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知道今天又有几起参观团体要来,大都在昨天或前天或早几天就预约了的。这些情况凤竹不要刻意打听,自然就知道。</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他们二十个人的演出兼接待,或者接待兼演出的班子就像一个人,一个超出常人具有特殊功能的巨人。二十个具体的个人就是这个巨人的头脸眼耳口鼻手足等器官和肢体,只要有一个部位接到通知,就如电流一般激活其它部位,整个巨人瞬间全都活动起来。</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凤竹知道自己充其量是这个巨人的手,。充当手的功能的人不止她一个。演出一个大型歌舞,无论是本民族山歌,还是流行歌曲,几乎二十人全部上场,场面热气腾腾,二十个人便都成了这个巨人的手。</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歌舞主要看演员的手。其它的全身各个器官和肢体都是为了配合手。至于谁是这个巨人的头脸眼耳口鼻让观众一眼可以看出来的,凤竹不想去管,她也管不了。因为她没有去充当这些重要器官的资格,她心甘情愿做好这个巨人的手。</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凤竹被通知参加这个班子只有一年多时间。被通知的理由是说凤竹的舞跳得好,手舞动起来特别好看,绵软而有韵律。</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凤竹在大坪里款款起舞,她发现四周满满匝匝的观众亮过来所有的眼睛似乎都在笑,忘情而快乐的笑。她起初还不在乎,心想这些旅游的爷爷奶奶伯伯叔叔大妈大婶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们的心情真好,每个人一百多元的门票,来他们这偏远闭塞的落后山寨看歌舞,还送上快乐的笑,似乎不这么笑就对不住遥远路途的奔波,对不住并非小数目的门票,对不住他们这些可怜的山里娃山里妹似的。渐渐的,当她习惯并静下心来一边随意舞蹈,一边有充裕的闲暇心情反过来欣赏这四周密密匝匝的眼睛时,猛然发现这些眼睛就像天上的流星雨泼辣辣全倾泻在她身上。她惊悚而无所措手足,动作一时忙乱,但很快镇定下来。她有充足的舞台经验。尽管她从未上过真正的舞台。所谓舞台经验就是这大坪上的经验,这还是水泥大坪。而一年之前无论在学校还是在村寨,可都是牛屎糊成的土坪,甚至是纯粹野外的泥地,她可是从走得稳路的那一天就跟着大哥哥大姐姐们在坪地里跳舞的。</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舞蹈结束了,演员们从大坪里退出来。凤竹经过观众的人群,所经过的地方仍然有稀疏的流星雨砸过来,眼光闪闪的伴着赞叹:“看,就是这个女孩,就是她跳得最好。”“是啊,两只手动得特别有味道。”“嘿,我看比舞蹈学院受过专业训练的还要好呢。”</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凤竹很快钻出人群,回到她的班子里去。融入二十个人的巨人里她就不再脸红心跳。她就是一个巨人,力量无穷,无所谓好坏。但是,巨人还是要分解的,分解成各个具体的人,就像巨人的头脸眼耳鼻口手足等器官和肢体,都有具体名称的。</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凤竹虽然充其量只是巨人的手,但手确实重要啊,歌舞美不美,很大程度得力于手上的功夫。凤竹不知道自己的手究竟动起来有多好看,她感觉到随着音乐的节拍,她的一双手就不是自己的手,它有自己的生命、灵魂和趣味,她只有随它而动。随它而动的感觉真好,就象春风里翱翔的羽翼,令凤竹陶醉。</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二十个人的班子说她跳得好,村镇寨里的人们说她跳得好,她当然高兴,但是来观光来旅游的客人们说她跳得好,她在大坪里舞动时带来一阵阵的流星雨,她才感到真正的高兴。游客来自四面八方,见多识广,很有学问。他们说好才是真正的好。何况她的歌舞就是为了他们,他们说好才是真正的奖励。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自从一年多之前进入这个演出兼接待或者接待兼演出的班子,无论节假日,凤竹几乎没有休息过一整天的,甚至节假日更忙更累。