都市的风情。呼市是内蒙古自治区的首府，旧称归绥，是一座历史悠久而又美丽的、具有漠上草原少数民族和移民痕迹的都市，各个民族和文化在这里相互融合包容，呈现着其独特的魅力。走在这座城市中，特别是它的伊斯兰风情街、清真大寺、宽巷子、塞上老街、大召无量寺、绥远城将军府等处，更是别具特色，风情满满，彰显着历史文化的厚重与多元。 夜色中的塞上老街 宽巷子美食街 绥远城将军府 清真大寺 　　在呼市游览休整了几天后，原计划再返回到西南方向黄河岸边托克托县的河口镇，继续沿黄河走进晋陕大峡谷，去欣赏游览峡谷中的黄河风光。黄河从兰州一路向北，流过富饶的宁夏平原，在内蒙的巴彦淖尔市拐向东流，在留下了广袤的河套平原后，又在呼市的正南方向折向南流，一头扎进了壁立千仞的晋陕大峡谷中，开始了七百多公里汹涌澎湃、弯转跌宕的流淌历程，在黄河的流域版图上留下了一个大大的“几”字，这也是宁夏、内蒙河套平原名称的由来。 万里黄河第一闸——内蒙境内的三盛公黄河水利枢纽 黄河流过平坦的河套平原 黄河晋陕大峡谷一瞥 晋陕大峡谷中的乾坤湾一角 　　但在搜索查看导航图和查看历史资料时，发现呼市东南方向约一百公里晋蒙交界处的“杀虎口”，正是当年源源不断的移民大军走西口时所走的主要关隘。于是决定改变行程先到杀虎口，来一次现实版的“走西口”，探访了解这一历史遗迹是怎样的一个存在，了却多年来的一个心愿。 复建后的杀虎口一瞥 杀虎口旧址 　　杀虎口，位于山西省朔州市右玉县的境内，是万里长城上的一个著名的关口。当年移民走西口时，在长城上有多处关口可以通行，如河北的张家口，陕西的府谷口等，但杀虎口是通行移民最多、最主要的关口，因而成为了“西口” 的代称。从杀虎口出去不远就能进入到河套平原及其它地区，那里广阔肥沃的土地，更适合移民们的生存发展和安居。 站在城墙上看前方的杀虎口 河套平原新貌 　　在我国漫长的历史上，发生过很多次的人口迁徙事件，如汉、唐时的汉族南迁、明初洪洞大槐树移民、清代湖广填四川等，但大多是由当时的官府所组织的，而民间自发组织而形成的三次移民大潮则发生在近代，分别是闯关东、‌走西口和‌下南洋。‌ 走西口是中国历史上著名的人口迁徙事件。这一迁徙行为始于明朝中期，持续至民国初年，历时四百余年，大规模的“走西口”运动则发生于清朝康熙年间至清末民初。走西口以山西人为主，还有陕西、河北等地的民众。 杀虎口与古道 杀虎口外风光 　　按地理划分，张家口为“东口”，而“西口”，则是张家口以西的、山西陕西与内蒙古交界的长城沿线上以杀虎口为主的几个关口的统称，走西口也自然成了这一移民大潮的代称。对山西人来说，河套地区位于他们的西北方向，关口也就被称为西口。以口为界，北称“口外”，南称“口里”，北去为“走西口”、“出口外”，南归则为“回口里”。口外，就是长城以北的广大区域，最主要的就是今天的内蒙古河套平原及其中的呼和浩特、包头、鄂尔多斯和巴彦淖尔等城市。 杀虎口（长城）内外 位于黄河岸边河曲县的西口古渡，也是当年走西口的一个关口，河对岸就是内蒙 　　走西口当初最主要的起因就是为了生存和谋生。明清时期，山西、陕西、河北以至中原地区，地少人多，还经常闹灾荒，十年九不收，养不活那么多的人口，人们迫于生计，只能背井离乡，流离失所，去逃荒寻找生路。而内蒙古至更远的新疆等地，又是地广人稀，适合开荒耕田，是养活穷人的地方。在最早一批走西口人的示范带动下，从而慢慢形成了汹涌的移民大潮。 背井离乡，走向口外的古道 平坦肥沃的河套平原 　　在走西口的人流中还有一股力量，就是晋商的形成和崛起。