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去年的今天，妈妈走了…</p><p class="ql-block"> 关于妈妈走这事，我们已经演习了四年多，一次次的病危，一次次的抢救又一次次的化险为夷，我们在一次次的惊吓和恐惧中祈祷玩笑一直开下去，终于这玩笑定格在了2023年9月16日傍晚7时，天人永隔。</p> <p class="ql-block"> 从葬礼到入土我们按时辰循规矩操办完妈妈的所有后事，其间我异常的平静，原以为过去几年经历的惊吓和恐惧已透支完我的悲伤，直到今年五月初的一天，小区购物群团购母亲节康乃馨，我下意识点开付款码的一瞬间，手指疆在空中，我没妈妈了呀，泪水便决了堤…</p> <p class="ql-block"> 其实我和妈妈的亲近度远不如爸爸，同为警察的爸爸温和、不啰嗦、少于责备，对我的宽容度很高。而妈妈家中十子妹，她居老幺，有外公外婆宠爱，哥哥姐姐呵护，结婚后我爸爸又处处谦让，由此我妈几十年完整地保持了个性，记忆中从小到大，但凡我和她之间因矛盾而冷战，首先下矮桩的人一定是我，必须是我，因为我妈曾经也是警察，无论战略上战术上都技高一筹。虽然妈妈履战履胜，却输了我的心。我曾私下问过爸爸，我是不是你们捡来的哟，爸爸吵我没良心，你妈就是刀子嘴豆腐心！时间长了我也习惯了我们家慈父严母的格局。直到79年我参加高考才改变了一些我对她的看法，那年夏天来得特别早，家里只有一把电扇，供爸爸和弟弟睡觉用，整个六月我通宵达旦地备战高考，妈妈就坐在我旁边用蒲扇给我打扇，起初我不习惯她的这般“殷情”，但她不由分说地坚持，让我不得不从。下半夜当我感觉没风，转过头看她一定是睡着了，而被我的转身惊醒后，她又继续扇，整整一个六月她就这样扇过来的，也瘦了一圈。而我报以她的是离录取线差了13分。我悄悄把成绩单塞给爸爸，爸爸看了没开腔递给妈妈，在我作好迎接狂风暴雨的准备后，我妈异常冷静地：“你班主任说你是文科的料，你偏要考理科，不落榜才怪，想想要不要复读。”这天大劫就这么轻松过了，我好久没回得过神来，由此我变得乖巧些了。</p> <p class="ql-block"> 当然我妈身上也有十分突出的优点，她坚强、善良、幽默、文艺。文革时期她被打成现行反革命，三天两头带高帽子游街挨批头，她从没在我和弟弟面前掉过一滴眼泪。小区里生活困难的人大部分都受过她的接济，有钱也有物。她喜欢看书还写得一手好字，爱花爱音乐，自打有母亲节这一说后，她要的唯一礼物便是花。问她为什么只要花，她说便宜一点，弄得我哭笑不得。有一年她参加我们单位几个同事的饭局，席间有同事在她面前刻意表杨我："孃孃你女儿有勇有谋能干得很哟”还举例说明，我怕我妈担心故意把话题岔开了。接着又一位同事对着我妈说看过她给我写的信，说孃孃的字写得太好了，要她签个名，起初她怪不好意思的，当同事拿来纸和笔，她犹都没犹豫一下，流畅写下：“大有作為”四个繁体字并署下名字“戴影萍”。落笔处赢得一桌人的掌声。没过两天我收到妈妈的一封信，记得关健几句：“身为警察勇敢是必要的，但要清醒你所面対的都是不要命的毒贩子，莫事事冲在前头，莫搞忘了自己是个女人，人一旦出事立再多的功都没用！”落款：拖后腿的妈。随后还补上一句：家书勿外传！！！读完不禁感概自私也是母爱伟大的表达。</p> <p class="ql-block"> 2012年爸爸走后，妈妈变得柔软和依赖。怕她寂寞，我们为她请了阿姨。每周我和弟弟都会抽出时间回家陪她吃饭、唠嗑。几乎每次回家总能在楼下的转角处偶遇看报的妈妈，起初以为是巧合，后来阿姨悄悄告诉我：你妈是算到时间来接你！现在回想起来那些偶有的爽约都是悔，那天的妈妈该多么的失落呀。</p> <p class="ql-block"> 我以为时间和陪伴能治愈一切，直到无意间发现妈妈的秘密，我才体会到有些情感作为子女是无法替代的。那天妈妈急诊住院。我回家取医保卡，在抽屉里看到一本笔记本，翻开一看是自爸爸走后妈妈断断续续写的日记，第一篇就把我看得稀里哗啦：“老熊，日子过得好快哟，你都走了一年了。我常常梦见你，是有什么放不下还是牵挂？这阴阳两隔，我的信你收不到，你的心思我猜不准，好多话只有见面再说。我的生活有孃孃照顾你不用担心。儿子女儿对我很体贴，只是我忍不住的要想你…。”匆忙合上日记，我仰面而泣，同心一人去，坐觉长安空。</p> <p class="ql-block"> 2018年开始，妈妈摔跤手术，继而严重心衰、后又查出肾癌、新冠还雪上加霜，虽一次次死里逃生，虚弱的身体已不堪重负。2023年频繁的住院、抢救，其实妈妈已感觉自己大限将至，有几天情绪极其低落，甚至一整天连话都不愿多说。我知道此时的谎言和欺骗对她已苍白无力，于是试着正面与她聊生死的话题。我们从她小时候开始，聊成长、聊初恋、聊婚姻、聊哺育，聊奇闻趣事、聊悲伤喜乐、聊亲情友情、聊未尽事宜，最后便是绕不开的死亡话题，妈妈呼着我的小名无助地：其实我最怕的不是死，而是去阴朝地府的路，太黑暗、太阴深了。我握住她的手郑重承诺：妈妈我会一直陪着你不会让你孤单让的走，爸爸也会在最黑暗的地方接你。虽然妈妈的心结有些松动，但病情日日加重，终还是进了ICU。我怕着妈妈的怕，怕着她孤单的离开，征得医生的同意穿着防疫服陪在她身边，握着她的手目堵医生一次次抢救。看着她昏迷醒来后的嘴动，贴耳反复聆听，终于我听明白了她说的是：“你出去抽抽烟、透透气吧！”，我忍不住瞬间泪奔，没想到妈妈唠叨了我几十年的抽烟问题，在她一生中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为我解禁，想来妈妈是心痛我压抑已久的悲苦…</p> <p class="ql-block"> 妈妈终于还是走了，今天整整一年。一年来我不敢翻看手机里妈妈的照片和视频，这不是我不接受妈妈离开的现实，是我不敢面对妈妈走的那一刻我不在她身边的事实。就在我回家洗澡的短短时间，我不敢想象妈妈走时的挣扎、无助、孤独、害怕。阿姨说妈妈走时呼叫过我的小名，一年来我感觉自己像一个背信者，始终无法原谅自己这天大的错过，今天和弟弟在妈妈的坟头我虔诚地道歉，隔着阴阳，妈妈你听得到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