在这里的每一天都是节假日。</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凤竹的民族,她们生活的环境,日子也像普天下的人们一样,一天天过去,更多的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农田忙碌,只有在节日里才能唱歌跳舞。一年里有多少个节日啊!平日里年轻人也唱唱跳跳,却是为节日到来的热闹场面作准备的。在无尽的渴盼中是无穷的沉闷。</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凤竹真是幸运。没想到在这么偏僻贫穷的地方开设了这个苗族原生态文化保护基地。基地需要一群年轻人演出兼接待或接待兼演出。她很小的时候就仰慕这些年轻人。好像这些年轻人生活在天堂,天天像过节日一样又唱又跳而且有那么多来旅游的观众,热情洋溢地围着他们观看。她没想到自己能成他们中间的一个。每个月还有好几百元工资,比阿爸阿妈整天忙在田地里强多了。从此两个在校读书的弟弟和妹妹有了某种保证。这比她自己读书还高兴,尽管她自己特别喜爱读书。</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凤竹来这个班子之前已经考上了高中。她那个班考上高中的不到十个人,她考上的还是尖子班。凤竹已经读了一个学期。她强烈预感到自己读不到毕业,更不要想考大学,即便考上了也读不成。凤竹只能是读一天算一天,说不定哪天就辍学了。</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阿爸和阿妈为了筹集她读高中第一个学期的学费就费了很大的劲。越到后来会越困难,就像一个体弱的人挑力不胜任的重担,要走一百里路,可是在走最初的几里路就面色腊黄,双腿颤抖,汗如雨下,可见是绝对走不到目的地的。</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而正在这个时候,苗族文化保护基地来人征求凤竹的意见,问她愿意不愿意去那里工作。凤竹开始不明白这人在说什么,但是一颗心已经怦怦地跳出胸腔了。</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凤竹从来没想过自己立即就要停止读书。她虽然有预兆,那也只是预兆而已,没想到突然就要成为事实。凤竹预兆的是因为家里将不能为她交学费读不起书,而现在是让她工作停学,她感到痛苦和愤怒。</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她从读小学的第一天起就没有耽误过一天的上学读书,哪怕是家里农活最忙的时候。她不敢想像哪一天不能读书会是个什么样子。</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但是痛苦和愤怒之余凤竹确实看到了希望的闪光,就像那个力不能胜的挑担者走完一百里能得到人生最大的荣誉。但是刚刚走了几里路就有人接过他沉重的担子,让他不必挑担子,轻轻松松走路。与其挑重担而走不完一百里,虽然有人生最大的荣誉在路的尽头等着,又有什么用呢?不如就此撂担。要知道此时不撂担,就没有撂担的时候了。因为也许再也没有人会来接他的担。</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基地的人是慕名来找上凤竹的。许多的人都承认她是方圆上百里跳舞最好唱歌最好的女娃。在学校的文艺演出更是没有她就不行。但是她没想到跳舞唱歌也能成为工作,因为苗寨的男娃女娃,哪个不能跳不能唱?如果说她比他们都好,她似信非信,她比他们都好又怎么样?她还是得读书。她喜欢读书,而且读出了大书一生的前途才有希望。读书之余还要帮助家里干农活。</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现在基地来人突然说她因为跳舞唱歌好就要让她去工作,天天过节一般又是跳又是唱还要每个月拿工资,她惟恐答迟了被别人抢走了机会。</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凤竹生就的文雅性格,加上女娃的温柔腼腆,并没有迫不及待地一口答应。犹豫了好一阵。也许确实在犹豫,权衡利弊得失。这利弊得失是明摆着的。她是迫不及待地要一口答应,下决心要抓住机会,不要让它溜跑。但她还是很抱歉似的对来人说,她要回家征求阿爸阿妈的意见。