雛燕聲聲水岸

雁蕩山人

又聞雛燕鳴

璿律又夏至，歸來桃花岸，

開窗臨南塘，黃嘴臥線滿。

春日曾復見，這是第幾番？

石徑依舊斜，老幹大如碗。

環宇無人問，斗移看星轉，

荏苒隨天意，星星再憑添。

雁蕩山人丙申夏至日於桃花水岸煙波書屋草稿，整理於揚子東岸萬景園羅馬別墅。

　 一晃幾個月過去了，山人抽空趁機回到了自己的桃花水岸，算是給自己休了一個假。回到這裡，一切都沉澱了，煩心瑣事，勾心鬥角，暫時都可以消停一下了。

所謂山人的桃花水岸是山人心目中的桃花心中的水岸。水面不大，百多畝地而已，比朱熹的“半畝方塘一鑑開”的規模要大；桃樹不多，就一棵，一棵也不少，花開時，滿窗乱莺啼紅樹，山人沒事就看著它擲柳遷喬太有情，夠了，可以了，再多就浪費了，再多那就是給別人看的。

萬景園距離江寧住地四十多公里，在過去這是一個不短的距離，也是一個時間概念。為什麼呢？聽山人的朋友李老兄講，生產隊安排他去南京買東西，這就是一天的工作。

一大早出門，東北斜路步行從解溪出發，十幾里到鎮政府所在地淳化，然後在淳化打車經江寧縣城轉車到南京，到南京就半晌午了，再坐公交車到買東西的街道，快速買完東西，又用同樣時間返回。這就是一天的任務。

為什麼老是這位老兄長去南京辦事買東西呢？四五十年前，這位兄長剛高中畢業，那在生產隊也算回鄉知識青年了。朝氣蓬勃，年輕力壯，見過南京大世面的，可以隨便大南京城跑，換其他人，耽誤事，一天回不來。

今天好了，一條直路八公里到江寧，再一直路幾公里到南京。或者這麼說吧，南京房子蓋到了江寧，江寧房子蓋到了南京，分不清哪是南京哪是江寧。現在房子又蓋到村邊，又越過村子，村子成了城中村，又扒掉村子，村民住進社區統一房子，村子沒了。

南京在哪裡，到處都是南京！曾經有個縣裡的老乘客問司機，同志！去南京嗎？司機哈哈一笑說，去的，上車！老同志一上車，司機一起步，又剎車說，南京到了，下車同志！老頭一臉懵看著司機！司機說，你不是到南京，南京到了耶，下車！

司機年輕，老頭兒老，有代差。過去縣裡人去市裡，都稱去南京，現在大南京概念老人沒有；而年輕司機不知道這個歷史，以現在大南京概念來套老南京概念。實際在老頭兒概念裡，是去市中心老城區的意思，比如老南京中心客運站了什麼的。

大學城，大學地址，大學教授的住地，就是以前的稻田裡，過去到處散落著柏林墳塋的田地裡。時光倒轉，時空錯亂，山人彷彿看到了學院樓房燈火重疊疊加在過去的墳塋塋火中；隱去這些房子，人們不就是和鬼魂生活在一起嗎？那時已經知道這土地馬上就要開發，心想，這柏林、這墳瑩蓋到誰家房子裡，也會有人住？

想起山人多少次星空半夜，吹著口哨經過那不間斷的墳塋、那小柏樹林。後來一些偽國學講，不能路過墳地吹口哨，會招來鬼魂，招來孤魂野鬼附身，驚的山人一身冷汗、後怕，難道是山人沒事找事？本來是壯膽，反而卻是招來一群鬼魂跟著山人聽歌？山人有時會希望自己是個唯物主義者，不信邪！可就是免不了時不時回過頭驗證一下，因為，總感覺有一些黑影跟著自己。

幸虧都過來了，這都怪魯迅先生講的有人為了給自己壯膽，“夜半路過墳墓吹口哨”，山人以為，如果可以，這也不失為一種精神勝利法，沒想到原來是在招魂。魯迅先生也不說清楚，讓不諳世事的少年時代的山人讀他的書被忽悠，以至於引入今天的錯誤概念。

