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吟

半夏流年

背景角色——

诛天：男，喜怒不形于色，沉默寡言，好流连酒馆买醉，与乐伎歌吟交好，但无非分之想，每每执行任务之后，便会往歌吟处歇宿。经九越计算，二人五年相识，交谈不足百字。

歌吟：女长相妩媚，性情恬静，心藏苦涩，时时面带忧愁。其歌声令人听而忘忧，卖艺不卖身，为诛天挚友，其实并无私情。

（一）

今夜你来，夜露已重，晚风吹急，烛火亦兀自没了声息。

你踉跄而来，眼神涣散，步履轻佻，阁门珠帘被你一把扯断，丁丁零零洒落一地，碎碎声如珠落玉盘。屋里暗疾，你一脚滑落，倒在满地珠玉的地板上，在寂静的深夜发出沉闷的声响。

我静立窗前，迟疑地看你的身影象一座山一样，轰然到地。我一动未动，我知道该是你来了，又不敢确信——

你一向步伐坚定，眼神从容，来时来，去亦去。不带任何情绪给我，亦不留半句话，只余一帘月色，半盏烛火，或有欲言未言的心思，却一直衔在嘴角，不肯暖我半分。

我痴痴等，也未必是为你，或为谁。有一种等待，只是一种姿态，一种幻做恋恋风尘里的那份静墨如水的安然，一种无关风月无关尘俗的念想。

你知道的，我这里半扇窗，是为你开；一秉烛，只等你来；一首曲，我也只肯在月色之上，在夜深人静时，在你把酒对月的时候，弹予你听。

如若不是你，谁会知道那绣门半掩月下灯影的秘密？

如若是你，你为何如此乱了步伐？扰了如此清凉寂廖的秋夜？

（二）

我点燃灯火，拢起珠帘，掀开红纱帐，放一柱熏香在灯前。然后坐在红影妙蔓的微热里，看你的眉心深敛，面目清冷，一脉鼻息里，还尚留八成酒气。

你衣衫整齐，毫发未损，看不见伤。

有人说杀手无情，戏子无义。那么，伤亦是其表。难不成这深夜而至的凌乱，这突兀的失态，只是酩酊醉影吗？

我轻声叹一口气。

其实江湖缥缈，荆刺丛生，谁能躲过这乱世的劫平生说安然？这歌舞升天、醉生梦死的逍遥翠云阁，又有几重欢喜几重愁？即使八尺之躯，也不堪心重如山，苍桑难诉；又如我朱玉红颜，亦不过生如夏花，不敌秋风来急，不堪十丈红尘，生生凉了心思。

身若浮萍无处寄，莲子心多苦自知。

那些伤，如何说得呢？那些心思，怎可说破？那素昧平生的情义，又该拿什么来承受？只能被江湖笑说梦话，只能被红尘痴说傻，只能自己堪破，只能在时间里静等时间，等那些伤一一自愈，再生，再愈……

永无止境，却已经无关痛痒。

我从不问你。每次来时，你一身的风尘仆仆，仿佛千万里跋涉而来。分明是累了，却从不说。沏一杯茶，换盏杯樽之间，声声慢里，你将心思一一淡薄。

我推拢半开的窗，不让夜露渗进窗台。然后我抚上琴，欲语又歇。想想，松了弦，让一夜月色陪你安静睡去。

我倚床而坐，等你醒来。

只是这滔滔江湖，浊浊人世，如何醒得来呢？

（三）

天大亮。

我醒来时，翠云阁刚刚浑浑沌沌睡去，屋外一片狼籍。你一夜深睡，竟身形未动，全身舒展，好象游离在另一个世界里迟迟不得归来。

阳光洒进妆台，胭脂晕红了脸，我在晨光里细细梳妆。我的手滞缓地穿过长发，突然想起之前，我抛却矜持，曾淡淡问你去处，何日再来。你说，如若有去处，便没有来路；如没有来路，便无归期。

我惊醒般站起。转身去握你的手，有温度传过手心，我略略舒了口气。

昨夜还有一曲未眠，你来，我必要将你的还予你。或吟或弹，或歌或诉，你总是不挑剔的，只是静坐，浅饮，微微笑。昨夜竟是失态了，让我看了落魄。窗前阳光零落，天色很好，我想弹一曲《春江花月夜》，可否将你唤醒？

你就当我是一时顽性起，这一夜清静寂寥，我不愿再负了这晨光，这天色。

也不管长发散落，拿一淡色手帕束紧，急急离了妆台。端坐琴前，手指婉转间，流水淙淙之声如泉水叮咚，溢了满屋；我也顾不得你了，如你睡梦里正好撞见，便也应了我心，顺了这景；如果你恰好醒来，我即心安，因为这些年，这些天，我一直无从对你说出我的担忧。

你醒与不醒，这一曲都只为你。

曲终心静，我回头，你竟站在身后，脸色复初，气息微动。

“可好？”

“好。”

你望着我，灿然一笑。

我转过头，对镜嫣然。

不必说，一切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