</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来人说来学校之前已经找过她阿爸阿妈了,阿爸阿妈让她自己拿主意。凤竹明白阿爸阿妈一定是这个意见,相信来人不会讲假话,但还是要坚持。</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凤竹害怕在她坚持征求阿爸阿妈意见的时间里来人不要她而要了别人。如果真这样,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凤竹一口气走完二三十里山路,又一口气返回来二三十里山路,来人竟然还在学校等着她。凤竹明白这次无论如何是读不成书了,要停学工作了。凤竹心情复杂地离开了学校。</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后来凤竹才知道,慕名要她来基地工作的是承包经营苗族原生态文化保护基地的旅游公司副老总。</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今天预约了要来观光的旅游团有五批。现在并非旅游旺季,还有这么多游客。旺季的时候要接待十来批!</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院内的大水泥坪里挤满了人。凤竹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在哪一处苗寨见过如此热闹场面。在凤竹的印象里,基地没有哪一天没有几批的。每个观光者的门票就是一百多元,每天承包经营的老总要收入多少人民币啊!不过,无论老总收入人民币的数量多么吓人,凤竹都没有什么感觉,那不属于她。属于她的只是每月几百元的工资,大部分交给阿妈就心满意足。</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但是沙岩不是这么看,认为他们对老板的贡献太大,而老板给他们的却太少。虽然他的比她的多,也就是每月一千元多一点。这样干下去没意思!凤竹也觉得他说得有理,但也姑且听之,并没有放到心里去。</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沙岩却没有姑且说说,他是认真的。他的看法,也是逐步形成的,并且不断深化。</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不久前,外地一个大型文艺演出团主管劳动人事的负责人途经此地,慕名来基地观光。瞅空子将沙岩垃到一旁,了解了沙岩他们的报酬情况,连连咋舌摇头,说老板太厉害,只给这么一点,而沙岩他们还干得一心一意,敬业精神可嘉,都是好员工,但劳资双方也要基本合理,雇员也是人,也要保证基本的利益。这样吧,到他们那个演出团去吧,报酬提高三倍以上。负责人也不想拆散他们的基地,他只要沙岩和那个舞跳得特别好的叫凤竹的阿妹两个人。他不找她了,他委托沙岩找。</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沙岩受宠若惊接过负责人的名片。负责人让他按名片上的地址先去考察,考察清楚了,放心了,真的想去他的演出团了,他再去找他。负责人不需要沙岩立即答应。</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沙岩果然就找个借口请了假去考察了。考察的结果十分满意,当时就不想返回基地,直接就去那个演出团。但是他不能丢下凤竹。</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当时那个负责人对沙岩提出他们只要他和凤竹时,他就又惊又喜:如果负责人只要他沙岩一个人,他会一笑置之,别说增加三倍的工资,再多对他也没有吸引力。凤竹的吸引力大得多。没想到这个负责人把他的心理状态估摸得这么清楚,让他们俩离开基地双双展翅远飞。哪怕仍然是现有待遇不增加一分钱他也会心花怒放。不过能增加工资且增加三倍以上更是锦上添花,做梦也是不敢想像的。</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到底是大地方,到底是大型演出团,到底是有素质的地方。家乡的土老板只知道自己赚钱,没想到对员工应该人性化管理。凤竹当然很高兴增加的三倍工资,三倍的工资啊!对阿爸阿妈和在校读书的弟弟妹妹意味着什么吗?</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今天,他们就要向基地的副老总提出来辞职。