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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王山根

我上小学的时候，村里有一个拖拉机站，装备着两辆履带式和两辆轮式“东方红”拖拉机。履带式拖拉机主要负责给全村十个生产队犁地，轮式拖拉机则是搞运输。履带式拖拉机所带的四张铁犁，是我见过的最大犁了。尽管犁地效率很高，但平时生产队还是依靠牲口拉的单张铁犁犁地，主要原因是地块小、不适合大型机械作业。

　　后来，村里实行土地联产承包责任制，用履带式拖拉机犁地的人家基本没有，这也使我更多地接触到了单张铁犁，并对它的历史、构造和功能有了深入了解。　

　　在古代，世界上最先进的耕地农具就是我国的犁了。我国犁大约出现于商朝，是由耒耜发展演变而来。早期的犁，形制简陋。西周晚期至春秋时期出现铁犁，并开始用牛拉犁耕田。

　　到了西汉，出现了只有犁头和扶手的直辕犁。隋唐时代，犁的构造有较大改进，出现了曲辕犁。这种犁，除犁头扶手外，还多了犁壁、犁箭、犁评等，其原理为今天的机引铧式犁采用。唐朝的曲辕犁和西汉的直辕犁相比，增加了犁评，可适应深耕和浅耕的不同需要。唐朝犁壁呈圆形，可将翻起的土推到一旁，减少前进阻力，而且能翻覆土块，以断绝杂草生长。

　　宋元时期的耕犁，是在唐代曲辕犁的基础上，加以改进和完善而成的，使犁辕缩短、弯曲，减少策额、压镵等部件，犁身结构更加轻巧，使用更加灵活，耕作效率也更高。

　　明清时代，耕犁没有发生多大变化。到了清代晚期，由于冶铁业进一步发展，有些耕犁改用铁辕，省去犁箭，在犁梢中部挖孔槽，用木楔来固定铁辕和调节深浅，使犁身结构简化而又不影响耕地功效，耕犁更加坚固、耐用。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我们村里用的犁是带犁铧的，前端有一个可调节高低、影响犁地深浅、便于犁地时行走的立式铁轱辘。这种犁，在豫北平原非常普遍。　

　　犁地是我国几千年的耕作习惯，它的好处很多，不仅使土质松软、土壤间隙增大、增强农作物根系生长和养分吸收，而且在气温较低时，还可以杀死一部分藏匿在土壤中的害虫。

我高中毕业时，村里单独饲养牲口的人家不多。家里犁地，多是请饲养牛、马、驴、骡的人或亲戚帮忙。

犁地最忙的时候，是秋收之后。此时，正是种麦的大忙季节。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年，为了保证小麦来年丰收，必须精耕细作，把地拾掇好。

犁地是一门技艺，看似简单，实际上技术含量很高，主有两种犁法：

一种是绞着犁。这种犁法，针对的是地势中间高、两边低的地块。犁地时，先在地的两边犁一道沟，然后围着这道沟，逆时针一圈一圈犁。最后，圈子逐渐变小，犁完地时，地中间只剩下一道墒口。原来地中间高的地方，自然变低。

　　另一种是覆着犁。这种犁法，针对的则是地势中间低、两边高的地块。犁地时，先在地中间犁一道沟，然后围着这道沟，顺时针一圈一圈犁，有这一圈犁的地、覆盖着另一圈犁的地的意思。这样犁，周边的土就会翻向中间，从而达到把中间低的地方垫高的目的，但相比绞着犁，多了一道墒口。

犁地前，还有一道工序，就是先将堆在地里的粪撒开。犁地时，家里人则跟在犁的后面，将装满化肥的脸盆放在腰间，用左手固定，右手从脸盆里抓起化肥，均匀地撒在墒沟里。这样做的目的，是保证将粪和化肥翻入地中。　　

　　无论是绞着犁，还是覆着犁，犁完地后，都要用铁锨和铁刮子平整墒口，以利耙地。　　

我很佩服牛、马、驴、骡犁地时的卖力和付出，犁地时一头牲口拉不动，都是两头或三头牲口为一班，并驾齐驱，拉一张犁子。负责犁地的人，一手握长鞭，一手执犁柄，推着犁子往前走，嘴里不停吆喝：“驾、驾”“喔、喔”“吁、吁”，指挥牲口前行、拐弯、停顿。牲口好像能听懂人说话似的，乖乖地听从着命令，“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口里向外冒着一股股白气，使劲往前拉犁。这场景，使我不得不佩服老黄牛精神。

　　犁地到地头，需要转弯起犁。这时掌握犁柄的人，迅速将犁往上提起。犁镜和犁铧由于在地里与土壤摩擦，明光闪闪。转弯后，需要重新将犁入地，犁铧就像一只入水的青蛙，霎时没了踪影。那一垄一垄翻过去、带着犁镜印记的土壤，如同被秋风吹皱了的水面，起伏不平、煞是好看。

我很喜欢光着脚在犁过的地里干活，新鲜泥土的芳香沁人心脾，被阳光照射的泥土温暖里带有清凉，踩在上面软绵绵的，有一种非常舒服的感觉，能让人深切感受到大地的丰腴和壮美。

犁完地后，紧接着耙地。耙地是一种必须的表土耕作，主要是将已犁翻的土块加以破碎、整平，并除去土壤中的杂物。耙的构造十分简洁，用硬质木料制成，呈长方形，像梯子一样。前后两边木框上错位固定若干根拇指粗的铁齿，前边木框安有三个系缰绳的铁环。耙有大有小，大的长约2米、宽约0.6米，小的长约1.5米、宽0.5米，根据当时使用牲口多少而定。

耙地很有讲究，通常是先竖着耙一遍。就是从地的这头，直行耙到地的那头。耙地时，耙齿朝下，耙地人站在耙的前后木框上，左手控制着缰绳，右手掌鞭，吆喝着牲口前行。站在耙上的目的，是为了增加耙的重量，便于把大的坷垃打碎。如果嫌人站在耙上危险，可将装满土的袋子压在耙上替代。第一遍耙地，耙的行进阻力较大，需要牲口付出更大的气力。

第二遍是斜着耙。即从地的一头，斜着向地边耙，到地边后折过来，再斜着向另一地边耙，来回反复，直到把地耙严，不留空白。老家有“斜着耙，等于耙两遍”之说，可见斜着耙的重要性。

　　在耙地时，如果耙齿上挂满了杂草，还要停下来将杂草揪掉。

　　耙过的地块平整如毯，非常漂亮，耙齿在泥土上划出的一道道细小的壕沟，如同画家在油画上留下的点缀之笔，朴实隽永、层次分明，让人踩上去有一种心疼的感觉。

　　接下来，就是打畦、种麦了，这时犁就圆满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现在，老家的生产生活条件好了，家家户户基本上都有了小四轮拖拉机，拖拉机带的犁，都是先进的旋转犁、圆盘犁。牛、马、驴、骡已经无人饲养，与之相伴的畜力拉犁也已退出历史舞台。昔日那种赶着牛、马、驴、骡犁地场景，只能作为农耕历史，留在了人们的记忆里，但犁地时展现的那种开拓进取的遒劲和勤劳勇毅的品格，将永远芬芳绵延。

（此文系作者《乡村纪事》系列之一，载2024年9月14日《河南经济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