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情殇</span></p> <p class="ql-block"> 一、幽梦</p><p class="ql-block"> 二旦走着走着，突然眼前一亮。不远处，那双熟悉的水汪汪的杏眼带着淡淡的幽怨正向他回眸微笑。他心头一震，不由得喊了一声“灵芝——”，拔腿追了上去……</p><p class="ql-block"> 奇怪，不知怎回事，他跑啊跑啊，两条腿就像灌了铅一样，怎么用力也跑不动；又好像是电影里的慢镜头，与眼前这个柳叶眉瓜子脸身材苗条的美人儿近在咫尺，可就是抓不着。他拼命地喊她的名字，使劲地想拉住她的手，然而，一切都是徒劳，她只是频频地回眸，轻轻地招手，像一片云越飘越远。二旦看着自己的心上人慢慢消失，捶着胸脯大放悲声：“灵芝！你别走，我有好多话要对你说。灵芝——灵芝——”一个激灵猛地坐了起来，他环顾了一下周围，不相信的又闭上眼睛，使劲儿摇了摇头，当他再睁开眼时，一缕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印在昏暗的墙壁上，半拉被子掉到地上。他长长地呼了一口气，狠劲儿咬了一下嘴唇，重新倒了下去，心底那段尘封的情感再一次像洪水猛兽般向他袭来，他将上下眼皮慢慢合在一起，任由两股泪水肆意流淌……</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二、苦雨</p><p class="ql-block"> 从前庄的梁上翻过去到后沟也就一袋烟的功夫，灵芝就是被父亲从前庄嫁到后沟的。</p><p class="ql-block">那是七十年代初期一个阴雨绵绵的季节。就在那个雨季，善良的二旦无奈地选择了放手，任由她成为别人的新娘，同时也成了自己心头永久的伤……</p><p class="ql-block"> 前庄村坐落在晋西北边陲的一面向阳坡上，三四十户人家，一百多口人。村子前面有一条河，河床很宽，但因为常年干旱，只有细细的一股水羞羞答答的向下游流去，裸露出一片红褐色的泥沙。河对岸是一片沙棘和雾柳以及总也长不高的小老头杨树，就这么一道绿色屏障，也足以成为前庄村的一道美丽风景。</p><p class="ql-block"> 前庄村的土地基本上都是梁地，广种薄收。赶上雨水少的年份，多数人家青黄不接，吃不饱肚子。可是前庄村的水土养人，即使在最困难的年代，人们也是有说有笑，很难在脸上看到菜色。尤其是姑娘们，一个比一个俊秀水灵。老人们都说:“教书的先生衙门的汉，前庄的姑娘不用看。”所以，村里的姑娘们到了婚嫁年龄，除了嫁到城里或矿上的，其他人多数都被本村的小伙子掳了去，很少嫁到外村。二旦和灵芝从小就生活在这个村子里，青梅竹马，日久生情。虽然还隔着一层窗户纸，但人们似乎已经认定他们俩就是天生的一对儿，地造的一双，拜天地那是迟早的事。</p><p class="ql-block"> 前庄村的后边是一条沟，沟里贴着崖头住了十几户人家，也算一个自然村，叫后沟。后沟的地多半是湾地，收成相对好点，加上人口少，吃饱饭不成问题。但自然条件很差，多见牲口少见人，吃的是河沟水，点的是煤油灯。村子里几乎找不到一处像样的房子，多数人家都是从崖头半坡上切出一块平地作为院子，再向崖壁掏个窑洞，盘上炕灶，安上门窗，就是一家人的起居之地了。村里人口越来越少，女孩子长大后都外流了，男孩子却一茬一茬号在家里，慢慢地后沟也就成了有名的“光棍村”了。谁家能娶回个媳妇，那真是破天荒的喜事。然而，破天荒的喜事还真就降临到后沟村里，这个连飞鸟都不愿驻足的小村子终于添人口了，一个早已过了而立之年的汉子尽然娶回前庄村的村花——灵芝姑娘。这种惊喜，让人们咋舌，过了好久还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p><p class="ql-block"> “灵芝要嫁到后沟了！”这个消息就像刚进入雨季时的那个炸雷，让前庄全村人震惊，而最感到震惊的还数二旦，他被这个消息直接震蒙了。他不相信这是真的，他在心里反复念叨着：她说过要嫁给我的，她是要嫁给我的。为什么？为什么？灵芝啊！即使你不嫁我，也绝不能嫁到后沟那个地方呀！他失魂落魄，突然想起自己已经好多天没见着灵芝了，他要找她问个明白。但他无论托人带话还是亲自登门，都被她的家人以各种借口挡了回来，二旦的心像猫抓了一下，简直要碎了。