副老总就是一年多之前去学校招聘凤竹的那个人。凤竹自从来了基地,一年多来从未主动去接近过他,更没有因为什么事去找过他。</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凤竹的一切工作安排是由二十个人的班子里的那个头开口的。他怎么开口她怎么做,似乎她所做的一切都与副老总没有丝毫关系。有关系的只是班子里的那个头。</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凤竹甚至想,她和沙岩要离开这个基地太简单了。他俩在二十个人里只是普通演员,只是二十个人的巨人的手,而且充当手的决不只是她和沙岩两个人。</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凤竹怀疑那个副老总自从招聘她进来,交给二十个人里的头就忘记她了,时间长了,也许还不认识她了。从很大意义上说,她虽然为了每月那几百元的工资每天在工作不停,其实也只是为那个头在工作。凤竹和沙岩离开只要和那个头打个招呼就行。</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沙岩却反对,主张先不要惊动那个头,那个头没有那个权力,他只有派事的权,只有副老总同意了,他们尚未到手的工资才能到手。</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凤竹猛然觉得自己太冒失,怎么能不对副老总打招呼呢?即便没有那未到手的工资结算,她要走了也应该打声招呼,否则便不合情理,哪怕他已经忘记她了。忘记了也不必难为情,说明了他就会想起来。凤竹是他招聘来的。人不应该忘情。</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那个头大喊到门口集合,客人到了。这是每天千遍一律的喊声,就像凤竹原来在校读书时固定的铃声,那么简单的没有生命力的就连三岁小孩都能制造出来的铃声,在特定时间响起,却具有至高无上的权力。那个头的喊声正具有铃声相同的效力。</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但是凤竹已经听得太平凡,铃声就是铃声,喊声就是喊声,根本不是代表至高无上的权力,她只是随着声音去做该做的事。</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今天听到的喊声却具有不同凡响的效果,有点惊心动魄。也许,这是最后一次听这喊声了,以后无论到别的什么地方都不可能听到这个头喊的这个声音了。</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凤竹照例轻盈地飘飞到基地大院门口。她走路也是舞蹈,轻俏得没有一点声音,像飘飞的氢气球。</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二十个人已分站到大门两边,中间拉一条红绸带,结一朵硕大的红花,拦住敞开的大门。</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二十个人对面十几米的地方停泊一台高高大大的旅游车。车旁松松散散站了一群人,嘻嘻哈哈对着他们指指点点,相互说笑。他们是第一批来到基地门口的游客。凤竹他们要迎接的往往只是第一批的客人,以后的就无暇顾及了。</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毫无疑问,门口拉直的绸带是有意拦住他们的。二十个人开始唱山歌。凤竹唱:“一条红绸门口拦,”众和:“门口拦,”唱:“远方的阿哥请你停下来,”和:“停下来,”唱:“飘香的美酒打开了盖哟,”和:“打开了盖哟,”唱:“对不上山歌门口捱,”和:“门口捱。”</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凤竹每次唱歌都以陶醉的心情,完全忘记身外的杂务,进入歌唱的意境。凤竹有一个苗家姑娘真正的歌唱的灵魂。凤竹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忧郁,什么叫心事。她把一颗心都用来创造本民族优美的山歌,把生活中所感觉到的一切变成优美的山歌。或者轻轻的唱,或者亮亮的唱,使自己如痴如醉,让别人也如痴如醉。所以她唱山歌情真意切,优美动听,唱三天三夜也没有现成的句子。