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三十一） 昨夜星辰

胡世才

春暖花开2

　　这闲置破旧、摇摇欲坠的平房在风雨中挣扎着挺立了好几个月，终于迎来了计划拆除它的那一天。老伴知道了此事很是着急，她不顾家里的一切事务，及时来到了现场，与其他一些看热闹的人站在一边观看：只见上面的房梁纷纷坠落，下面的墙壁先后倾倒，熊猫还是在这断垣残壁的周围苦苦挣扎、躁动不安地窜来跑去，嘴里不停地向着拆房子的人大声嚎叫，试图以这无奈之举来捍卫自己和主人的领地。老伴生怕现场掉下的什么物体会砸伤熊猫，同时更担忧熊猫今后扑朔迷离的生活，于是就向操动不安的熊猫快步走去，随即又蹲下身子伸出了双手，并用急促的声音向它大声呼唤：“熊猫，快来！熊猫，快来！”熊猫在身处险恶而又万般无奈的境遇之中，突然又见到了每日给自己送食物的人，就像是看见了久别重逢的亲人、见到了前来伸出援助之手的救星一样，显得异常的愕然和兴奋，它随即就快步地、温顺地、嘴里流露出低沉沉的哀鸣声，惬意地进入到了老伴的怀抱，随同向它伸出援助之手的救星或恩人一同来到了今天的这个家。

当吴老头看见带有残疾的旺旺举步维艰、丝丝摇头晃脑地来到他面前、并静静的依偎在他的身旁时，内心很是伤感。他以前曾多次想：命运的不公怎么会不幸降临到这两只狗的身上，它们能欢快自如地生活到今天，自有其不一般的坚强意志，自有其能克服超越于常人的痛苦的毅力，我要是一位技术高明的医生就好了，那一定会使旺旺的腿脚恢复生机，叫丝丝那一只瞎眼重现光明。然而这一切都是想入非非的泡影，在严酷无情的现实中，自己只能以更细微的照顾来弥补自己爱莫能助的遗憾。

吴老头又用有些颤抖的手抚摸近在眼前的磊磊，磊磊却表现出平时少有的温顺和乖巧。看着磊磊那一副静穆而约显忧愁的面容、以及那双含着隐忧与凄情的目光，可能是磊磊已预感到什么将要发生的事情，心里有了挽惜或不安，觉得应该珍惜这最后一见的时刻。吴老头的心也开始变得有些激动和伤感了，他怀着怜悯和忧虑的心情，仔细地观察着磊磊这张在近段时间里少于仔细观察的面部特征，却忽然发现磊磊已经变老了，仔细算来，它在家已生活了十六年了。

以前，磊磊与其它几位同伴出门在外，总是最大胆、最不怕惹事的一个；在家里也是爱上蹿下跳、东窜西跑，是家中最活跃的积极分子。难怪它平时敢于对自己扬淫武威，无所顾忌，就是因为自己平时就爱有事无事地找它闹着玩，触发了它那好动爱打闹的习性；也算是自己为它主动地送上了一个毫无阻碍、可随意发泄的出气筒，送上了一个可大胆冒犯、随意欺凌的冤家，为它快意地发泄自己难以抑制的冲动或狂燥营造了一个得天独厚的条件——这是一种玩乐，一种游戏，一种近乎疯狂的、令双方都能达到痛快和满足的爱。

近些年来，虽然磊磊的头脑变得有些痴呆，但对待男主人的智商却仍显得高超。磊磊的肢体活动已失去了以前的狂燥，走起路来显得慢摇漫摇的；门牙也掉了两颗，红艳的舌头因失去了阻碍而时常显露出它的峥嵘，唾液也时而趁火打劫地向口外滴流。磊磊这些衰老的症状，可能与它青年时期令人显耀的激情与好动有关、从而过早地透支了生命的潜能。白内障虽然给治好了，却又担心它再次复发。还有其它的丝丝、旺旺和熊猫，它们要是在今后患上什么病，更需要人去关心、去护理。自己这一走，确实太亏欠它们了，这将成为无法挽回的遗憾，还是……吴老头准备离去的心似乎开始变得有些动摇了。