三晋大地上的生意人，也从走西口中看到了商机，他们纷纷随着走西口的人，出关走向口外从事商品交易交流，通过这一条路，将生意做到了内蒙古、新疆、外蒙，以至俄罗斯等地。昔日走西口的路上，马车的吱嘎声，驼队的叮当声不绝于耳，车载马驮，晋商将万里长城和茶马古道在杀虎口处上交汇。 因此，“走西口”的形式主要有三种：一是通过以杀虎口为主的长城关口，走向口外移民垦荒，从事农业生产；二是以晋商为主的商人，通过杀虎口走向长城关外的内蒙古等地经商，从事商品贸易交流；三是穷苦大众为生活所迫，走向口外出卖劳动力，以打工谋生。 西口古道 移民和晋商的形成和崛起，造就了今天塞上城市的兴旺和繁荣 　　走西口的人们，从走出关口的那一刻就走向了一条充满艰辛、迷茫、苦难、辛酸、坎坷但又是希望的求生路、求富路。他们背井离乡，经历了亲人别离的苦痛和思念；女人在家控苦菜，男人离乡走口外，就是他们人生的生动写照。但是，通过走西口，同时也展现出了内地民众到长城口外谋求生存的艰难困苦，以及勇于向命运抗争的不屈精神。 杀虎口远眺 杀虎堡鸟瞰 　　驾车驶出呼市，沿国道苏北线、省道210和国道241往东南行走，前往山西境内的杀虎口。出市区十几公里后就进入了连绵的群山之中，公路在山谷中曲折蜿蜒，一路上树木茂密葱茏，庄稼长势茁壮，一片葱翠。出内蒙地界后迎面就看到，一座高大威严的城门楼耸立在公路之上，“杀虎口”三个大字高挂在门楣上，显得威武霸气，长城向城门楼的两边伸延，直至两边的山顶。 复建后的杀虎口城门楼 　　眼前看到的杀虎口，是前些年复建的。公路从城楼下的门洞中穿过，各种车辆往来穿梭，这里早已变成了通途，口里口外也早已连成了一片，高大的城门楼和长城成了一个象征，成了仅供游人探访凭吊和游览拍照的纪念物。而真实的杀虎口，就在东南边一里多远的山坡下，这也是这次我想要探访的。 明长城遗迹 　　从城门洞下穿过来到口里，就进入了山西的境内，两边是宽阔的广场，左边广场的边上是右玉县的杀虎口博物馆。在参观游览了博物馆后，出门左走，博物馆的南边上有一座不大的古石桥，名曰“通顺桥”，当年走西口的人们走过这座古桥，前行二三十米越过长城后就算是真正走到了口外。通顺，通顺，寓意就是为了走西口的路途走的又通又顺吧。如今古桥还在，但桥上走西口的人已没了踪影，仅成了历史的见证。这座桥现在已是山西省的重点保护文物。 通顺桥 　　走过通顺桥，就是一条用石块铺垫的“西口古道”，宽不过两三米的一条小路，却是承载了无数走西口人的别离伤痛和希冀之路。沿着古道前行了一里多地，就走到了那个真正的“杀虎口”，迎面是一座高高的单洞城门。当年，离家远行的人们走出这座城门，就实际上走向了口外；走进这座城门，就走向了口里。因此，这座城门成了当时走西口最显著的一个标志。 西口古道 杀虎口城门旧址 　　此时的杀虎口城门，门洞大开，厚重的城门早已不知了去向，门内车辙痕迹清晰，两边的城墙已是断壁残垣，倒塌冲刷的残破不堪，城门内外一片荒凉。城门的里边就是名震一时的“杀虎堡”，城堡里面是官兵驻守、官府衙门办公、进出关口的人们办理通关手续以及商旅歇脚的地方。当时的杀虎堡是旌旗猎猎，剑戢闪亮，官兵巡走，人员络绎，商铺兴旺，商贾云集，是商品集散的通关口岸和边防重镇。 杀虎口城门洞 侧看杀虎口原址 　　杀虎堡始建于明朝嘉靖年间，成正方形，城围不过千米；最初的杀虎堡面积不大，后因需要又在城堡的南边相继建立了平集堡和中关堡，将三个城堡连在了一起，形成了周长1800米，长方形的“目”字形的格局，但总面积也不过240多亩，后来统称为杀虎堡。