</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接待客人的第一首山歌就是大家一致推荐由凤竹随意的唱,众人和唱。凤竹既唱给客人听,自己人也欣赏她的歌唱。</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凤竹从来不懂什么叫例行公事,什么叫形式主义。实际上他们班子所接待的这种方法每天都是如此,毫无变化,就是例行公事,就是形式主义。因为每天所接待的客人每天都是一群一群的新面孔,因而所接待的办法完全可以毫无变化。但是她唱歌的心情天天都在变化。她不能以一成不变毫无激情的心态接待不同的客人。就像寨子里来了客人,特别是迎亲的客人,她被主人或同伴叫去唱歌,每一次歌唱的心情都是新鲜的。</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凤竹唱的歌令人感动,令人迷醉,也具有极强的威摄力。大门外空旷的大坪里所有的客人都呆如木鸡。凤竹的山歌如一阵浩荡的春风在空旷的大坪上吹拂,一切有形的和无形的都有了春天的感动。汽车旁那些松松散散站着,嘻嘻哈哈对着门口指指点点相互说笑的客人仿佛变成苗山里的树丛,任凭春风的吹拂,似乎非常惬意,也非常尴尬。</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凤竹他们的歌声停止,有整整一分钟时间的寂然,仿佛只有春风在苗山吹拂。在这整整一分钟的时间里,凤竹感到骄傲,自豪和幸福。她的几句简单的苗寨山歌就征服了所有不论多远开车来到这里的游客。</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一年多时间里她没有遇到一个对手,无论是唱山歌的还是不唱山歌的,不唱山歌唱民歌也行,唱流行歌也行,只要能对得上就行。凤竹曾经在游客中遇到一些歌手,他们只能唱肚子里贮存的现成的歌,却不能临时发挥和她即情即景有来有往的对唱。</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现在又出现了哑场。他们的那个头只得对他们一挥手,打算主动撤去红绸带,让客人们进来。这毕竟只是演示他们本民族的一种文化习俗,无须让客人作难。</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这时,整整一分钟过去,就像过去了漫长的岁月。才见人群中一个面熟的年轻人伸胳膀动腿地来回走动,激烈地鼓动大家唱起来。</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这是个导游。凤竹偶尔也和导游们闲聊几句,往往都是导游与她搭讪。他们告诉凤竹,为了真实展现苗族的民俗民风,也提高游客的兴趣,调动气氛,在旅游车向基地行进的路上,有些导游会临时教会游客一二首山歌,以备不时之需。这个激烈鼓动的导游大概正在催促他的学生展现他的教学成就。</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但是大家复又嘻嘻哈哈的笑,没有一个人带头唱。导游只好勉为其难,张开嘴吼起来,立即便带动大家七零八落跟上来唱,像逶迤的一群鸭子:“天上的白云江上飞,阿哥坐车看阿妹。飘香的美酒捧出来,拦门的绸带收起来”。</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凤竹在心里捂住嘴笑,但脸上也笑,却是热情洋溢的笑。客人的歌声刚一停下来,凤竹便带领她身边的人一口气唱了三首苗歌。客人们又在导游的鼓动下拖拖拉拉唱了一首不伦不类的歌。那个头挥手作了个表示,红绸带撤下来。</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二十个人就在门口的桌案上捧起漂亮精致的酒缸,往粗瓷饭碗里倾酒。糯米酒的香甜倾刻弥漫四周,二十碗美酒先后捧进人群。</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基地的一个重要内容是苗寨文化博物馆,有五六个陈列室。有照片,有文字,有实物。举凡生产工具、生活用品、战争兵器,以及衣服、饰品、床、桌、轿等等几乎包括了苗民的全部历史文化。</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凤竹不知道从哪里搜集了如此众多的她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古董。