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喜老师

徐飞雪

2024年的秋天，大概有一个多月没有下过透雨，所以秋老虎久久地不愿离去，虽然秋天的脚步一步步逼近了！ 终就还是一年一度秋风劲，早晚都会吹来凉爽的秋风，吹黄了玉米棒子，吹黄了路边的树叶！我的心里又吟诵起儿时就学习的这首杜甫的诗：“八月秋高风怒号，卷我屋上三重茅……”这是我从小受到诗词熏陶留下的深刻记忆！ 　　这是陕西西安秦岭北麓上世纪八十年代农村常见的房子，那个时候我们大多数农村人还都住在这样的房子里面，但是这还是富裕殷实家庭的房子。一般的人都住土坯房！ 最近虽然时令已经进入金秋时节。可是逢秋多寂寥，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观离合！有杜甫《登高》诗为证：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艰难苦恨繁霜鬓，潦倒新停浊酒杯。 　　这个院子很像当年的我家院子：土门楼，土院子，东边是我爷爷盖的厦子房，西边是我爸爸盖的砖头水泥，混凝土屋面的小平房。 八月秋高风怒号，卷我屋上三重茅。出自唐杜甫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　　八月秋高风怒号，卷我屋上三重茅。　　茅飞渡江洒江郊，高者挂罥长林梢，下者飘转沉塘坳。　　南村群童欺我老无力，忍能对面为盗贼。　　公然抱茅入竹去，唇焦口燥呼不得，归来倚杖自叹息。　　俄顷风定云墨色，秋天漠漠向昏黑。　　布衾多年冷似铁，娇儿恶卧踏里裂。　　床头屋漏无干处，雨脚如麻未断绝。　　自经丧乱少睡眠，长夜沾湿何由彻！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　　呜呼，何时眼前突兀见此屋，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 杜甫的诗是诗史，他的诗词带给我的能量是无穷的，当我迷茫的时候，每到事业撑不下去的时候，我就知道眼前的困难是暂时的，所有的磨难都是微小的！ 常记起每逢阴雨连绵的日子，院子里面是泥，街道门口是泥，想出门走走，要穿雨鞋。有些人竟然还打赤脚走，但是难免会遇到一些玻璃渣，碳釉子，谁踩上去谁倒霉…… 瓦房顶如果因为下雨时间长了会有很多地方出现渗漏！没有文化娱乐休闲场所，没有书籍，没有收音机，记得我的爷爷遇到这样的日子，有次脚绑木制的小板凳（泥屐）走出门去，后来情况好了一点，家里给爷爷买了雨靴，但是我还是没有啊！ 下雨天，我常常呆在家里面，有时间就坐炕，听大人们片闲传…… 我的记忆里总是潮湿的环境，湿的被窝，洼凸不平的灶房脚地，烧着柴草做饭的母亲，在烟尘弥漫的锅头忙碌……要有点干燥的硬柴烧就好了…… 因此我时常挂念的是第一次教我们学习这首诗词的人——张致辉老师，他是我的小学语文老师，他的小名叫双喜。 本来《茅屋为秋风所破歌》这一类的古文言诗文是中学生的课，但是我还是有幸在小学四五年级的时候就学习了一下，不但熟读，背诵，而且已经充分理解了它的意境。 这都是拜张老师所赐。我记得张老师还给我们兼职教体育。那个时候的我们经常会收到一些油印的补课资料，都是老师用他自己的钱刻蜡版油印出来发给我们，我们从没有交过钱啊。 那是1978年前后的一个秋天里，老师说：明天下午同学们不要休息，我要利用星期天的空闲给大家提前教一下中学语文，我觉得咱们的同学都很聪明，大家的时间也很充裕，利用休息时间，完全可以学习一下初中语文的一些知识。 