今天從解溪到淳化，是一條寬闊平直的大馬路，是山人看著從以前“彎彎的小河，美麗的山崗”的魚米之鄉的稻田裡，以及蒹葭蒼蒼的沼澤湖泊中，殺出的一條康莊大道。現在只需一腳油門，呼嚕呼嚕，幾分鐘就到了！

過去的時光很慢，可以慢慢欣賞觀看美麗的漁米之鄉，現在不能了；過去時光很慢，在走路過程中，足已可以吟一首詩出來，作一篇感慨之詞出來，現在不能了。快、快捷、通達，時間縮短了，時光沒了，光景也沒了，傳統的，浪漫的詩情畫意沒了！

　　璿(旋xuan)律又夏至 歸來桃花岸 ——璿，通旋，璿律就是旋律。其一說璿為美玉，其一說為北斗星的一至四星，就是除過勺子🥄的勺柄部分，就是組成勺子口的四顆星，勺子口就對著北斗星。

沒有勺子的形狀，你是無法斷定北斗星的旋轉，也識別不到它是一年轉一個圈的，所以，估計古人是看到它在璿(旋)，有規律的旋，勺子🥄柄旋到相同位置一圈，一年到了，然後又重來，周而復始。

於是把一圈定為一年，一年定為四季，四季又分為十二個月，十二個月又分為二十四節氣，用以指導農耕生活，生產勞動。

古人通過觀察天象，發現了歲月輪迴，學會了從自然採集到人工種植收穫，產生了農耕文明。天有節律，農耕有節律，農耕文明的產生，也有了節律。

農耕又叫農藝，藝，就是人工仿效自然農耕勞動產生農耕文明，農耕文明產生了語言，勞動的號子產生了歌曲，勞動的辛苦，產生了哀怨哀嘆，產生了遠古的詩，勞動動作協作又產生了舞蹈，遠古人們的勞動場面，有載歌載舞的場面，今天的非洲原始部落，有人勞動，有人專司舞蹈，用以鼓勵人們的勞動樂趣、精神。

至今現代社會，二戰期間，德國有軍樂隊，中國古代有擂鼓助威，也相當於軍樂隊。鼓舞！鼓舞！鼓樂歌聲肯定是有很大鼓勵作用的。歌舞就是從勞動中分離出的成為藝術的單獨的歌舞，詩歌歌舞實際就是一種遠古的共同文化形式。

後來由於生產社會化專業化，這種歌曲，舞蹈，哀嘆又形成歌賦詩詞的形式，這就是我們文化的根。尋根求源，很多問題就會迎刃而解。

所以，孔子曰“不讀詩，無以言”，就是說你要從源頭開始學習，讀書，不讀詩經，你就不要說你會作詩寫文章，你就沒有資格講話。搬到今天書畫學習，就是你不讀書，不讀四書五經，你就不要畫中國畫，不要寫書法，沒有文化的寫畫，都是無源之水，無本之木，都是死路一條。這就是為什麼現在寫書法畫中國畫的人最後都窮途末路不能發展？從根上文化的缺失！

農耕隨天時，詩歌舞蹈文化又是隨農耕文化節律產生，隨後又以此派生音律，音樂，旋律，十二音律就來自一年四季十二個月。說到底，還是天體的運動，太陽的旋轉產生了地球上的運動。

運動的變化節律產生了人類文化，語言、詩詞、歌賦、音樂的平仄曲調說到底都是天的運行變化的節律、聲音，宇宙說到底也就是個璿(旋)轉，有節律的璿，璿律！旋律又派生出無限的繁華世界。

　　開窗臨南塘 黃嘴臥線滿——山人以往很多文章詩詞都提到過開窗，這是因為進門開窗很重要，是山人的習慣，住在水邊，不缺的是水，更多的是濕氣。濕氣太重，要流通，要吐故納新。流水不腐，戶樞不蠹。房間也一樣，也要流通運動更換新鮮空氣。山人長時間不回來，回來的第一件事就是開窗通風。