没事的时候凤竹就倘佯其中,看着一件件展品发愣,而看不见的灵魂却在出神入化,浮想连翩。</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看着每一件陌生的展品,她都特别的亲切,似乎都唤起她曾经的记忆,就像她曾经亲身经历过,亲手使用过。就连那些她从没有穿戴过的豪华奢侈放着白光的真正的银饰品,都是她曾经穿戴过的。</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凤竹渴望着重新穿戴。她想真正穿戴起来一定非常漂亮。但是她也轻而易举放弃这种渴望。她想象得出自己穿戴这些美丽的民族服斾的模样。她已经心满意足了。</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因为博物馆有规定,不仅游客不准触动展品,就是工作人员不是作了专门安排的也一律不得随意触摸。更不要说往自己身上穿戴,那是怎样的禁忌怎样的奢望啊!但是这种奢望后来却成为事实。</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博物馆过去一直由二十个人的接待兼演出或演出兼接待班子的人轮流担任解说员,每人一天。凤竹刚来的时候,暂时没有排入轮流之列。一个星期后,当值的一人有紧急事不能上岗,那个头想要按顺序让后面的人顶上去。后面的人是沙岩,沙岩素性不喜解说工作,便不乐意。那个头正要发作,凤竹鼓足勇气,说我来试试。</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凤竹是来试试的,大家抑制不住好奇心,都混在游客里听凤竹怎样讲。那个头也在里面,希望凤竹试得成功,便多了一个可以担任解说的人。他知道,几乎所有的人对解说工作都不喜欢,就连他自己也是这样,源自于对自身的不信任:说不好普通话,解说表达不出感情,更不要说有光彩,能避则避。他也知道,现有的人员中,几乎没有真正合格的解说员。他觉得凤竹也许是块好料,可惜只来得几天,情况不熟,要上岗至少十天半月。现在她主动提出来,正合他的心意。</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凤竹身材娇小柔弱,模样秀气有风韵。一笑两个浅浅的酒窝,薄薄的嘴唇,放着白光的细碎的石榴牙齿。糯米饭一样温软滋润不快不慢不高不低牵着丝的声音,应该都是解说员的好条件。一试,凤竹的好条件都发挥得淋漓尽致,效果俱佳!凭心而论,另外的十九个人,包括那个头,都是不能够相比的。</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其实他们不知道,凤竹在学校是文艺宣传演出的报幕或主持人。也在学校举办的展览活动中做过解说员。</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那个头当即决定,由凤竹担任专职解说员,而演出和主要的接待如对歌仍然要参加,却免去了所有杂务如各种接待和演出的准备工作,并且作出一个凤竹做梦也想不到的决定:许多白光闪闪高贵奢华的头、颈、胸的银饰品,在解说时可以随意穿戴,以增强解说效果。</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游客进了门。凤竹迅速走进展室,穿戴好银饰品。摇身一变,成了婷婷玉立银饰闪闪的高贵的苗家少女,出现在游客面前。令游客们眼睛一亮:似乎银饰品的闪闪白光反射到拥挤着的所有的眼睛里,所有的眼睛便都有了闪闪的白光,闪闪的白光又都反射到凤竹的眼睛里,形成川流不逝的紧密交流。</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游客们密密匝匝推拥在凤竹身边,仿佛要将她分解了融化了吸进眼眸里去。各种形状的摄像机的强烈闪光令凤竹的眼睛一亮又一黑。她知道在这数不清的一亮又一黑之间她的形像被游客们永远定格在他们的纪念深处,便感到无比幸福。她将随着游客们四面八方的流散而走进无尽的物质世界和精神世界。</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凤竹的眼睛即使被闪光灯晃得看不清墙上张贴的文字,那也无关紧要。因为她从试一试走上解说员岗位的那天起,她就不需要依靠墙上那些说明性的文字。她只要看到照片或实物,就能如数家珍般说出一大套来,就像这里的一切都是从她的家里移到了展览馆。她有说不尽的话。只是时间不够,她只能择要介绍。