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坟头一杯土(下)

张怀信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张艺博(虎子)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叔叔们给奶奶穿戴好寿衣装入棺椁,我想要再看奶奶最后一眼,被人拦住了。他们说:入了殓的死人不敢再看!我才不迷信那一套,非要再看看奶奶。我使劲甩开阻拦我的人,跳上停放奶奶棺椁的冷冻车,有个叔叔帮我打开棺椁盖。灵灯昏暗,隐约看到奶奶双眼紧闭,腊黄的脸显得安祥平静,和睡着一样。尽管奶奶在临终前没能看到她的儿子儿媳,但她的两个女儿和孙子陪伴到她最后,也慰藉了她的心灵。所以奶奶才满意的睡去了。这时我忍不住大哭起来。可嗓子干哑,哭不出声来。我拽着奶奶僵硬冰凉的手,想让奶奶如同儿时再捂捂我冻红的脸旦,擦一擦委屈的泪水,可再也不会了。不知谁在我后衣襟拽了一把,要我远离棺椁,我使劲拽着奶奶的棺椁盖不放:“奶奶:你醒醒,再看看虎子”!泪如泉涌,眼前一片黑蒙。还是爷爷把我拉开,给我擦干泪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叔叔们把奶奶打点好,盖了棺。姑父姑姑和我双膝跪地,只流泪,没说话,给奶奶摆了贡,烧了纸,磕了头。我搀扶着爷爷,跌跌撞撞穿过长街。夜风吹的泪眼生庝。路灯昏暗,幽灵般闪烁,街上没有车辆,不见行人,静的可怕!回到大姑家时远处传来零零星星的鸡叫声。</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奶奶走了,我走着站着想哭。特别是打发走奶奶回到太原爷爷家的头天晚上,一进电梯我的眼泪就止不住了。我不敢看爷爷,爷爷也不敢看我。爷爷家本来住16楼,当电梯升到30楼,还不知道。爷爷怕我过度伤心,给我讲了鲁迅先生的一段话,大意是:“死人是好事,人类如果只生不死,地球会爆炸的”,“你奶的病亡是自然规律,黑发人送白发人是顺天行事”。话虽这么说,可我还是走不出想念奶奶的阴影!</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到家了,我和爷爷在门口愣了许久,我看爷爷颤抖的手拿着钥匙在门上乱摸了好一阵才找到门锁孔,爷爷先推开门,我跟在后头,进门开了灯,屋里静悄悄空荡荡,爷爷一下就坐在奶奶常坐过的地方,拿过奶奶用过的手机,串珠似的泪水一滴紧跟着一滴从两颊顺着下颌跌落在胸前 ,又浸湿了衣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回到卧室,床上看到的是凌乱的衣服被褥、摆满床头的药瓶药盒、还有守候在奶奶枕头旁陪伴奶奶多年的那只老花猫,就是不见了奶奶。我一头扑在奶奶曾搂着我睡过的地方,忍不住想痛痛快快大哭一场,夜深了,怕惊动邻居。</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我抽泣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早上醒来凡是奶奶用过的东西都不见了。原来爷爷怕我伤心,趁我睡着时把奶奶用过的东西都藏了起来。人的心理总是矛盾的,奶奶的遗物我既想看到,又怕看到。可我还是不由自主的摘下墙上挂着的过年时才照的全家福照片,我把脸紧紧地贴在奶奶慈祥微笑的脸上许久,泪水淹没了心房!</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自奶奶走后,我常回想起在老家和爷爷奶奶度过的那段美好时光:爸爸妈妈都在三门峡医院上班,三天两头值夜班,不足一岁的我就断了奶,送回了老家,交给爷爷奶奶照看。上小学时才又回到爸爸妈妈身边。在这段日子里我对爸爸妈妈的印象几乎为零。记得和我一块玩耍的小朋友叫爸爸妈妈 ,我为什么叫爷爷奶奶!日子长了,也就不再乎了。看到有的小朋友在爸妈怀里撒娇,我也能在爷爷奶奶怀里撒娇,我才不羡你们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我生性活泼好动,好胡乱跑窜,爷爷奶奶一不留神就找不到我了。怕我跑丢,上街时奶奶在我腰间系了一根绳子 ,像牵牲口一样牵着我,寸步不离;晚上睡觉,我转在奶奶怀里,双手抓着奶奶干瘪的乳房,嘴吸吮着没有奶水的奶头,把我哄的睡着了奶奶才能睡。我一会儿要喝奶,一会儿又要尿尿,奶奶一夜不知要起来多少次。我不爱多睡,喝完奶或尿完尿总要在爷爷和奶奶的被窝里无数次的来回砖洞洞。折腾的爷爷奶奶一夜不能睡个安稳觉。天亮了,我睡了,奶奶又开始了一天的忙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我小时候嘴特别馋,总觉得别人家的饭比自家的好吃,每到吃饭时间就偷偷遛出去跑到邻居家蹭饭吃。跑到谁家谁家都给吃,吃不饱不走。自家饭做好了,我找不到了。奶奶才开始挨家挨户找我,我找到了,自家的饭菜凉了剩了。奶奶常吃剩饭剩菜。</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开始上小学了,爸爸妈妈还是顾不过来照料我,也是奶奶来我家围着我转。在太原上初中,又是奶奶随我陪读,洗衣、做饭、买菜、开家长会全盘包揽;在运城上高中,和初中一样,依然是奶奶只身为我操劳。在运城一次上街买菜,车祸撞断了小腿,住院几个月,最后落下终身残疾;我在天津读研究生,每次回家的火车上 ,奶奶不停地打电话问我:几点到家、回来爱吃什么饭、衣服穿好没有…… ,有时候我觉得挺泼烦。我这么大人了,每次到家一进门,奶奶总要用双手在我脸上抚摸一阵,额头上亲几口。</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奶奶走了,每当我吃到奶奶曾给我做过的饭菜、看到奶奶用过的家具、奶奶搂着我睡过的地方,两颊珠泪涟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我的成长,奶奶不知倾注了多少心血,操碎了多少颗心,我欠奶奶的太多太多了,为报答奶奶的抚养之恩,若有来生,虎子还做奶奶的孙子!</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 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写在奶奶78寿诞祭日</span></p>