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市中的轮椅书摊

高正清

北京市书市正在地坛公园举行

9月14日上午到地坛书市闲逛，南北的银杏大道、东西的侧柏大道及各个方向的甬道上都是搭建整齐划一的临时书屋：有中华书局、商务印书馆、人民出版社、北京出版集团、中国书店、王府书店等单位在这里摆摊卖书。古藉现代、旧版新书…琳琅满目。

　　我漫无目的边走边看，蓦然回首，在两排临时书屋的空隙处有一辆残疾轮椅车，车上坐着一位发际过耳的女子，轮椅旁摆了几本书，车把上挂着一纸板，上书“我写的书”，没有声嘶的叫卖，没有力竭的推销。车前围了一圈人，她侧身俯首正在为一买者的书签名。我走到她轮椅侧后，见她吃力签出“洛洛”二字，落笔抬头，目视买书人，报以浅浅的微笑。

　　因为人多，没顾得翻看她的著作，就继续前行。当我提着买的书原路回走，又到了这位姑娘的轮椅书摊前，同她打了招呼，交谈了几句，翻看她写的书。

我不知道自己是出于怜悯、同情还是感动、敬佩这位姑娘，或许兼而有之买了她的书。

洛洛是她的笔名，本名罗爱群，出生于河北承德某地乡村。

轮椅书摊

　　她一岁多得了骨髓灰质炎，后遗症特别严重，頸部以下几乎失去知觉、左腿完全变了形，只有右腿还有点力气，右手完全不能动，左手只有拇指和中指能捏住东西。没上过一天学，曾当过民办教师又重为农民的母亲是她的启蒙老师，讲光怪陆离的神话故事吊足了她看书的胃口，口口相授现代汉语拼音开辟她识字的通道，指教点拨查阅字典的方法搭建她阅读书藉的阶梯。家里两摞旧《大众电影》杂志是她的初级读物，天天翻，页页读，经历了一页只认识几个字到一页不认识几个字，直到全本全部都能流畅阅读。一本厚厚的字典被她翻烂了，成了散页，成了碎片。其间的过程和与之相伴的艰辛是不言而喻的。同村上学的孩子，她爸爸的学生成了她的良师益友，有教她语文的，有教她数学的，有教她音乐的，有教她英语的。一点一点地教，一门一门地学。学会了识字念书，又在左手腕套上一根布带子，嘴叨住带子的另一端助力左手学写字，一笔一划，钩勒婆娑，夹笔的手指磨出了老茧，拖动带子的嘴唇磨起了水泡。当她用冬天烤火炉中熄灭的碳黑照猫画虎写出第一个中性“的”字，激动得珠泪滿腮。窗台是书桌，每日厮磨，水泥台的棱角被磨得圆润而光滑。

她说她喜欢读书，想要读万卷书，通过阅读，了解中外古今，知晓人文自然，弥补人生的缺陷，丰富人生的色彩，填充大脑的空白，驱散内心的惆怅。热爱文学，喜欢文字，喜欢被文字包裹的感觉，无论熟悉的，陌生的，欢乐的，哀伤的，变成纸上的文字，读起来优美、激动。学会写字，就开始写日记，听到的，看到的，读到的，悟到的，无论大事小事，都写到日记本里，起初是写了撕，撕了写，在浩瀚的文字堆里抽丝剝茧，编织成文。从最初的几十个字，到几百个字的日记，直到上千字的小文，码字的功夫日趋娴熟，就开始写书，写短篇，写长篇，写厚厚的，没有电脑，不能上写字台，就趴在床上，脸贴着稿纸，嘴牵动左手拉动仅能握笔的两个手指一笔一划，一字一句，一行一页地写，那写作的姿势，就象沙场上受了重伤仍在艰难匍匐前冲的勇士。虽经历很多坎坷与磨难，仍然坚信世间美好，文字美妙，笔耕不辍，日积月累，破茧而出。

洛洛轮椅书摊上自著的三本书

购书的读者

　　她艰难而又快乐地写出《心的翅膀》，《把我唱给你听》，《这一秒的幸福》等几本书。有写自己的、有写他人的、有回忆、有现实、有寄托、有悲伤、有快乐、有哎怨、有幸福、有自信、有感恩，充满了生活气息，充满了励志阳光。她说：“如果非要问我，到底为什么而写，我会正襟危坐地告诉你。我只想留下点什么，留下一点我活着的见证。还有，希望那些拥有健康体魄和灵魂的人，对生活更感兴趣，这是其中最重要的一个因素，也是我坚持下来的动力和初衷。”

　　她身处困境却不忘帮助别人。一位农民工，从六楼摔下伤残不能动弹，在寂寞、绝望之际，她亲临探望，倾心相诉，要他面对现实，乐观地生活，并耐心地教他用嘴咬着筷子读书，上网。一位单亲女大学生，面对父亲突然离世，家徒四壁，想避世出家，读了她的书，又经她面见开导，毅然奔赴云南支教。一位身患绝症的男子想一了百了，读了洛洛的书，见了她本人，说自已有不想活的想法太丢人。

洛洛说自己是残疾人，不能为社会作多大贡献，要在离世时捐献自己的眼角膜等能用的器官，去光明他人，成全他人，毅然签下了捐献眼角膜志愿书，还发起了“爱心捐献眼角膜，身后光明留人间”万人宣传签名活动。

　　在她给我买的书签名时，我录下了这段短小的视频。见她签名都这么难，可想她写出那么多优美的文字又该付出多少心血。艰难困苦，玉汝于成。

　　众多的青少年、众多的健全人读了她的书，为她如涓涓流水优美的文字所折服，为她不离不弃、坚毅不跋的精神所感动。那天，我从书市回到家就开始阅读她写的书，并立即写了一段文字发到军休所文化群，耄耋军休人纷纷点赞她：感人至深，令人敬佩，艰难困苦，玉汝于成。第二天一对八十高龄的军休夫妇又专程到书市轮椅书摊购买她写的书。

　　她是感动河北十大人物侯选人，承德市十大杰出青年，被人称为承德的张海迪。

　　在我看来，不显山，不露水的轮椅书摊是本届书市最美的风景，最美的书摊！

玉汝于成

无奈灰质侵全身，

焉知教室几扇门。

提笔乏力缘唇带，

衔来妙语织锦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