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访文氏故居

若星🌟

再访文氏故居

陈振华

自青山河北移民新村建成后，老街的人们相继迁至北岸新居，我每次来青山都是停留新街区，然后又匆忙离去。因此，约十多年没到过青山老街，文氏故居更是久违了。

　　2024年5月的一天，再次踏上这条我曾熟悉的青山老街。

　　早上九点多下车后，我从街西头漫步向东行。初夏的阳光已洒满水泥路面，白花花的一片，朝前望去，狭长的街道上却是空荡荡、静悄悄的，不见人影，街道两旁住户的门窗几乎都紧闭着，俨然一座空城。来到街道偏东一段，心想文氏老宅应该就在这里，却急忙找不到具体位置，徘徊片刻，终于发现了街南的那条巷道。在我的印象中，走过巷道，便是一个较深的大院，一座明柱宽檐瓦屋矗立山前，两边有厢房。房屋虽已陈旧，但不失大方与整洁。此时，迫切希望看到她原来的样子。然而，步入院内后，出现在眼前的并非我印象中的土墙瓦屋，而是三间两层砖混结构的楼房，院落也小多了，我一时愣在那里。难道是走错了？但见一楼门开着，里面有响声，想去探个究竟。便忐忑地走进去，屋内地上摆满了装修原料和工具。“有人吗？”我喊道。不一会儿，从耳门走出一个满身灰尘的人来，定睛一看，正是文家表侄开胜。见是我来了，“表叔啊！”他满脸喜悦迎上来。我应答着，而内心深感怅然。因为此行就是想看看多年未见的外公家老屋，找回昔日记忆，寄托心底的牵念，不想却是这样。急切地问道：“老屋什么时间拆了？”他说是去年拆去的才盖了新房。我叹了口气：“唉！我又来晚了……”他见我失望的样子说：“房子早已破烂不堪，一直无力翻新，也是勉强而为……”。经他的叙说我才明白，老屋年久失修已成危房。如今已拆去了大半，新屋前移，院子也缩小了。接着，他带我来到新屋后边，指给我看遗留的老屋部分后檐，所见确实是墙倒屋塌，一片残破景象……

说文氏故居，永远也脱离不了一个人物，那就是文氏客居青山的第二代先祖文思安先生。

　　这老宅院的东隔壁，也是一座临街的已经改造过的旧房，即文思安故居，过去称之为“高门台”。先生生前虽然一直在外求学和工作，与家人聚少离多，但这里毕竟是他的家，几十年来，正是在这里生养了六子二女。解放后，此宅卖给了青山供销社，后来供销社又转卖给王、马两户人家。1948年先生离世前，又在西侧建起了前面所说的那座老宅。然而，新房建好尚未入住，先生于当年农历八月因病溘然长逝，令人唏嘘、惋叹。于是乎，便在这个新建宅院为先生举办后事，其后事置办得还算隆重而热闹。县上的杜德霖、田紫荣等政府官员及文化、教育界名流，闻讯亲临青山参加祭奠仪式，鄂豫边境绅民知晓者也纷至沓来。县行政长官担任主祭，吊唁活动持续半月之久。几十年后，家属中亲历者回忆当时的情景，仍清晰真切，恍若昨天，往往感念不已。

文思安，字绍文，号钦斋，生于1883年（光绪九年）3月11日。祖籍江西萍乡，清代文辉祥将军长子。商州高中毕业后，考入陕西高等警察专科学校安全科，由该校毕业后先后供职于西安、商州警察局，任商州警察局总办（局长）。后回商南改行长期从事教育工作，历任商南县北街女子小学校长，商南县高等小学（县城关小学前身）校长，商南县教育局局长（见商洛地区教育志2006年版），创建县立初中筹委会五常委之一，县立中学文史教员等职。他还是商南县参议会议员，陕西省首届参议会议员（见商洛地区教育志），民国八年商南县志编修校正。退休后回青山街安度晚年。文思安先生热爱教育事业，为开创和发展商南教育做出了重要贡献，同时，他醉心诗文，一生撰写了大量的描写商南山川景色和民俗风情的优美诗篇，并结集《北方快览》一书（被抄家遗失），他的部分写景诗收入《商南县志》，得以幸存，现广为流传。