</p><p class="ql-block"> 就在他坐卧不安的时候，灵芝的小妹灵桃跑到他的跟前，很神秘的抓过他的手，塞给他一个叠得像火柴盒大小的小纸包，说了声“我姐给你的”，就转身跑掉了。二旦激动地心“怦怦”直跳，忙不迭地打开纸包，是灵芝写给他的一封信。他把那张纸捂到胸口，定了定神，一字一句的看了起来……</p><p class="ql-block">二旦哥：</p><p class="ql-block"> 正如你所听到的，我是要嫁到后沟了，为了我家的香火，为了我的哥哥，我必须这样做，也只能这样做，你能理解我吗？</p><p class="ql-block"> 我知道你这几天一定很痛苦，我又何尝不是?我们曾经渴望的美好生活突然间成了一场梦，我多想沉浸在梦里，永远不要醒啊！</p><p class="ql-block"> 现实是残酷的，命运是天定的，你我今生注定是有缘无分的。二旦哥，你就把我当成你的妹子吧，假若我们有来世，我一定做你的妻子。</p><p class="ql-block"> 你也清楚，我娘去得早，是父亲含辛茹苦把我们兄妹三个拉扯大，哥哥是我们家的命脉，但他人老实，腿还有残疾，一般姑娘们都看不上，成个家难啊。母亲临终前再三交代，无论如何，也要给哥哥娶一房媳妇，好传宗接代。眼看着哥哥到了成家年龄，托媒人说了好几家，都不成，最近媒婆好不容易从后沟问寻到了一个茬儿，人家愿意把姑娘给我哥，但条件是我必须和人家的儿子成亲。父亲虽然明白这样对我不公平，但又没有别的办法，他不想让自己的残疾儿子失去这个机会。我为此哭闹，抗争，甚至以死相要挟，可最终我妥协了。为了给我哥换亲，父亲老泪纵横，就差给我跪下了。哥哥看我寻死觅活的，也哀伤的说他宁愿打一辈子光棍，也不能委屈我妹子。看着眼前这两个男人，想想母亲临终的遗言，我的心碎了，继而软了，我还能说什么呢？只能认命了。</p><p class="ql-block"> 二旦哥，对不起！是我辜负了你，请你原谅。你是我这辈子唯一爱过的人，我知道你爱我一点也不比我少，求你忘了我吧。</p><p class="ql-block"> 灵芝</p><p class="ql-block"> 二旦看完信，早已蓄在眼里的泪水扑簌簌的流了出来。他伤心，他不甘，他不想失去她，他更不舍得让她嫁到后沟那个“原始部落”，他帮她出了好多主意，只要有一线希望，他都不会放手。然而，一切都是徒劳，喜日子已定。对方害怕灵芝变卦，决定先娶灵芝，后娉女儿。一场悲喜交织的婚礼正在紧张而痛苦地准备着。</p><p class="ql-block"> 灵芝出嫁的头一天，雨又不紧不慢的下了起来，真是应景啊！让本来就阴郁的心情更多了一层阴影，她思前想后，最后还是让小妹给他送去一个纸条：“二旦哥，对不起。你的心我明白，但我并不完全属于我自己。你最懂我，最爱我，那么就请你帮帮我，成全我，祝福我，放手吧。今生欠你的，来世我一定偿还。”</p><p class="ql-block">二旦将纸条揉成一个团，塞到嘴里，嚼着，嚼着，合着泪水使劲儿咽了下去，然后像疯了似的顶着雨跑了出去，来到村前河边那颗柳树下。这是他和灵芝经常约会的地方，这颗柳树伴随着他俩一起成长，记录着他俩的点点滴滴，见证了他俩的深厚感情。如今，一切都已过去，都成为泡影，他仰着头大声哭喊：灵芝，我爱你！灵芝，我的傻妹子！</p><p class="ql-block"> 二旦躺在炕上，昏昏沉沉，高烧了三天，把家里人吓了个半死。村医留下几盒药片，说不碍事，他是急火攻心，又被雨淋了一下，吃点药，休息几天就好了。二旦一直躺了好多天，想了好多天，怎么想都没想明白，天哪，善良的人为什么不能遂心如愿？有缘人为什么不能终成眷属？</p><p class="ql-block"> 这是个靠天吃饭的地界。十年九旱，即使到了夏天的雨季，也很少有连阴雨的。可是，前庄村的灵芝姑娘出嫁那会儿，却淅淅沥沥断断续续下了半个多月，连一向盼雨祈雨的村民们也有点头疼。有人说了，哎，可惜呀，一棵灵芝插在牛粪上了，看来灵芝姑娘心里苦啊，这雨说不定是她的眼泪呀。</p><p class="ql-block"> 那段时间，每当黄昏时分，二旦总要站到村头的梁顶上，向着后沟的方向凝望，任由泪水和着雨水顺着脸颊流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