</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今天,凤竹偶尔之间闪过一念:也许这是最后一次在这里当讲解员了,也许走出这个基地她会成为更高级的讲解员,闪光灯更亮更多。但是,关于苗族生活习俗和文化,她的祖辈和灵魂,将再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与凤竹紧密地结合,也不可能和渴望了解苗族文化的旅客们共同分享她生于斯长于斯的幸福和希望。难道从此就要与这一切说一声拜拜了?不免生出一丝怅惘,但是很快又被游客紧随不舍的身形和脚步所消融。</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参观展览既是观光的重要内容,又是之后要进行演出的必要的准备阶段。凤竹当讲解员的参观令演员们有充足的时间作准备,甚至还有一段时间的清闲。游客们都被凤竹吸引去了,除了展览馆,所有的地方都清静和闲适。节目几乎都是现成的,除了凤竹之外的十九个人都聚在一处闲聊和胡侃,时不时爆发出热烈的笑声,传过来男娃女娃追打的脚步声。他们不知道感恩凤竹的赐予。也许明天以后,他们会真切感觉到。</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演出的节目虽然现成,却新鲜而精彩。对于非苗族的外来游客,所有的节目应该一定是这样的感觉。苗族歌舞、吞火吐烟、踩刀片、爬刀树跳竹杆、走踏踏板等等,既有演员的拿手好戏,也有演员和观众的互动。笑声不断,掌声不断。</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沙岩在所有的节目里都是重要角色:大胆、灵活、幽默、风趣、颇得男娃女娃的好感。特别是女娃们更是为他争风吃醋。偏偏凤竹不理会得,在一旁看热闹。而沙岩这天杀的又不让她看,总要把她拉入是非窝。因为他在节目的许多细节处都向她献殷勤,好像故意要把女娃们的嫉妒之火烧到她身上。</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苗家歌舞里有许多细节都是男女成双结对的活动:男的围着女的转,做出惹女娃喜欢的趣味动作。沙岩每次必和凤竹配对,对于别的女娃的要求常视而不见,听而不闻。</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这且不说,在场上演出时,他俩还真是特别入戏,眉来眼去,假戏真做。最可恼的是沙岩,做出的讨厌动作常令游客们捧腹大笑。惹得场上演出的女娃们也忍不住常把眼眸睃到忘情的沙岩身上,又把嫉妒之火烧到凤竹身上。最可恨的是他俩竟然无视女娃们的感情,一心一意做他们的表演。</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其实这也怪不得凤竹,谁让节目是这样要求的呢?谁让沙岩表现出非同平凡的热情和浪漫呢?难道凤竹没有责任去配合吗?她对沙岩并没有别的女娃那般痴情,她只觉得沙岩是个有趣的男娃,沙岩喜欢和她配对,她当然不会反对,但是真要换上别的男娃,她也照样配合。</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从演出场上下来,凤竹并不像别的女娃那样喜欢往沙岩身边凑热闹。而沙岩总是心不在焉,表面应付女娃们,却只管四处张望,要找到凤竹的倩影,而凤竹似乎总是躲着他:这个温柔而矜持的女娃!</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沙岩比凤竹先进入基地。凤竹来了后,沙岩一向懒散疲沓的作风彻底改变,处处表现出能干和热情。一天,他听一个导游说起大山深处尚有一群野人,茹毛饮血,生吞活噬。游客兴趣很高,要求导游带他们去觅踪,无论出多少旅游费都在所不惜。但是导游并不知道准确地点,更没有亲身见到所谓野人,也只是听说而已。便向沙岩他们打听,以为沙岩他们当地人应该知道蛛丝马迹。沙岩这些本地人也并不知情,但是对展示他们大山的神秘和神奇的事迹,他们素来引以自豪,就是不知道,也不会说不知道。沙岩一时冲动,就大言不惭地拍胸口,说要找茹毛饮血,生吞活噬的野人有何难?我就是,你下次带游客来,就说去看野人,我来表演野人的本领给你们看,包你们高兴而来,满意而归。几天后,他推出“吞噬活蛇”的节目。</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如果说沙岩“吞火吐烟”就足以让凤竹视他如神人,视他的嘴巴不是人的而是别的什么怪物的嘴移植到他身上的。