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参观《评跋萃刊》文献展说起

乘风破浪

　　从参观《评跋萃刊》文献展说起

赵 阳

近日武汉市书协主席瞿忠谋先生在卓尔美术馆主办《评跋萃刊》文献展，欣然参观，收益颇丰。瞿忠谋先生收集清及近代诸多书家对元代大书法家赵孟頫的评论和跋语，汇编成册，辛劳之至。仔细观展，感慨油生，因吟诗以述之。

鲜赵书风远宋贤，注家蜂起跋文诠

张王疏米扬和气，尚古求先喜转旋。

拙木苍藤千种意，青山落日几回圆。

当今流弊奇枯乱，再唤吴兴更向前。

这首律诗因展而发，略作阐释：

“鲜赵书风远宋贤”。以鲜于枢、赵孟頫为代表的元代书风，远离了宋代苏轼、黄庭坚、米芾的风格，引领了元明清书坛的主流风向。

“注家蜂起跋文诠”。对于赵孟頫的书法，明清及近代注家蜂起，评跋很多，这次展览可见一斑。

“尚古求先喜转旋”。赵孟頫崇尚“古意”，追求先贤，在运笔上以圆旋转折为主。

“拙木苍藤千种意”。书风中流行的以“拙、怪、缠、硬、奇”为特征的、类似“拙木苍藤”形态的书法，也体现了很多书意。

“青山落日几回圆”。体现正大气象的书风，类似“青山落日”似的美景，也不是十全十美。

“当今流弊奇枯乱”。当今书坛，“以奇取胜，以枯为美，以乱取向”的书风已相当滥觞，以成流弊。

“再唤吴兴更向前”。赵孟頫是浙江吴兴人，史称赵吴兴。现在需要再次呼唤赵孟頫了，以其扫除流弊，把“秀美俊逸”的书法表现形式发扬光大，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二

说起赵孟頫，多年前我在旧书店看到他的《松雪斋文集》，浏览再三，略知其书论特点，在此不仿赘述。

赵孟頫是南宋晚期及元代的书画家、文学家，字子昂，号松雪道人，浙江吴兴人。书史上把他与鲜于枢并称“鲜赵”，又同欧阳询、颜真卿、柳公权并称“楷书四大家”。他以行楷著名，诸体皆精，“妙悟八法，留神古雅”。他的书法，创时代潮流，开书体先风。其书法艺术特征体现在：

1、“复古主义”的艺术取向。他结束了宋代以降的“尚意”书风，主张“复古”，回归“二王”。他有《论书》诗，开头道：“右军潇洒更清真，落气奔腾思入神”，右军就是王羲之，他对王羲之书法极力推崇。诗的结尾云：“书法不传今已久，楮君毛颖向谁陈”，他认为“二王”书风很久不传了，他要继承“二王”风格。历史上有些书家也标榜其书法来源于“二王”，其实与“二王”书风毫无关联。以赵孟頫为代表的元代书法，基本上摆脱了宋代苏黄米的“尚意”书法的影响，而取法晋代“二王”书风，在他们的书论中看不到对宋代“尚意”书法的称颂。

2、“书画同源”的唯美主义思想。赵孟頫工书画，在中国美术史上占有一席之地。他主张“书画本来同”，画中要有笔法，书中要有画意，书法的画意就是书法作品要给人以直观美、朴实美，要有画一样美的感觉。因此，在他的书法中淡化了宋人那种书生意气式的率性勃发之怪，代之而起的是对冲和平衡、妍美之态的向往和追求，在纯美的玩味中以书法寄寓闲情逸致，以求宁静平和的心态，他的书法之美更多的体现“俊秀、圆润、端庄、淡雅”之美，而无拙怪硬奇之形。

3、“以正为先”的书道情趣。后人评价赵孟頫书法“以正为先，奇当弃之”。赵孟頫也强调“托古改制，以正时尚”，要求书法体现正大气象。他对宋代书风极力抵制，宋人苏黄米的书风，脉路相承，以奇为主。苏轼“不践古人”，用笔“意造心得”，造型“怪拙奇崛”；黄庭坚“长枪大戟”，用笔“战掣张狂”；米芾“风墙阵马，沉着痛快”，但“毫无古意”，“随心所欲”，他认为这会使书法的情趣发生扭曲，不利于书道的正常发展。

4、“雄秀相济”的造型风格。赵孟頫对“奇、拙、怪、缠、硬”书体是极力排斥的，但他也认为，书法不能只有“清真俊逸”之美，还要有“雄浑壮丽”之美，这种“雄”不是“丑拙怪奇”之书，而是运笔中要有“刚毅、果断、有力”的因素，“力运而俊生”，“刚然后柔，美之所生”。

赵孟頫变革书法，开一代书风，是有其历史必然性和时代特征，后人“无不仿学”。元代学者虞集云：“称善书者，必归巴西、渔阳、吴兴”。赵孟頫的书法，后经董其昌发扬光大，成为大众推崇欣赏的主流书法，直到现代书家，如沈尹默、启功等，也体现了这种风格。

三

对于赵孟頫的书法，历代褒贬不一，褒扬者不吝其词，贬低者亦有甚焉。然概括其缺点，主要体现在：

1、缺乏变化，不显巧妙。因过于“端庄正象”，在墨色、线条、字形和章法结构上均无变化，“初观见美，久看生厌”，就连他的继承者董其昌也认为，“书道只有精妙二字，拙则直率无变化之境”，“古人作书，必不作正当，善以奇为正”，认为赵孟頫书法缺少变化，不善巧妙。有些“熟”近于“俗”，“因熟而俗”。其实董其昌所提出的问题，正是自己的问题，他继承了赵孟頫的风格，比赵孟頫更“熟”、更“俗”，更无变化。

2、缺乏“灵气”，不显生动。灵气是书法的根本，后人评论赵孟頫书法，缺乏“灵气”，过于“娇媚纤柔”，“殊乏大节不夺之气”。“不夺之气”就是要立得住、站得稳，看得远，要有“霸气”，正如孙过庭《书谱》所说“观夫悬针垂露之异，奔雷坠石之奇，鸿飞兽骇之姿，鸾舞蛇惊之态，绝岸颓峰之势，临危据槁之形”。要有“自然之妙，起伏不定”。

3、缺乏“风骨”。清代梁岩《评书贴》说，赵孟頫书法缺少“风骨”，认为“元明厌宋之放轨，尚慕晋轨，然世代顾阵，风骨少弱”。

正如拙诗所云“青山落日几回圆”，引领时代书风，并不是没有缺点，后来王铎崛起，也是时代的需要。任何书体都不能摆脱时代的局限，否则，书法就没有发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