看着眼前一只只与自己长期相依为伴的宠物，吴老头脑海里忽然又浮现了妞妞的身影，回忆起他俩在一起时许多的美好时光。

妞妞去世已有两年多了，它的离去，成为了自己内心深处一个欲抹之不去的伤痕而时时地感到隐隐的疼痛和伤感，成为了自己大脑深处的潜意识一个无法弥补的遗憾而时时地滋生出蒙蒙的倩影：不知有多少次，自己早晨苏醒，第一件事就是习惯地伸出手向枕头旁边舒心地触摸，却是空荡荡的失落与哀叹；几次的夜半，妞妞眉飞色舞地出现在自己日思夜盼的梦里，友情的缠绵，无间的亲昵，重温着历史的辉煌。可是，今非昔日、憧憬不再，梦断惊魂、黑夜深深，自己的身边原来是空无一物的世界——那么的无声无息，那么的黯然而寥落，震撼着孤独寂寞的自己感到了百般的凄凉和哀愁。

王老太不知何时已站在了距吴老头一米开外的对面，她用冷漠的眼光看着这一切，随后就将宠物们一个个唤进屋里面去了。她表情漠然，似乎又怀着一种不透切的窃喜，不温不火地对吴老头说：“你都愣了大半天了，还不想走干啥啊？难道要等到太阳落坡后出去作贼呀”。

吴老头在深沉的感情思恋中一下子醒悟了过来，他心情沉重，表情悲悯地站了起来，对老伴准备做出一副欲离别时令人雅观的笑脸，不料却因这两种表情以及心理状态的转换悬殊差异甚大，自己又缺乏演员那种在舞台表演的技巧而生搬硬套，婉转失利，结果表现出了一副令人难堪的苦笑。他一时也不知道该对老伴说些什么离别的话才好，便借着老伴那庄严而又无情的“驱客令”的话意，怀着一颗柔情蜜意与灰心失望、牵挂与挽惜的交织的心理，最后向着屋里面望了几望，心里仍滞留着几分无法表露的心愿，缓步地走出了家门。

外面的天是风和日丽、阳光普照。吴老头的心情也随着这舒适的气象而变得轻松、惬意，他欢快地乘上了平时很少享受的、生有四条腿、坐在里面是四平八稳的汽车，向着他心中的理想和幸福、他的“伊甸园”飞驰奔去。

把读不懂的莫名其妙的悲哀留给过去吧，把痛苦和失意织就的往昔留给过去吧……巍巍群山，银蛇盘绕，小巧玲珑的汽车在发动机温柔轰鸣欢歌的伴奏下，载着满怀喜悦的吴老头将那座笨重的大都市越抛越远。 吴老头坐在舒适的车箱里，周围的空间虽然较狭小，然而，这看似较小的躯壳丝毫遮挡不住吴老头那热情奔放、放眼世界的心愿，一颗激动和好奇的心已借着他那探寻的目光透过车窗，洒向了外面无限伸延的自然风光而鸟瞰世界、捕捉迷离。

望着远去的城市，就像是一个不懂事的顽童用积木搭建起来的玩物，显得那样的低矮、渺小、陈旧、颓然，一缕云丝就能将它锁住，一片树叶就能将它掩没，更何况城市中的繁杂与宣嚣、分争与烦恼，就更显得那样的渺茫、虚无、无味、无趣。所有这一切，也同样在他那脱离苦海、向往未来的心境中显得举无轻重，并以兴奋和喜悦的心情将它泯灭在失去了记忆的深渊中而灰飞烟灭、荡然无存。

与之相映生辉的是，一座座耸立的高山顶天立地，它雄壮的身姿撑起了天底下芸芸众生安稳的家园；一团团绚丽的云彩在无际的蓝天下慢舞，苍劲挺拔的树林展现出坚忍的身姿，郁郁葱葱的花草在起伏不定的大地上呈现出缤纷多彩的笑脸，一路上真是一景飞逝，奇景飘来。纵观所见，可谓是巍峨群山、奇峰峡谷、松柏林海、碧翠连连，更有那瀑连天地、云雾缭绕、湖面银光，难得一见的光秃秃的山峰也因旭日照耀而显示出灿烂辉煌，远远的望去，恰似仙界映彩霞，云海托金山。

2024年9月1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