所以在星期天的下午，我们班的教室里响起了朗朗的读书声：八月秋高风怒号…… 岁月流逝，斗转星移，时代变迁，世事难料，可是因为老师的引导，我对历代先贤文章诗词有了浓厚的兴趣…… 诗词是前人智慧的结晶，是知识经验的载体，有些作品具有极高的实用价值！而且诗词朗朗上口，言简意赅，便于记忆，尤其是文化程度低的人也能记住！极大地促进我们民族的文化自信心！ 后来老师还利用他的休息时间给我们提前教了白居易的《卖炭翁》卖炭翁，伐薪烧炭南山中。满面尘灰烟火色，两鬓苍苍十指黑。卖炭得钱何所营？身上衣裳口中食。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夜来城外一尺雪，晓驾炭车辗冰辙。牛困人饥日已高，市南门外泥中歇。翩翩两骑来是谁，黄衣使者白衫儿。手把文书口称敕，回车叱牛牵向北。一车炭，千余斤，宫使驱将惜不得。半匹红纱一丈绫，系向牛头充炭直。 白居易的诗通俗易懂，好多冬季寒冷的时候，滴水成冰，我就想到有些人因为自己的生计，还嫌冷得不够：心忧炭贱愿天寒……所以慢慢地我就习惯了适应一切，不以物喜不以己悲！遇事但求冷静。 夜来城外一尺雪，晓驾碳车碾冰辙……这不就是父亲有时候在冬天的早晨推着载有货品的加重自行车进城去卖的真实形象写照…… 1980年我小学毕业，此后多少年来，我每每想到这段日子我就会湿润了眼眶：老师好像从来都没有考虑过收我们的补课费．．．．．． 　　今天我回家路过的小学校门口，这里有一群人，我仔细端详了一下，好像都不认识。我问了一下旁边的一个人，说是有一个团队在拍关于学校霸凌的小戏剧！ 　　今天我有好多事情缠身，但是我还是想去看看张老师。 　　张老师是我们一个村的人，论辈分我可以叫他：双喜叔。 实际上要不了多少时间，十分钟我就到了他家，坐在了张老师的身边。 风烛残年的老人，瘦弱疲倦的身躯坐在炕上。他20多年前因车祸受伤，早已经失去了往日的风华。 张老师一生命运多舛，今天的他78岁，他带我们的时候身份是一个民办教师，生产队里给他记工分，当年他应该是30多岁，那个时候他虽是风华正茂的青年人，但还是因为很多原因，妻子早逝，此后他虽然有过短暂的再婚，但是时间不长，又孤单了直到今天，他独自支撑家庭和工作，他一要忙教学工作（带班），又在学校兼职总务，还要既当父亲又当母亲，抚养两个孩子，赡养自己的父母。其中的艰辛与磨难交织，难以想象…… 加之在2001年前后，他还出了一个车祸致残，是脑部受伤，留下了许多后遗症。多亏政策好，1997年李鹏总理签署教师法，全部民办教师转为公办教师，老师的境况才有了保障． 　　我说：张老师！马上就要中秋节了，我来看看你。你知道我是谁吗？ 他说：知道，知道！你是立科，你比过去瘦了，也白了。 其实上一次见面还是几年前的事情，他拄着拐杖来到了我临居吕伯伯家，他们是从小的密友，我路过的时候与他一起坐着聊了一会。没想到老师还记得我当时的样子与胖瘦， 　　这是我1984年初中毕业照里的我，小学时代没有照片。 小学门口的老槐树，它还静静地矗立在这里。几十年了还是老样子 有时候在梦中我的耳畔还响起父亲的话：昨天你双喜老师碰见我了说，你的立科最近学习兴趣不太好，你回家重视一下．．．．．． 　　我从他家出来的时候，他还颤巍巍地走出家门送我…… 我们还欠着老师的补课费呢！好像他在19 78年没有说过，补课收钱，直到后来我们小学毕业也从没提起过……几十年来也没有提起过！只有当时我们一班的同学聚会时经常会说起当年的张老师，大家都对老师赞不绝口…… 当年的房子！ 唉！我们还欠着他的补课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