　　思安先生，谙熟文史，文字功底深厚。通音韵，工格律。其诗着眼写实，想象与联想丰富，手法奇妙，形象生动；雅俗兼具，脍炙人口。这里仅选几首，以供鉴赏：

富水夹云 （二首）

川原平旷觉天低，晓色波光一望迷。

不识阳城何处是，烟云横锁水东西。

日落阳城雁落洲，暮烟深锁望军楼。

层峰雪霁留鸿爪，古驿云低傍马头。

匹练垂青拖两岸，晚霞舒白映三秋。

天然图画难描写，川自湾环水自流。

文笔叠翠

层峦耸翠插云端，文笔拈空雁自寒。

此去雄关还百二，擎天一柱壮奇观。

高楼梳洗

谁家仙子步层楼，雨洗风梳任自由。

鸾凤妆前轻敛发，狮犀座下暗低头。

云鬓叠翠罗高阁，脂水流丹泛小舟。

巾帼须眉终不朽，青山明月共悠悠。

　　文思安性情耿介善良，治学严谨，文人习气浓厚。一生不染政治，也不加入任何党、派组织，更不善官场应酬（当年被警官学校录取本已违背其初衷），历来两袖清风，超然物外，是一位典型的知识分子和民主人士。若按其家庭背景、学识和能力，以及当初的起点与之后已取得的地位，个人再稍加努力，应该有望走向仕途，甚至进入高层。然而，这对于他来说似乎不屑一顾，总是中途退却。从他的简历不难洞悉，曾两度擢升州、县局级职务，但均不被其看重，终究还是回到了他所衷爱的学校工作和教学岗位。

思安先生留给后人可作纪念的，除过仅存的一些诗篇之外，还有他生前用过的唯一的一把躺椅，至今仍保留在他的嫡曾孙开胜家里。那天在开胜家他拿给我看，我非常惊奇，历时70多年了，躺椅虽旧迹斑斑，仍很结实，完好无损，这真的太珍贵了。解放前，尤其在这个贫困落后的山区，即使象他这样有条件的家庭也是没有沙发的，这把躺椅应该是先生最好的享受了。睹物思人，我用手轻轻抚摸着椅上的竹片，联想先生生前坐卧躺椅的状态：喝茶、看书、闭目养神、聊天……冥思中仿佛闻到了阵阵茶香和书香。还果真如此呢，开胜在一旁告诉我，他爷爷（文纯初）在世时常说，思安当年总爱半坐半躺在椅上看书、喝茶，与名儒雅士谈诗论文，有一次与亲家吴弼臣先生（思安长子文纯初之岳父）一聊就是几个小时。

　　街西头古柳侧后的文辉祥将军守备府，也就是今天人们常说的“衙门”，位于现在的青山九年制（原初级中学后中心小学）校址。当年的这座三重大院、雕梁画栋、富丽堂皇的古建筑，早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新时代青少年读书习文、茁壮成长的摇篮。这也正好再现了将军生前“劝设学校”的宏愿，“书院”遗风承前启后，生生不息。

文辉祥，字光裕，号明山，清道光二十一年（1842）生于江西萍乡。15岁投楚军左宗棠部，由湖北汉口进发抵陕甘地区，平乱中骁勇善战，功勋卓著。历任花翎都守、固原城守备、商州都司，后晋升参将，代理潼关总兵。赐花翎二品顶戴，诰授武显将军、威武将军。光绪四年（1878），由左宗棠部留陕参将之位降补青山右营守备。当其时，左宗棠已离任陕甘总督，赴新疆督办军务，新任总督将文辉祥以总兵记名调离，可谓“一箭双雕”也。陕东南边关军情急需固然属实，同时也潜在排异贬谪之嫌，军内官兵皆为此抱不平。文淡然曰：“降补亦朝廷特恩，汗马功之沦落风尘者凡几，况有士可守，有兵可训，武臣但求不负此职，他何敢望？”于是便急驰青山履职了。青山营守备府辖富水关、普峪河、梳洗楼、赵川、青山共五汛（驻防巡逻的地区），地处陕豫鄂三省交界。文辉祥任守备期间，以民为本，剿匪赈灾，除暴安良，确保一方平安，为民造福；同时，常为地方政府和边境绅民排忧解难，深得人心，广受赞誉。正如史传所记：“以肃靖地境保卫行李为急务，率部下健儿分区密巡，设卡购线，擒拏首要，斩获既伙，贼胆益寒。化荆棘为坦途，登士商为乐国，三省绅耆送德政旗伞不可枚举。复将十余年内严肃兵士，劝设学校；兵暇，力农民休勤读，以及义浆仁粟、排难解纷等政绩，纪实刊碑屹立交界地，以志不朽。”

　　曾经显赫、闻名商山的文氏家族，其后裔除一部分因就业、做官流散异地外，现常居青山的还有十来户人家，约50余人，这些人都是文思安先生的直系子孙。自其父文辉祥调任青山右营守备后，从此便在这里繁衍生息，百余年间已衍生了七世族人。他们不忘祖训，耕读为本，安居乐业，默默坚守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

作者：陈振华

编辑：若星

2024年9月18日

陕西商南青山文碧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