堡墙有五座马面，城墙四角上建有角楼但已毁失不见踪迹；堡墙及马面为黄土夯筑，外镶砌有砖石，也已消失殆尽。城堡的正门为南门，外有瓮城但损毁严重，再南面还有一座明代石桥，名“广义桥”，苍头河的支流从桥下流过。 从空中俯瞰能看出是三座城堡连在一起 杀虎堡南门 明代广义桥 　　杀虎口（杀虎堡）东为燕山余脉，山势险恶，西临黄河峡谷，绝壁悬崖。明朝时称为“杀胡口”，是明长城上抗击胡人的军防关口。在古代，胡人主要指鞑靼、匈奴、鲜卑、突厥、契丹、羯、氐、羌等北方边地游牧民族及西方外族。明朝以前漫长的历史岁月中，北方草原游牧民族，执弓弯刀，纵马奔驰，梦牵文明富庶的中原，时时想南进越过长城关。因此，秦汉至明代的中原王朝与草原游牧民族的攻防战争是连绵不断，厮杀声不绝于耳，岳飞著名的《满江红》词就是为此而作，还有杨家将抗辽的传奇……等等。所以明朝时期，修长城、建关隘、兴兵伐、禁边事，将关口定名“杀胡口”，其它的还有什么“破胡口”、“灭胡口”、“虏胡口”等等，以示其志。到了清朝，天下一统，长城内外皆为王土，已没有抗胡防胡之说，遂改胡为虎，将“杀胡口”改称为“杀虎口”，并沿用至今。 杀虎堡正瞰图 杀虎口长城 位于山西偏关县的“偏关”被称为灭胡口 　　其实，明朝时期，为解决北部边镇屯兵戍边的军饷，就在关口内开设了边贸和马市，杀虎口就显示出了它的商贸集散地的价值。晋商就是以此为契机，借地利之便，走出杀虎口，进入大漠塞外，开辟北路茶马古道，渐渐崛起于商界。清朝时更是准许和扩大人们经营中原与北部游牧民族的商业贸易，于是杀虎口又从金戈铁马的军事门户，变成了商贾云集的重要口岸。发祥于杀虎口的著名商号并执旅蒙晋商之牛耳的“大盛魁”就是这样发展起来的，一个“大盛魁”，半座归化城，就是这个商号庞大商业帝国的真实写照。 西口古道 远眺杀虎堡 　　清朝时期，杀虎口的地位日益重要。清廷在此设立将军、副将、都司、守备、道台、监督、巡检、税部“八大衙署”，其中税关为全国39个常关之一，负责征收东起天镇，西到陕西神木，北到包头、呼市，南到朔州的税收，有“日进斗金斗银”之说，在清代的内陆关税收入中，杀虎口与张家口是两个收入最大的税口。驻杀虎口的税关由朝廷中央直管，官员为钦差；而驻守这里的将军则为一品大员。因此，被人们誉为：南有绍兴府，北有杀虎口。杀虎口在当时军事政治经济格局中的重要地位可见一斑。 杀虎堡正门 杀虎堡 　　“国家之储，北边为重”，杀虎口是历史上的重要边镇，作为中原与北地通商的必经之路，随着走西口人们的艰辛脚步，伴着茶马粮盐的车辙，辗出了一条生路和边镇的繁荣。杀虎口是长城上重要的军防关隘，从建立开始，她就成为了中华民族使用频率最高的长城关口之一，我国的历史上没有哪一个长城边关能像杀虎口一样，兼有着军事和商贸双重的历史地位。 现在的杀虎村 　　但是，古时的边关现在已成了内地，长城也仅成了历史的印记。走进杀虎口的原址，走进落败不堪、苍凉悲壮的杀虎堡，边镇那曾日进斗金斗银的繁荣已不再，昔日的军事经济的边镇辉煌，都早已消失在了历史的尘烟之中。我们在残垣断壁间，拾着繁盛收场后遗落的碎片，它比那喧嚣鼎沸的时代却更有着彻人心扉的震撼，让人不胜唏嘘感叹。 侧看杀虎口城门楼 已是残垣断壁的城墙 废弃的窑洞 　　今日的杀虎口以及杀虎堡旧址，已是人迹罕至，寂寞荒凉。走在古堡内，可以看出当地政府也想投资改造，复原古时的边镇盛景，也许是路途偏远，地处偏僻，也许是山西地上的文物古迹实在是太多了，“地上文物看山西”真不是虚言，山西省仅省保和国保的文物古迹就多达一千三百多处，人们实在是看不过来。