沙岩知道凤竹佩服他的这种本领,每次在场上表演时,都不会忘记用眼睛去寻觅她在场下惊愕的表情,仿佛他的吞火吐烟不是为成百上千的游客表演,而仅仅只为她一人,只要她高兴,他就是烧焦了嘴巴也高兴。当然他不会烧焦的,烧焦了就得不到她的佩服——那么吞噬活蛇就不仅仅是佩服。</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他看出了她眼里的惊恐,简直不亚于一般普通观众。他知道他的节目在凤竹的心里取得了成功,就是他创造这个节目的成功。他陶醉在成功的喜悦里,在演出场上跳跃匍匐,极尽怪状之能事。</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一条婴儿拳头粗细的活蛇被灵活的双手耍弄得绕着他周身盘旋。沙岩快速抓起又迅速丢下。被激怒的蛇竖起上身成九十度,脑袋发也嘶嘶的响声,红色的信子随着脑袋如闪电般朝沙岩击去而放出倏忽即逝的光芒。</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沙岩打着赤膊,只着三角短裤,短裤外饰一圈棕榈叶。上身和脸上用墨汁涂以黑纹,尽量显出野人的怪涎。他灵巧地躲过蛇的袭击,一把攫过那条注定要死于人之口——自从有蛇以来都是以它最厉害的口之攻击置人于死地,没想到它的子孙后辈却要死于人之口——的蛇。沙岩张开他的人的大嘴,将活蛇的脑袋——此时愚蠢的蛇挺直了自脑袋以下的半截身子,像一根绷硬笔直的甘蔗被沙岩送进嘴里。</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这时表演场周围观看的游客发噩梦般的惊呼。只见沙岩的大嘴巴嗒一声合拢来,像轻而易举地咬下一大截去了皮的甘蔗芯。那条蛇便自脑袋以下断了一截,露出血肉模糊的横断面,似乎还有细细的红血滴下。沙岩鼓着腮,作大幅咀嚼状,捏着断了脑袋的蛇身子飞快地绕场一周,一个筋斗便翻到了场后不见了。</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凤竹每看到这里就要如观众一般被吓住。每看一次便要被吓一次。每次强迫自己不看而自已偏不听控制。她想像着那只被啮断了的蛇脑袋在沙岩的人的嘴巴里,一定不会像一截去了皮的甘蔗芯那样渗出沁人心脾的甘甜,而一定会虽然失了身体照样如沙岩一样拼命张开了嘴,在沙岩的嘴里企图啃啮那张人之嘴。但人的嘴比蛇的嘴大。蛇的嘴在人之嘴里,且失去了灵活的蛇身的依托。它只能被人之嘴咀嚼。那张人的嘴在动,人嘴里的蛇嘴在动。不知蛇脑袋在人嘴里是否被嚼烂,也不知蛇脑袋在人嘴里是否总要啃啮几下——哇,凤竹觉得嘴里有活物在动。</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她有生以来进入嘴里的都是静物,便觉得要呕吐;沙岩咬断蛇首飞快下场是否被蛇首啮坏了嘴巴而实在忍受不住了;但往往在场后见到沙岩时还是张悠然自得顽皮而帅气的脸。那条没了脑袋的蛇静静地躺在一张桌上,附近的餐馆一会儿就要将其收走。那张脸冲着凤竹不怀好意地笑。凤竹赶忙朝一边走开,像并不是因为关心这个野人的后果而来看他。她只不过因故随便走过他身边而已。</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表演结束了,游客散尽了。沙岩朝凤竹走来,她和他约定这时候一同去二楼副老总的办公室辞职。</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那份三倍以上的报酬对凤竹有极大的吸引力,不,是对阿爸阿妈和正在读书的弟弟妹妹有极大的吸引力,她必须舍得下这里她已经工作了一年多的一切。</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沙岩和凤竹商量过,即便副老总不答应,他们也要离去,即便拿不到未到手的工资也要离去。</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但是,凤竹现在改变了主意:副老总答应当然好,她会立即停止这里的工作去赚大钱。如果不答应就不走。一年前副老总把她从学校要来,副老总像她的父亲。她跟父亲学会了很多,她在这里也学会了很多。她不能学会了就走人,等等再走也不迟。</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凤竹也许会劝沙岩不要走。如果走了,到别的地方去演野人,去演其它具有本民族特色的节目,效果会有这里好吗?</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