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今夜何处望明月

锦瑟

今日中秋节。中秋节是妈妈的生日。

妈妈于去年重阳节离开了我们。从此在我们中秋家庭聚会上，不再有为妈妈唱响生日快乐的歌声；不再有四世同堂的欢乐场面；不再有妈妈郑重其事嘱托晚辈的声声话语。

今天是中秋节。格外想念母亲，还因为我腿脚受伤，无法走出家门，无法感受节日氛围。我坐在家里，看着妈妈留下的照片，读着妈妈留下的书信，心里泛起的是这几十年妈妈留给我们的故事。

（爸爸妈妈年轻时的合影）

大凡在旧中国能够读书当上教师的，家庭总有一些问题。我的妈妈也是如此。妈妈的家原在宜宾，外公是个有点实力的资本家。妈妈13岁的时候，想干点大事的外公带着10多个家眷，从宜宾坐船来到乐山五通桥。最终外公又选择了到荒蛮之地马边去开矿，而妈妈就在马边中学读书。有幸的是妈妈在这里遇见了她人生的恩师，毕业于四川大学的李伏加校长。是他让妈妈接触到了进步思想，读到了许多进步书籍，让妈妈下决心与她的家庭决裂。妈妈初中毕业后又到乐山读书，后又来到成都，在最好的实验小学当上一名教师。

这期间还发生了两件改变妈妈一生的大事。

一是生于1929年中秋节的妈妈，在她20岁那年遇上了我的父亲，一个出身地主家庭、在成都读书后留在成都教书的我的父亲。一是1949年前后，妈妈的爸爸、我的不曾谋面的外公在马边遭到当地恶霸地痞的打压排挤，几次被投进牢房，解放以后在乐山被镇压。那个时候，我的妈妈已经被父亲接到成都。

（2002年国庆节爸爸妈妈重返五通桥留影）

这段特殊经历决定了妈妈一辈子对父亲的深爱和感恩，也决定了身背重大家庭问题的妈妈只有加倍地努力工作，争取学校对她的信任，对她一视同仁。

我们几姐妹都出生于50年代。在我心里，我们两三岁前都是保姆带大的，到了读幼儿园年龄便离家全托幼儿园。印象最深的是我曾经和我二姐同读一所幼儿园，妈妈说他们太忙了，半个月才接我们回家一次。每到周末，我和二姐就挤在幼儿园门口，等待父亲。如果父亲来了我们会万分高兴，如果没有人接我们，我们则要在门口待上很久，眼巴巴地看着小朋友一个个离开幼儿园。

后来二姐先于我上小学了。想到周末我可能一人待在幼儿园，我十分害怕，因为我自幼性格胆小。一次我哭着给妈妈说我想每个周末回家，妈妈想了半天说你爸爸要半月才能回家一次，爸爸不回家的周末谁来接你呢！我说那我就自己坐车回来吧。我当时读的幼儿园在城南门，我家在城中心，回家要穿过半个城，妈妈自然不同意。我哭得没法，妈妈只好说：就让你大姐坐公交车接送你吧。我大姐比我大三岁，但她识字妈妈放心。于是从此我可以每个周六回家了。

现在想想，一个8岁孩子接送5岁孩子上幼儿园，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1984年妈妈到北京开会留影）

我上小学后才近距离看到妈妈的工作。我们的家就在学校，学校有食堂，一家人吃饭全靠学校食堂。妈妈没有时间煮饭。下午放学了，一家人回到家妈妈安排我们吃完晚饭后，她便要到办公室去备课、批改作业。我大姐自读书后从来都是班级第一名，自然是我们的榜样，几姐妹便自觉地坐在四方桌边做作业。

在我的记忆中，没有母亲去买菜的情景，没有母亲给我们做饭的记忆，更没有母亲管我们学习的场面。就是谁生病了妈妈都很难请假。一次我发高烧，妈妈带我看病后需要在急诊室输液，结果妈妈把大姐叫来陪我输液。中途我要上厕所，比我高不了好多的姐姐高举着输液瓶。

在我们的成长中，是姆妈带大了我们几姐妹，她很爱我们。后来只要我家有事姆妈就来帮忙，姆妈一家成为了我们的亲人。（写有美篇《萦绕梦中的姆妈》）

在幼小的我们心中，妈妈永远是工作第一！妈妈爱工作爱她的学生，远远胜过爱她的孩子！

（2006年国庆节全家最后一次合影）

直到妈妈去世后，在妈妈给我们留下的13本书信中我才找到答案。

妈妈说，在与她同龄的教师中，只有我家没有老人帮忙料理家务事。父亲是地主家的幺儿，妈妈是资本家的小姐，都不会做家务劳动。加之父亲是学校校长，吃住都在学校，更是以工作为第一。于是父母商量，在有限的工资中拿出一部分钱请保姆，宁肯生活过得苦一点，也坚决不能因为家庭拖累工作。保住了工作孩子们才有未来！

妈妈，几十年后我读到这些信时所有的疑惑才化解。在那个讲阶级斗争的年代，父母主动与自己的家庭划清界限，为的是减少对我们成长的影响。所以我们没有见过父母的父母们！因为家庭问题，父母要夹起尾巴做人，要主动改造自己，要付出比常人更多的努力，才能在学校争取更好的发展。再有妈妈还说了，对我们严格要求是想让我们争气，在老师娃娃中成为最优秀的！

即便这样，父母在各种运动中也很难幸免。

（2014年中秋节，妈妈85岁生日合影）

妈妈，改革开放迎来了你们人生的春天。你和爸爸终于成为共产党员，妈妈在学校也由教师成为教导主任，直到65岁才离开工作岗位。你们的辛勤付出终于有了回报，妈妈也获得很多荣誉。更重要的是我们在妈妈的脸上看到了笑容，看到自信和豁达，看到了生活的意义！

从此，每年的中秋节家人团聚，为妈妈祝寿。找一处休闲之地，点一桌丰盛美味，家人团坐，为妈妈举杯，为妈妈唱生日快乐歌。在风清花香月圆这个最美日子，陪妈妈聊聊天，和妈妈一起看看晚会赏赏月。

今夜，眼前依然是中秋晚会。我坐在窗前望明月。夜空浩瀚，月如玉盘。我想透过苍穹眺望到更远的地方，我想看见闪烁的群星中有妈妈的一道光。

妈妈，今夜你在何处望明月？

2024年9月17日中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