但无论如何人们都不应该忘记那一段曾经闪耀的历史，不应该忘记那由此产生的许许多多的传奇和故事。 寂寞的杀虎堡城内 俯瞰杀虎堡 　　杀虎口靠边关而兴，靠轰轰烈烈的走西口运动而旺，也因为边关的消失和走西口运动的结束而又归于寂寥，但是回头望，它所产生的历史意义却是十分的重大。 长城巍峨，黄河浩荡。一场走西口的运动，就是黄河两岸、长城内外、漠上草原中华民族的农耕和商业文明的发展史。对地广人稀的口外内蒙古等地区而言，内地大量移民的到来，不但使人口骤增，还带来了先进的农耕技术，大片的荒地被开垦，移民们的辛勤耕作，带动了当地农业的发展，将传统的农耕界线向北推移，使得当地单一的游牧经济演变为农牧并举、旗县双立的多元发展，使昔日的荒凉之地遂成富庶之区。而大批的经商务工者的到来，更是促进了内蒙古地区商业的繁荣和城镇的兴盛，像呼和浩特、包头、巴彦淖尔等城市，无论规模和繁华都好于内地的许多城市。 三盛公黄河水利枢纽 晋陕峡谷中的黄河 河套平原农业新貌 河套平原上的巴彦淖尔市市貌掠影 　　浩大的走西口移民浪潮，是一部蒙、汉等民族文化交流融合的史诗，彼此间的游牧文化和农耕文化相互传播、渗透和融合，促进了蒙、汉等民族的共同进步。同时通过蒙、汉等民族人民的杂居共存，加深了彼此的了解和团结交流，又拉近了地区间的距离，增强了相互间的认同感和民族感情，极大的促进了草原大漠地区与内地的交流，加强了民族团结和民族进步，对国家的多民族统一和繁荣稳定，各民族间的交往交融都产生了十分积极的影响。 热闹的宽巷子 人流如潮的塞上老街 　　《西口情》的民歌在耳畔回响，虽然“走西口”显得悲壮和无奈，是一部辛酸和伤心别离的移民史，洒满躬身前行的泪水，但它更是一部艰苦奋斗、披荆斩棘、敢打敢拼、勇往直前、开拓奋进的创业史。走西口抒写的就是一部让山西乃至中国人骄傲的发展前进的篇章。 俯瞰广义桥 杀虎堡南门 　　曾记否？无数晋、陕、冀等地的民众不畏艰险，背井离乡，别亲离家，走出口外，走向陌生的大漠草原，或经商、或务农务工，像拓荒牛一样奋斗生息于长城脚下、黄河岸边和漠上草原，在这里各族人民守望相助，同气连枝，融合交流，描绘出了一幅风光无限的塞上美好画卷。如今的这里，村庄毗连，良田万顷，树密禾壮，生机勃勃，一片繁荣兴旺。走在这里，会给人一种走在内地富庶平原上的错觉。 夜色中的塞上老街 农忙正当时 良田阡陌，村庄兴旺的河套平原 　　古边关西口，虽在岁月沧桑的侵蚀中沉寂，辉煌不再，但却留住了历史，也催生出了别有特色的“西口文化”。与时光相伴，长城脚下和黄河岸边的人家，百姓那浓浓黄土风情的日子，一缕清烟，几声鸡鸣；汗洒沃土，满炕谷粮；老屋新人，笑在心上。并续写传承着历史，积淀起特有的民俗文化，书写着今日的畅想，令人想往。 杀虎堡 黄河落日 农家新舍 　　虽然大规模的走西口移民潮早就结束了，但是人们为改变自身命运、生存环境、追求美好生活的愿望永远也不会停止，现在的外出打工潮、城镇化、出国留学潮等离籍离家的行动，又何尝不是另一种形式的移民潮呢？ 历史是由人民创造的，人民才是历史的主人。走西口再次证明了一条亘古不变的真理，“人民，只有人民，才是创造世界历史的真正动力”。“人民是江山，江山是人民”，永远都应该被铭记。 呼市百年美食街——宽巷子 青铜峡市黄河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