山人住二樓，站在陽台上就可以拋竿釣魚。窗外幾米遠的地方有兩根電線橫空而過。電線是那種帶膠皮的電線，很粗。春夏秋時節，電線就是燕子的棲息地，經常棲息著一排燕子。燕子來時，到處鶯歌燕舞，這個山人知道，只是不知道哪天燕子突然沒了，說走就走，悄木嫣兒的走了，等發現時，已經是好長時間以後的事了。

　　春日曾復見 這是第幾番——一排燕子唧唧的叫著，不時拍打著翅膀打著趔趄，山人驚奇的發現，嗯，怎麼又是黃嘴？剛出窩的，大小和老燕子一樣了，從嘴黃上可以辨別出是小燕子。初春的時候，山人已經看到過這種情形。是老燕子又產了幾窩，還是小燕子長大了又下的小燕子，這個就沒有專業研究了。原以為產一窩長大了就帶著飛走了。

　　石徑依舊斜 老幹大如碗 ——出去門兩米，有條七級石頭台階下到水邊。台階石頭是粗石頭，比較防滑，刷鍋洗碗洗菜洗衣，洗亂七八糟的東西，每天不知上下多少次。石板不僅粗糙，石板面還有點斜，當然，這也是因為剛從江東別墅回來的感覺。

斜是固有的，以前也知道，但是，以前習慣了，沒感覺什麼。這可能是江東別墅回來帶來的反差，纔重新意識到這個問題。所以纔會發出石徑依舊斜的感慨？

　　石徑長滿了雜草，簇擁圍攏著台階，看起來倒也有些風景。桃樹不知不覺中長大了，幾個月回來一次，有時會突然意識到，桃樹變粗了，想起以前的幾個階段模樣，三五年前，五六年前，今天看來確實是有點嚇人的粗。以前光光的皮，現在都皸裂開來，有碗口那麼粗了。這可能都是離開一段時間才有的發現。

　　環宇無人問 斗移看星轉——天地悠悠，過客匆匆，我們都生長在這環宇之下，又有幾人關心過環宇？作為天地的分子，我們其實所做的一切都逃不出如來佛的手心。無論我們願不願意，我們都必須順從天的規律，天的意志。

向上看，人不能決定地球，地球不能決定太陽，太陽系不能決定銀河系。在銀河系看來，太陽也只是個無足輕重的小星系，至於地球更是如一粒沙子般的存在。那麼，在地球上生活的人，人生又有什麼意義呢？每當看到地上的死鳥，及其它生物，做為寄生在這個免費飛船的旅行者，我們又何嘗不是同樣的悲哀，都是曾經來過！我們的名字都叫“曾經”！

　 想到此，人生的好多內容都不必要，不必要的爭鬥，不必要的貪欲，但是，有人就是天生的壞種，他就是不同意誰不犯誰，誰不惹誰，有人生來就是要吃人的，剝削人的，欺壓人的，就是要分個高低貴賤，和平共處，他不願意，他就是這個世界的禍種。

多少人嚮往一個與世無爭的世界，嚮往尋找一個與世隔絕的空間，從萬景園別墅，到山人的桃花水岸煙波書屋，一個是獨立的大院，一個是煙波浩渺的水面，這是不是陶淵明避世的“桃花源”？心有桃花源，到處都是桃花源！其實，“桃花源”不存在，只能在心裡，山人不過是暫得於己，苟且偷生，權且把桃花水岸煙波書屋當作桃花源，明天還要投入到工作中去“混世”。

　　荏苒隨天意 星星再憑添——荏苒，荏，就是紫蘇，苒，茂盛的意思，合起來還叫紫蘇。是一種極易生長的菜藥同食的植物。由於極易生長，隨意種植，又能藥菜同食，隨處可見，不起眼，普普通通，所以常常不引起重視。引申到詞彙就是不知不覺的，悄悄的，好像不存在似的。把時光後面加個無足輕重的荏苒，就是說時光就像這紫蘇荏苒一樣，普通，不知不覺的，悄悄的來，悄悄的沒了，就流失了，一眨眼就消失了。(這是是山人的理解解釋，不是任何字典資料解釋)

　 星星，就是白髮，花白頭髮。語出歐陽修《秋聲賦》“宜其渥然丹者为槁木，黟然黑著為星星”。比喻時光不知不覺的過去，唯一增添的是頭上的白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