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只要提到东坎老街,我立马就会想到鱼鳞瓦、木板门,青石板、独轮车,仿佛耳边已听到小猪行的叫卖声,又好像恍惚之间穿行在柴行的一捆捆柴垛之间,更会想到从小带给我许多快乐的那个酱园店。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初,老东坎街商铺林立,百业兴旺,西街头茶炉的朝南向往西头数,第六家是《海滨酱园店》,第五家是张记铁匠铺。</p><p class="ql-block"> 海滨酱园店商铺坐北朝南两间,东西6米,南北4米,木框架结构,外看2间,内看一大间。西一间是主营场所,迎面木柜台1米高,而门槛高度却足有40公分,这种设计是西街头商铺门面中唯一。他家柜台面中间留一段空白,作为来客结帐时摆放采购物品所用,两边则分别摆放存有散装大头菜,糖大蒜,什锦菜,卤素鸡等大瓦盘子和玻璃罐子,而柜台底下、货架面前,只要能摆放的地方,满眼看去都是装有酱油、醋、酱等杂货的大小坛子,店堂正中间还立有一个2米高的杉木货架,一层层、一排排的整齐摆放着好看的有招牌的如镇江醋、扬州酱菜、等瓶装精品,货架后就是江二爹的1米宽2米长的独睡小床,他们家的绿眼睛大黄猫倚仗着主人的宠爱,常常爬在这被窝之上。店铺的东一间房是通向后院的过道,前半间放有座椅,可供来人歇歇脚,后半间摆放的是烧饭煤炉和小饭桌。向北的后院里还有3间约7米长3米宽的门朝东住房,是连接在前面商铺西边房的后沿墙上的,而过道这间房向北,即后面三间住房面前是天井,再面前就是铁匠铺张二爹家三间住房的后屋檐。从商铺过道门向北望去,天井的东西两边屋檐下除留有住房进出口外,凡是有空地方,都站立了大大小小的酱油缸,咸菜缸、萝卜坛等,像竖在两边的列队士兵,只有中间空出一条走人道路。而精彩的则就是在越过这7米的住房,一直向北走,你就会看到一个完整的东西6米南北3米的小花园,里面腊梅牡丹月季争奇斗艳四季飘香,记得葡萄架搭在花园的东半边,住房的北山墙上还挂有竹鸟笼,养着2只羽毛光滑发亮吱吱喳喳的小黄鸟,每当太阳升高时,江二爹就会及时替它挪窝子,换到后住房或前商铺过道清凉通风地方,当着“西洋景”让人欣赏。总之不要小看江二爹家这后花园,花鸟齐全当时在西街头巳是独一无二,是主人的见识情趣。</p> <p class="ql-block"> 酱园店老板大名江海滨,我们小孩称江二爹。时年已60岁开外,1米7的二号个头,皮肤黄白,身材富态但不算胖,两个奶子明显有点小突出且下垂,瘦长脸,下巴有一小撮山羊胡须,眼睛细长总是笑眯眯,一看就是善良的那种人。江二爹在西街头的穿着还是很有派头的,夏天他欢穿一套黑的香云纱,拖个皮凉鞋。冬天是中式对襟黑棉袄,下身绑腿老棉裤,脚蹬一条缝的老棉鞋,整洁精神(后几年岁数大了,稍差)天不太冷时戴个单的黑色瓜皮帽,冬天便换成那种黄颜色的毛皮帽。有时候看他心口还挂有一怀表链,有残余的民国风味的店老板形象,想想难怪有人喊过江二爹叫“江小开”。他爱玩,养鸟、养猫、养花;讲究吃,酱螃蟹、卤猪头、熏烧野兔,也许他家夲就是开酱油店的,调料多会调剂吧,总之在那个年代他们家算是条件好的家庭了。江二爹待人和气,童叟无欺,有人来买酱油他就用竹舀子(一种竹节做成的容器)不慌不忙从缸里舀下去,再轻轻提起来,不洒不溢,准确到位通过漏斗灌到顾客的瓶子或碗里,或用纸包上酱瓜酱菜,秤上从不缺斤少两,所以在西街头买卖口碑较好,生意做得也很顺畅。倘若没人来买菜,他就会站在柜台里手捧紫砂茶壶,喝茶品茶,或抽水烟袋,抽水烟时他还特讲究,一定用荷纸捻成条点火一锅一锅烧,很有古法韵味,惹得我们小孩看着很好奇。平常江二爹他还有点小资情调,讲究仪式感,每逢二月初二,给花园里的花系红带过生日。八月半的月光下,江二奶会将小琴櫈在天井里一摆,端上供品点上香,放鞭接月婆婆吃月饼,步骤一样不能少。江二爹到底是什么文化程度我们不知道,但他肯定读过私塾,他识字算账看小说都在行。总之在那个年代,像他这样把生活过得有板有眼有品位的人家还是鲜有的。</p><p class="ql-block"> 我们这一群小朋友喜欢到江二爹家玩,除了江二爹会讲故事,唠嗑,还因为他们家新奇事物多,花、鸟、猫除外,还有放大镜、木刻板画、包括水烟袋里发出的咕喽咕喽水流声,稀奇古怪的东西总把我们看得一愣一愣的(惊讶),因此对我们小孩极有吸引力。其外,因为江二爹家里孩子都比我们大,没有小小孩,江二爹又特别喜欢和小孩逗着玩。记得我6.7岁时,家里煮鱼,因为我和他家只隔两户人家靠得近,妈妈给我2分钱,让我拿碗去他家买糖色(红酱油)酱,一路念叨着“糖色酱,糖色酱”,可站在他家那高高木门槛上就又忘了说不出,他问我干什么用的,我说妈妈煮鱼用的,他明明知道我要买什么,但还是逗我回去再跑一趟,回过头来再瞧他,远远就看他合不拢嘴在笑,脸上像个大菊花,看得出我走后他笑的很厉害,笑得连胸前两个奶子上的肉都还在动呢(他夏天在家穿短袖,敞胸不钮扣),把我气坏了。但就是这样,我们每逢到暑假的下午,还是很喜欢去他家,陪他打扑克,听他讲故事,因为他下午没生意做有闲时间,还有他家那间过道门的穿堂风很凉爽,超过现在电风扇,很受用。</p><p class="ql-block"> 记得江二爹平时没脾气,但也有急的时候。记得有一年的暑假下午,我和张德明、彭广才、张xx等几人准点到江二爹家和他玩扑克争上游,熟人熟路子,玩的时间一长,就嫌没刺激没意思了,经协商我们变换了个花样,改换成“摸呆子”,由江二爹做庄家,我们一分二分下注,规定五分之内,图个热闹。哪知这次,张xx摸了个“小乌龙”,而他事先又神不知鬼不觉的在2分纸票里裹了个五分钱的纸票,按牌规“小乌龙”江二爹应赔3倍,焦点矛盾来了,江二爹不承认这五分钱的存在,认为这是欺骗,这次江二爹真的发火了,山羊胡子都翘了起来,浑身都气得发抖,从此不准张xx再上他家来玩,这次是我很少见到的江二爹恼火发脾气的样子。过去的生意人很讲究诚信,他们是容不得眼里有沙子的。</p><p class="ql-block"> 人过古稀爱回忆,感叹老街在岁月中已流逝,不复当年,但小时候老街上发生的熟悉的人和事,一直是我最纯朴的怀念。沧桑岁月,烟火寻常,寻常中有苦也有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